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矮凳上时,陈舟注意到海豹皮的末端因为在地上拖行,已经被弄脏了,便掸了掸上面的尘土,然后收起多余的皮毛,将其堆在了膝盖上。
他身材高大,披着海豹皮佝偻着身子蹲坐在地,倒仿佛一个遍体斑纹的魔怪了。
柴火燃烧起来后烟气减少,壶中水还没烧开,炉灶下的火便足够旺盛。
算上油灯,三个热源迅速提升着厨房内的温度。
往平底铜锅中倒油,放海豹肉的时候,陈舟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的事抓野山羊。
重新发现野山羊那日,晚上在菠萝木块上刻日期时,他还想着要多多观察阳坡平台处那群山羊的动向。
最好沿着蹄印跟踪它们,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下套子,多逮几头山羊驯化。
这不仅是为了喝羊奶吃羊肉,也是担心雨季羊群迁徙回来后,到了旱季再离开,到时候再想捕捉又要多耗费时间精力。
没想到睡了一觉后,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抛之脑后了,不然现在可能都吃上羊肉了。
“到底是太忙才忽略这件事,还是因为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开始衰退……”
给铜锅中的海豹肉翻了个面,撒上盐,陈舟想到。
“现在才二十多岁就记忆力不佳,到五十多岁的时候我不得老年痴呆啊……”
没敢细考虑这个问题,他用小刀叉出煎好的肉块,将其放在银盘中,切成小块缓缓咀嚼。
厨房外是灰蓝色的天,风吹着森林。
凌晨没有鸟叫,亦听不到虫鸣。
世界很安静,安静到陈舟能清晰听见自己咀嚼的声音。
吃着吃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很热,甚至有些滚烫。
但这种热不像是高烧,倒像是被火烤热的。
安慰自己。
“这只是小感冒,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痊愈,没必要杞人忧天。”
陈舟找出很久以前剩下的半瓶亚力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亚力酒散发的香气勾起了提子的痛苦回忆,使它想起曾经每日两次的伤口清创消毒,悄悄地走到了粮食架后面,躲了起来。
未留意到提子的举动,干了整杯亚力酒,品味着口腔中的留香,陈舟晃了晃脑袋。
酒精能在短时间内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给人一种身体发热的错觉。
他希望利用这杯酒来缓解一下体内发寒的症状,让他舒坦地吃完这顿饭。
感冒以后食欲不振,才吃了两块肉陈舟就感觉吃饱了,他知道自己的饭量远远不止这些,强行吃掉了第三块肉。
恰在此时,大铁壶中的水烧开了。
拿起壶盖,舀出一杯热水,未熄灭篝火和灶火,任由其燃烧。
拎起油灯,端着开水,陈舟回到了卧室,将油灯放到床头柜上,海豹皮盖在被子上,再次钻进被窝。
来福一声不吭,紧跟着他,卧在床边。
估计现在应该是凌晨三四点钟左右,陈舟等热水稍微晾凉,吸溜着一边吹一边喝,暖了暖肠胃。
他本想熬些粥来吃,但身体实在不适,感觉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精神,只想睡觉,便放弃了打算,决定睡醒后再做一顿饭。
弯着腰,把身体周围的被子压得严严实实,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分明困顿得很,陈舟却睡不着。
他一会儿摸摸自己额头,一会儿摸摸腋下,一会儿揉揉肚子,生怕自己高烧或者出现腹泻症状。
腹泻本身倒还好治疗,食用土中多半含有蒙脱石粉,是止泻神器,就怕上厕所受风着凉加剧病情。
高烧就严重了。
岛上没有退烧药,一旦高烧不退就很难处理。
陈舟目前能想到应对高烧的办法只有用湿布往身上抹酒精散热,但那只是权宜之计,解决不了问题。
高烧若是久了,很快就会导致神经系统受损,进而产生脑炎、肺炎、呼吸道感染等病症。
即使没那么严重,脱水的威胁也是实打实的。
凭他现在的医疗条件,这都是要命的并发症,根本无法治疗。
又忧又惧,不停胡思乱想,他一会儿翻来覆去,一会儿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身体忽冷忽热,难受得很。
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陈舟躺的难受了,便起身喝水。
一大木杯热水很快就被他喝光了,饱腹感强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又做起噩梦。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岩浆和爆发的火山之间,天地俱是红通通一片,热浪滚滚,烤得人想尿尿。
往前走,前面是火,往后退,后面是岩浆。
解开裤子,正要就地解决,陈舟突然醒了过来
原来是被尿憋的,倘若醒的不及时,他这二十多岁的人就要尿床了。
第60章 船医的药
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陈舟只觉脑袋还有些发晕,也不知是感冒导致还是酒劲没过去。
床头的油灯已经消耗了一大半,光线黯淡。
身上依然觉得冷,披上海豹皮,趿拉着鞋,缓缓走到平台上小便。
稍微低头,看着深黄色的液体,陈舟喃喃。
“可能是高烧烧的……”
解决完生理需求,回屋时他顺道看了看厨房中的柴火。
木块早就燃尽,只剩一些蕴含着火种的炭块,微微发光。
大铁壶盖着盖子,清晨烧开的沸水变成了温水。
口中干燥发苦,又舀了一大杯温水喝下肚,回到卧室时,陈舟伸出舌头,照了照镜子。
舌苔发白发青,用上牙刮刮,很滑腻,这是典型风寒感冒的症状。
好消息是,感冒的症状目前还比较轻微。
浑身发冷、乏力、食欲下降等病情表现对身体影响不大,而且没有恶化的风险,靠自身免疫力还是很有希望撑过去的。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陈舟思前想后,觉得这样干等不是办法。
万一夜里高烧,没有药品,没有治疗手段,他可能就要被活活烧死。
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精神和力气,下山弄些药,万一病情恶化,再不济也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有没有疗效。
爬起来,套上两层内衣,又穿上厚外套,戴上一顶新檐帽,照例拿上长柄斧,陈舟准备出发。
离开窑洞之前,他往炉灶和篝火的余烬中添了一些小树枝,希望回到家的时候火能着起来,方便他烧热水做饭。
人感冒时,身体内部对于水分和能量的消耗很大,必须得多喝水多吃饭,病才好得快。
小时候生病,陈舟的姥姥姥爷或母亲常常这样劝说,盯着他吃药,盯着他喝水,生怕他好得慢。
现在,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将长柄斧别在腰间,找出一根长木棍支撑身体,在来福的陪同下,陈舟离开窑洞,缓缓往山下走。
雨季的岛屿分外潮湿,几乎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地面。
田地前的兔子旗帜被雨水泡得掉了毛,木棍上甚至长出了苔藓和木耳,稻草人身上也绿油油的,脚下缠绕着藤蔓。
风比凌晨小了一些,从脖领和宽大的袖口钻进去,驱散了陈舟身上的热乎气。
不过这种纯粹的清凉倒是比忽冷忽热好受些,起码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清醒了。
走着走着,可能是血液循环开了,凉意减弱,体表渐渐暖和了起来。
来到营地时,陈舟甚至感觉感冒已经好转了大半。
但随着他停止运动,在窝棚中翻箱倒柜,那种虚弱感又伴着体内的寒意卷土重来了。
翻找出整理物资统一存放的烟草箱。
从箱中拿出鲁滨逊、船长和大副留下的高档烟草,又带上两个烟斗,将其裹在衣服中,把烟草箱复位,陈舟打开了船医的医药箱。
箱中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都已许久不见天日,粘贴标签用的胶水大多干透,使标签掉到了箱中。
原本描述清晰的药品没有标签,变成了一瓶瓶成分不知,用途不明的“未知药品”。
小心地捏起一张张标签,分辨上面潦草的文字,再一一寻找对应的药瓶。
陈舟想找出有用的药带回窑洞。
他现在身体不适,怕拿不动这一整箱药。
“这瓶像是止血药,打开看看。”
用标签匹配着瓶身上的胶痕,确定是止血药无误,陈舟掀开了瓶盖。
玻璃罐中装着一大坨黑色不明物体,已经凝固了,散发着浓浓恶臭,臭味中还掺杂着某种香料产生的辛辣味,熏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连忙盖上瓶盖,陈舟觉得要么这药里添加了动物血液或者身体组织。
类似欧美奇幻片里的原始巫医,使用蜥蜴尾巴和蝙蝠眼珠熬成一锅粥治病。
要么就是这药保管不当,已经过期了。
但不管是添加动物血液还是过期,这瓶药肯定不能发挥止血的作用,说不定还会引发伤口感染,最好还是倒掉,腾出个玻璃罐也算有用。
“待会儿一起处理,再看看这瓶……呃……好像是催吐药。”
看到标签上的文字,陈舟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这瓶药。
催吐,一般都是用刺激性强,味道难喝的液体或是粪便和尿液达成效果。
比如他小时候中暑常喝的藿香正气液或者十滴水,它们的味道可是喝过一次终身难忘。
这西方的催吐药,想必气味也好不到哪去,不如不打开。
“先找找治疗风寒感冒的药……”
将箱中所有药瓶都拿了出来,依次查看,陈舟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治疗感冒的药。
当然,这是因为标签中只有少数单词他认得,其余单词要么因为太过潦草无法看清,要么完全不认识。
17世纪的英文和现代英文肯定不可能完全相同,出现这种情况实属正常。
这些玻璃罐中有完全透明的,也有内壁被涂抹成黑色,无法看清内部情况的。
陈舟翻找过后,虽未找到感冒药,却透过玻璃壁发现了几瓶看起来很有用的药。
那些药瓶里装满了密密麻麻和草籽一样的东西,感觉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想到西方医学不发达的时候,也有类似中医使用植物种子根茎治病的民间土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