见周彦犹豫,北条正又给他鞠了一躬。
“先生,真的非常希望你能多给我们讲讲,多谢了。”
王祖贤心比周彦还要软,她拽了拽周彦的袖子,“三哥,要不就再给他们说说吧,反正没有别的事情,晚上饭吃迟一点。”
听到王祖贤帮著说话,周彦点点头,“行,那我们就等一会儿。”
得到周彦的同意,足利高真子连忙跑去找中国的同学。
等到足利高真子走了之后,周彦问道,“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离这里远么?”
北条正摇头道,“我们是东艺音乐部的,学校就在旁边。”
“哦。”周彦点点头。
东艺是一流的艺术类院校,他们的音乐部还是挺有名气的,论世界音乐类学校的排名,它比中央音乐学院还要高。
而且它是一所艺术综合类院校,设有音乐部跟美术部,国际范围内的名气也要比中央音乐学院高很多。
周彦又问了北条正一些基本情况,得知他们都是一二年级的学生,也就理解了,怪不得水平一般。
而且他们应该也不是学校里面比较突出的学生,不然的话,这个水平也说不过去。
再好的学校,学生的水平也有高低之分,彼此之间差距很大。
其实艺术类院校,在外人看来很神秘,门槛也很高,事实上没有那么夸张。
就拿央音来说,即便是作曲系,大部分也都是普通人,不像很多人以为的,进到央音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只不过普通人能看到的音乐人,都是非常厉害的,毕竟不厉害的,基本上也看不到,甚至很多普通的音乐人,毕业就失业。
现在在中国,央音的学生出来就有工作分配,倒不担心会没有工作,只不过央音的学生如果被分配到普通单位里面去,基本上上限就定下来了,很难有大发展。
一流的学生基本上都会出国,寻求更长远的发展。
在等翻译的时候,北条正带著周彦去到了他们乐团那边,把情况跟同学们说了一遍。
这些学生之前也没听到周彦讲的内容,所以都有些疑惑,这个人真有北条正说得那么厉害么?
不过得知足利高真子去找翻译,他们的疑惑也就打消了很多,如果这个人没点东西,足利高真子没有必要特意去找翻译。
在等待的时候,周彦也没闲著,又开始给他们讲配器该怎么使用。
因为现场有乐器,周彦也不用说得太精深,直接就拿乐器给他们演示。
他先拿起二胡,随手拉了一段,然后说道,“这一段我做了一些改动,你们能够听出来么?”
这些东艺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因为周彦改的这一段,明显要比他们之前演奏的要顺畅。
只不过他们说的一些东西,王祖贤也不太能翻译出来。
“他们说了一些降e,还原e之类的东西,我也不太能听明白。”
周彦点点头,“没错,降e,还原e,也就是闰音与变宫,我在刚才的改动中,运用了闰音与变宫的并置,我师兄谭盾之前在《南乡子》里面就运用了这种方法……”
“这些还是等到翻译来了再说吧,你现在说了也是白说。”
周彦笑了笑,“你把并置跟他们说一下,他们就大概明白了。”
王祖贤点点头,把并置跟他们说了,那些学生也都疯狂点头,刚才他们也讨论到了这一点。
随后周彦又开始给他们演示其他段落。
大概也就过了二十多分钟,足利高真子带著一个男生一路小跑著过来。
到了周彦跟前,足利高真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先生,我们的翻译带来了,他是中国人。”
那个男生也是气喘吁吁的,“你好,我是李勋,中国人。”
周彦点点头,“行,麻烦你了。”
他将一开始拉的那一段重新拉了一遍,随后说道,“这里用的是闰音与变宫的并置,这样就可以利用偏音闰产生新的旋律音程增一度、增四度地进行,扩展作品中调式运用范围使其具有泛调性、多调性的音乐倾向……”
既然翻译来了,周彦也就不耽误时间,直接开始疯狂输出。
李勋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始帮他翻译。
毕竟是音乐生,周彦讲的那些东西李勋都能听得明白,翻译起来顺畅很多。
特别是那些专业名词,如果不是音乐生,换一个翻译,还真理解不了。
这么一开始,周彦也刹不住了。
说完了调式的扩展,他又开始给这些学生说调式的综合。
“用调式综合的方式扩大旋律的表现范围,这也是一些民族器乐作品中所运用的方法之一。我们先说同主音调式综合,用同主音调式综合的方法来扩大五声音阶的调式音列,常见的有将主音上方打小三度同时并置的运用……”
一边说,周彦一边又用乐器给他们演示。
之后周彦又给他们说了旋律的非声乐化倾向、旋律节奏的复杂化。
说完旋律,他又给这些学生说和声的手法,比如四度叠置和弦以及二度叠置和弦的应用,密集音块以及纵合化和声的运用。
其实说到后面,那些学乐器的学生已经跟不上了,也就作曲科的北条正能够听懂。
不过听不懂没关系,因为周彦有给他们演示,他基本上把《踏雪寻梅》这首曲子给解剖了,甚至还在前面为三味线即兴写了一段旋律,并让北条正上手试试。
北条正这么一上手,发现果然要好很多。
周彦随手作的一段旋律,都比他们仔细琢磨出来的要好很多。
就好像是一团毛线,乱糟糟的,北条正根本找不到头,但是周彦随便几下就给捋顺了。
后来学生们看著周彦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人也太厉害了,他们学校的老师也没这么厉害啊,难道中国的音乐已经这么强了么?随便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水平?
周彦在中国难道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的?
说完了《踏雪寻梅》之后,周彦又提到了学生们刚才演奏的小品,“如果你们想要追求不协和的话,也不用乱来,可以试一试用三声鼓再加中音笙由上而下做一个小二度重置的密集音块,中低音区沉重的不协和音响,会让人感受到压迫感。或许这样,能够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
“又或者,你们想要做点特别的,可以用笙跟筝在高低音区上奏出音高不确定的音块,这样做音响的效果会非常尖锐,不过风险很大,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传统和声的运用范围。但是这样剑走偏锋,能够表现出一种原始粗犷的风格。”
听到周彦说完,足利高真子舔了舔嘴唇说道,“先生,你是音乐老师么?”
她看著周彦,脸上充满了崇拜,眼睛里面都在冒星星,王祖贤看到小姑娘的眼神,忍不住撇撇嘴。
周彦笑著点头,“嗯,我确实是一个音乐老师。”
一众学生相互看了看。
果然,这就是音乐老师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足利高真子又问,“能请问你在哪所学校任教么?”
周彦也没骗他们,直接回答,“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
李勋点点头,帮他翻译,“这位先生是在中央音乐……”
翻译到一半,李勋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彦,“老师你跟周彦是同事么?”
相较于其他学生,李勋对周彦跟中央音乐学院的情况要更了解一些,他知道周彦是央音作曲系的老师。
央音作曲系的老师不会有很多,特别是这么年轻的,所以李勋才这么惊讶。
他认真盯著周彦脸上露出来的部分看,越看越觉得这双眼睛跟周彦的很像。
“你难道……姓周么?”
周彦笑呵呵地说道,“我也可以姓鲁。”
这句话有些无厘头,霓虹人可能理解不了,但是李勋却能听懂,因为鲁迅就姓周。
这人说自己可以姓鲁,也就等于是承认自己姓周了。
姓周,这么年轻,是央音作曲系的老师,此时此刻在东京,这种种迹象表明,眼前这个人,就是周彦。
李勋脑子有点懵。
刚才他在宿舍里面看书来著,足利高真子忽然来找他,说是要让他帮忙翻译,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过来。
来的路上,足利高真子向他说明了情况,说是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中国音乐人,急需要翻译,他也挺好奇的。
但是李勋在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中国音乐人竟然是周彦!
北条正他们听李勋翻译一半,又跟周彦说了好几句话,都有些疑惑,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李勋君,怎么了?”
李勋看了眼北条正,随后小心地问周彦,“我能跟他们说这个事情么?”
“可以。”周彦点点头,随后又说,“不过等我们走了再说。”
说完,他又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他在这里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现在就走了,你跟他们说一下。”
李勋点点头,转头跟北条正他们说,“这位先生说他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北条正他们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先生忽然要走了,但是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缠著周彦。
“先生再见。”
周彦朝他们摆摆手,用著不著调的霓虹语说,“色油啦啦。”
王祖贤也笑著跟他们挥手告别,“再见了,同学们。”
道完别,周彦就跟王祖贤走了。
目送著两人走了好一段,北条正终于忍不住问李勋,“李勋君,这位先生为什么忽然要走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李勋看周彦他们俩的背影还没有消失,便摇摇头,“等一会儿再说。”
“为什么要等一会儿?”他们更奇怪了,不知道李勋到底要卖什么关子。
李勋没回答,一直看著周彦他们的背影,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他才开口说道,“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他是谁?”足利高真子问道。
“他是周彦。”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说,他就是前两天在东京开音乐会的周彦?”
李勋点点头,“嗯,就是他,是他让我等到他们走了之后再说的。”
北条正心里涌现出一股冲动,想要跑过去追上周彦,但是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既然周彦这么说了,那代表不想让人打扰。
“所以说,我们刚才是被周彦指导了么?”
“怪不得他的音乐理论这么强。”
“看来是我们演奏《踏雪寻梅》吸引了他。”
“应该是的。”
“为什么我们刚才就没想到那是周彦呢?”
“可能是因为他旁边的女士穿得太奇怪吧是,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那位女士穿得那么奇怪,会不会也是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呢?难道也是个名人?”
“这么高,会不会是王祖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