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看到就上来四个人，愣了一下。
就这？
钢琴四重奏？
还是说，一会儿还有其他乐手会上来？
关键问题是，燕京音乐厅是个中型音乐厅，其实还挺大的，四重奏的声音不够大，后排观众的体验不会太好。
如果只有一两个节目是这样的倒还好，但如果全程都是四重奏，那就有点扯犊子了。
到了七点半，既没有主持人，也没有指挥上来，乐手们竟然直接开始演奏了。
周彦在台下都看懵了。
然后更懵的还在后面。
乐团演奏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月光奏鸣曲》，当第一段演奏结束，周彦一张脸已经皱在了一起。
这四个人里面，也就钢琴手的水平不错，其他三个提琴手水平都很一般。
当然了，周彦的要求比较严格，其实在普通人听来，这几个乐手的个人水平应该还不错。
只不过，当他们合奏的时候，竟然还不如他们的个人水平。
如果让周彦来评分的话，钢琴手的水平是六十五分，其他三个提琴手的水平大概是五十分，而他们合奏在一起的水平连十分都没有。
这代表，他们之前肯定没有做充分的排练，彼此之间毫无默契可言。
周彦人都有些迷糊，他这难道是在做梦么？
他这是在参加音乐会，还是在看几个学生日常排练？
这场景，在央音随便一个琴房都能找到类似的。
虽然之前就知道可能会有坑，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坑会这么大，马里亚纳沟恐怕都没有这么深。
从央音随便找几个学生过来，让他们合练上一两天，都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就是周彦他们这些作曲系学生凑在一起，也不至于这样。
“三哥，好像……”
王祖贤低声说了一句，但是想到这是音乐会，不能打扰别人，就没有往下说。
周彦撇嘴，就算是王祖贤这样非专业人士，也能这么快听出演出的水平差。
他握了握王祖贤的手，低声回道，“不急。”
第一首曲子在煎熬中度过，随后就到了第二首曲子。
第二首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也就是大众所熟知的《悲怆奏鸣曲》，它跟《月光奏鸣曲》一样，也是普通听众比较认可的曲子。
到了第二首曲子，乐手没有换，还是这四个人。
水平同样差，甚至比刚才的《月光奏鸣曲》更差。
第二首曲子快结束的时候，周彦拉著王祖贤的手，想要出去，他无法继续在这里被他们摧残。
他俩走到过道的时候，曲子结束，现场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
这些鼓掌的人，有些确实是根本听不懂，有些完全是出于礼貌鼓了鼓掌。
但在这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忽然爆出了一道洪亮的喊声。
“鼓什么掌，这演出值得你们给鼓掌么？我听了那么多场音乐会，就没听过哪怕一场这么差的。这两首曲子弹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这不是明摆著骗钱嘛。”
说话的是个中年大哥，他声音洪亮，说的话又很不留情面，台上演出的几个乐手都被吓住了。
这几个乐手应该也还是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原本其他观众没说话，这个大哥一出头，他们也都议论纷纷。
“是啊，这不是骗钱么，三十块钱就听这玩意？”
“我票买了四十呢。”
“不是说钢琴少年姊妹乐团么？那钢琴少年乐团我可听过呐，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你们是央音的么？”
……
随著骂声越来越大，台上几个乐手吓得脸都发白，周彦注意到，那个拉小提琴的姑娘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场面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后台走上来一个中年男人。
这男人四十左右，西装革履，梳了个背头。
他拿著话筒上了台，然后开口说道，“大家稍微冷静一下，我是乐团负责人，大家听我说两句。”
见到负责人出来，现场的吵闹声也变小了，大家准备听听这个负责人怎么说。
等到现场没什么声音之后，负责人开口道，“艺术是非常主观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这个非常正常。或许今天台上这几位演奏家们的演出，并没有符合你的审美，但并不是说他们的演奏水平不行。我可以向各位保证，这几位演奏家都是非常专业，水平非常高的，他们每个人都拿过很多大赛的奖项，还去过国外深造过。”
“放屁，这水平，能去国外深造过？”依旧是刚才那个带头大哥，此时持续输出。
负责人看了看那个带头大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先生质疑我们几位演奏家的水平，那看来你是专业的了？”
“我不是专业的，我就是个普通听众。”
“古典音乐的门槛很高，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是很难给出正确评价的。我们为什么说古典音乐，很难进入到大众生活当中，就是因为一般没有经过音乐薰陶的人，很难体会到古典音乐的美。”
“狗屁，老子听过那么多场音乐会，也叫没有经过音乐薰陶？”
那个负责人心理素质还挺好，被骂了，依旧笑呵呵地说：“我不认为一个受过音乐薰陶的高雅人士，满口都是脏话，这里是音乐厅，是欣赏高雅艺术的地方，可不是打嘴仗的菜市场。”
周彦拉著王祖贤站在走道，感叹自己今天也算是见了世面了，音乐会上，负责人竟然跟观众吵起架来。
这个负责人显然是老手，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那个带头大哥脾气暴躁，但也确实不是专业人士，只能咆哮道，“你少拿这些东西来压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赶快给老子退钱。”
第210章 映山红
大哥一说退钱，其他人也都跟著喊退钱。
那个负责人看场面控制不住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跟那几个乐手嘀咕了几句，然后就走下了舞台。
几个年轻乐手在台上愣了一会儿，随后竟然又继续开始演奏。
本来演奏的效果就不好，台下又都在喊退钱，效果也就更差了。
那个带头大哥见人跑了，自然也不能忍，又大喊道，“报警，赶快报警。”
见事情越闹越大，周彦拉著王祖贤赶快往外面走。
他带著王祖贤，也不好掺和到这事里面去。
而且他也知道，这事最终也只能是观众们吃闷亏，人家虽然表演水平差，但也是正儿八经地上台表演了，就算是报警也拿人家没办法。
警察最多能够在中间帮忙说和，如果老板坚持不退钱，也不能强制让人退钱。
那个负责人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让那几个乐手坚持演出，就是要让别人没话说。
瞧瞧，我们的演出都是正常完成了，算是履行了自己的义务，没有道理给人退票。
说不定，过段时间，那个负责人给乐团换个名字，还能组织音乐会。
两人走出音乐厅，却看到了刚才那个负责人，他正跟两个半大的男孩争执。
其中一个男孩拽著负责人的衣服，著急道，“不行，今天必须把我们工钱给结了！”
“我还能差你们那三瓜俩枣的？明天我过来就给你们结。”
“不行，今天必须得结。”
“我说……”
负责人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周彦跟王祖贤从音乐厅出来，连忙从包里面掏出两张五十往地上一扔，“先结这么多，其他的明天再来结。”
说完，他随手一挥，把男孩的手打开，然后他就快步朝著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上车，启动，男人迅速跑了。
两个男孩从地上把钱捡起来，还想再去追，却发现已经追不上了。
看著汽车疾驰离开，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男孩说道，“海宁，咱们现在怎么办？崔老板明天还会来么？”
李海宁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这孙子肯定是跑了。”
“啊，那咱们怎么办？还有五十块钱呢。”
“我认识他家，一会儿收拾一下，咱们去他家堵他。”
听到要去崔老板家堵人，夏国保有些发憷，“今晚去么？要不等明天吧，如果明天他不来，咱们再去堵他。”
“明天说不定他就跑了。”
“那要不……我们报警吧。”
“报什么警，人家能管你这个事情么？”
周彦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便走了过去，问道，“两位小朋友，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海宁警惕地看了周彦一眼，“跟你没关系。”
周彦也没生气，继续笑著说道，“我刚才听了一会儿，那个人欠你们薪水了？”
李海宁没说话，夏国保点头回答道，“嗯，那个人是崔老板，我们都是他合唱团的，说好唱一场二十块钱，我们跟李海宁唱了五场，总共一百块钱，他还差我们一人五十。”
“你们两个会唱歌？”
夏国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唱的不好，李海宁很厉害。”
周彦看了眼李海宁，又问道，“是你们合唱团的所有人都有欠薪的情况？”
夏国保摇摇头，“不是，合唱团里面，只有我跟海宁是领工资的，其他人……”
他话没说完，李海宁打断了他，“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走。”
说罢，李海宁就拉著夏国保要走。
周彦开口说道，“你们不想要回那五十块钱么？”
听到这话，李海宁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著周彦，“能帮我们要回来？”
周彦耸了耸肩，“或许呢，至少对你们来说，多一种可能，不是么？”
李海宁咬著嘴唇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
周彦暗自笑了笑，这孩子的警惕性是真够强的，看谁好像都要骗他。
而周彦之所以会过问这事，一则是不想让这俩孩子被骗，二则也是因为他对这个李海宁很感兴趣。
李海宁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挺秀气的，而他的气质非常符合周彦在剧本里面写的林艾，所以听到李艾他们还是合唱团的之后，就更感兴趣了。
没想到这个崔老板不仅仅搞了个乐团，还搞了儿童合唱团。
看著李海宁警惕的眼神，周彦说道，“我想听你们给我唱首歌。”
李海宁跟夏国保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周彦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