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响起。
魏鞠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眼前是个佝偻老者。鬓角泛白，手上拿着笤帚，正在打扫庭院内的落叶。低着头，慢慢扫着，看不真切。
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这么慢慢扫着落叶，眼里只有这些。动作很慢，腿脚也不利索，一瘸一拐的。
“老先生是何许人也？”
“老朽曾为韩卒，现今在学宫干份差事。”
跛脚老汉话还没说完，结果魏鞠的脸色就变了。涨红着脸，义愤填膺道：“他就如此对待老先生？”
此刻他对白稷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好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长生君！在他面前指点江山，大谈国策，还说要给六国复辟。现在倒好，却对六国降卒如此苛刻。本是握剑杀敌的伍卒，现在却要在这学宫扫地？！
这是羞辱！
不行，他必须得去找白稷！
跛脚老汉望着魏鞠，满脑袋都是问号。
这小子犯得是什么病，在这自言自语啥玩意儿？
瞧不起扫地这活儿？
只要白稷往外说一声，能从学宫这排队排到咸阳去。管吃不说还管住，换季的时候还会送上两套新衣。冬季的时候他还没入职呢，白稷便差人给他送来两套棉衣。每月还有工钱，一百五十钱。
在泾阳这工资并不算高，但也相当不错了。主要是福利待遇好，忙也不算是很忙。闲来无事还能去旁听，光是阿房宫都有无数藏书，诸生求都求不来这机会。
要不是因为白稷念在他跛脚，也不会把这美差交给他来干。真要找人，找些手脚灵便的不是更好？
跛脚老汉也怕吵到稚生上课，就把魏鞠直接拉到边上去。坐在木椅上，然后端起温水壶，抿了口温水很后长舒口气，黑着脸道：“汝实在是愚蠢！老朽当初战场上右腿受了伤，至今未曾恢复。本是刑徒，因为腿脚不便就将吾给放了。在泾阳就没过多少天好日子，终日吃了上顿没下顿。”
“后来君上来至咸阳，知道老朽的事，便安排老朽至凉亭烧水。学宫建立后，便让老朽来学宫打杂。老朽腿脚不便，而今能吃饱穿暖，已是知足。“
魏鞠这就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跛脚老汉是降卒，然后就想着不能让他做这些杂活。实际上压根没想过老汉的身体状况，年纪大还跛脚，又能做什么？现在自食其力，在学宫中乐得自在。
跛脚老汉无儿无女，就把这些稚生当成自己的娃。他还有不少果脯，没事就会给几个稚生尝尝。现在就算是让他离开学宫，他也不乐意。每个月没有工钱也无妨，他就喜欢呆在学宫内。
“汝可知道，此前的行为有多么愚蠢？！汝是魏公子，可曾见过有公子会帮老朽这样的人？”跛脚老汉望着魏鞠，怒声道：“老朽若是再年轻二十，那晚必定会杀了你！老朽活了这么多年，也曾见过很多勋贵之后。却从未有公子胡亥这般的。”
“有黔首没时间耕种，公子胡亥亲自帮忙耕种。课程结束后，还会帮吾扫地。每日见了面，还会打招呼，客气和善。汝也曾是魏国公子，可能如公子胡亥这般？！”
魏鞠沉默不语，他确实无法做到。
“公子胡亥如此，其余稚生更不用提。有些在咸阳连翁媪都嫌弃，现在个个皆很懂事。便说李淳，昔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连丞相李斯都束手无策，再看现在？”
“他们能有此变化，皆是因为君上。汝藏匿于泾阳，妄图刺杀公子胡亥，这是天大的罪过！是君上亲自去咸阳，免去你的死罪。还愿意为汝复国，为何还要怀疑君上？”
魏鞠抬起头来，望着跛脚老汉。
“老先生本是韩人，却愿意为秦效力？”
“呵！”
跛脚老汉笑了。
“这个问题，汝心中应该已有答案。”
“老朽活了五十余年，这两年日子是最好过的。昔日韩公室尚存，老朽为其连连征战，又得到什么？在泾阳，老朽才算是过上人过的日子。”
魏鞠已笑不出来，两人的立场根本不同。跛脚老汉会这么想，也就意味着会有诸多黔首也会这么想。六国的基本盘在慢慢被秦国慢慢蚕食，等没有黔首支持他们，而是支持秦国，那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这一天，魏鞠相信并不会太远。
跛脚老汉站起身来，一瘸一拐道：“你们争的是权利与利益。而君上不同，他为的是黔首而争。你觉得，我们会归顺秦国，还是继续跟着你们？”
“这条腿你看到了，之前老朽走两步路都难做。是医卜徐公为老朽医治。现在老朽不知好了多少，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再疼。”
跛脚老汉本就是韩人，对魏人也没啥好感。列国交战频频，前面联姻结盟，后脚就直接捅刀子的也有不少。他说的这些皆是发自肺腑，是他切身感受到的。
类似于跛脚老汉的人很多，以后还会更多。当然死活不愿意归顺的肯定也有，对于这些人的处理方法其实很简单。跟着六国勋贵出去攻伐异国就好，对秦国的统治而言其实更为合适。
魏鞠看着跛脚老汉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就说明，他已经没得选了……
第280章 茶和荼，炒青（求月票订阅，1）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已过去了月余时间。白稷也得到个消息，不安分的秦始皇在咸阳里头坐不住了。秦国这么大，他想去看看。说白点，他就是在咸阳呆的无趣，想出去旅游散心了。
当然这只是白稷的想法。
实际上这年头出去旅游，能把人给折腾死。这种感觉，后世经常出差旅游的人肯定都有感触。要知道，咱们已经是有飞机高铁这些交通工具。即便如此，回来后也是累成软泥。白稷此前曾经去南方旅游过，出去玩了大概七天，回来后直接歇了两天。
这次秦始皇是想去朔方，也就是河南之地。这块地方刚刚并入秦国，他也得照例去巡游。虽然辛苦了些，但他并不在意。只要秦国安稳太平，他不在意辛苦。
朔方城已初步建立起来，就和昔日头曼城规模差不多。而且秦始皇准备再置十二县，以此划分朔方，加强秦国的统治。目前秦始皇已经在挑选合适的人手，到时候就是朔方各个县的官吏，俗称的公务猿。他手里头议郎侍郎八百来人，还真不缺人。
朔方虽然不种地，可他们饲养牛羊戎马，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李斯的提议是要开始收税，羊毛牛皮这些物资都可以用来抵税。不过朔方现在刚开始，冯去疾的想法是复三岁，再行税。
这其实是基操……很多人会说秦朝苛捐杂税，实际上秦始皇动不动就会免去赋税。比如说在琅琊的时候，他大手一挥，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
冯去疾的提议得到更多人的认可，毕竟这票降卒日子还没过踏实，这么火急火燎的收税实并不合适。具体如何，秦始皇还是想亲自过去看看。事是好事，不过秦始皇出巡必然得要好好准备才行。
……
反正他们准备他们的，白稷则是在忙他自己的事。
没错，就是炒茶！
茶叶这东西，还是发财提醒的他。那天白稷正在修炼来着，结果发财叼着颗暗红色的果实回来了。松鼠有个习惯，很喜欢存东西。隔三差五的，它也会带些松子坚果之类的回来。当时看到果实后，他瞬间是恍然大悟。
这tm不是茶果吗？！
白稷二话不说把炒的红米茶丢旁边去。
MMP……被坑了！
他对历史文献了解的有限，一直觉得茶叶得往后才有，下意识觉得现在没这玩意儿。他还专门问过淳于越，淳于越非常肯定的告诉他，根本没有茶。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说根本不可能有这玩意儿。
当时他还纳闷来着，寻思茶叶从天而降的吗？
当天他拿着茶果，火急火燎的找到了淳于越，直接甩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茶树吗？！你告诉老子，这玩意儿是什么？！”
他已是出离愤怒。
谁料到淳于越满脸呆滞的看着白稷，然后拿起纸笔给他写了个字。“君上，天地良心！你手上的这个叫做荼果，是荼树结成。有些黔首会以荼果榨油，荼叶还是种药材，或者是祭祀之用。还有的甚至会以荼叶烹汤，味道苦涩清香。”
法……克！！！
白稷把狗系统拉了出来，仔细翻阅史书后才得到了答案。现在是没有‘茶’这个字的，得到中唐时期的茶圣陆羽出现，规范了茶的语音与书写符号，将荼字减去一画，改写成了茶！
茶叶是有的，甚至在巴蜀两地还更有人会做成茶砖。在咸阳销量还算不错，很多人在烹煮肉汤的时候都会放上些。还有就是茶油，根据《山海经》的记载，现在就已经开始提炼食用。
当然并不普及，特别是在北方关中地区这块。大部分都是用的动物油，鲜少会用茶油的。榨油的方法比较粗糙，甚至连木制的楔式榨油机都没有。
……
魏鞠打着哈欠，看着白稷在大铁锅上翻炒茶叶。
“几天了？”
“四天了。”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别问，小心挨骂。”
魏鞠和淳于越窃窃私语着。自从认命后，魏鞠便老实了下来。每日都在到处看着，白稷也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学些东西也无妨。像是造纸印刷这些，魏鞠还摘抄记录下来。
这些东西并不算多珍贵，魏鞠知道了也无所谓。他以后出去重建魏国，只要听命于秦，愿意成为属国的话，这些都只是小道而已。
他现在天天都忙的很，在工坊里面到处转悠。魏鞠好歹也曾是公子，学识自然是不用说。他自然也知道茶叶这东西，看着白稷在这玩了命的炒制，实在是不明所以。
啪！
铁锅被白稷直接劈成两半，看着面前一大票人。
咋滴，当他练铁砂掌，看杂耍呢？
“咳咳，我先回去算账。”
“啊，我得回去煲汤！”
“吾媪叫我回家吃饭。”
……
为了避免被白稷怒火殃及，他们还是先赶紧跑路。
白稷深深的叹了口气，抬手把断裂成两半的铁锅焚成液体，接着又重新锻造成铁锅。
炒青这活急不得，作为传统手艺，白稷是一窍不通。他知道有炒青把手，可以省去不少力气。只是他现在想着先用手炒，听说这么炒制的才香。
青叶下锅后，立即手抓翻炒，均匀翻动。到后面稍有水汽后，可以用茶扒就是带木柄的木板炒手继续炒青。不过白稷有仙法保护，所以就省去麻烦直接用手炒。
再略抖动一两下，散发部分水份和挥发青气，随即继续翻动。临出锅时，再稍微抖动，以使之均匀散水，略炒即可出锅揉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日落西山，夕阳西下。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接着就听到了白稷那响彻天际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正在啃橡实的发财，哆嗦着把橡实滚落在地。胖虎摇了摇尾巴，任由傻雕在它身上。抬起头来瞄了眼，而后又重新趴了下来。
“仆人笑的比你还难听。”
“呸！我是你爹！”
“呸！我没你这样的爹！”
胖虎人立而起，怒目而视。
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281章 金雕快递，仙茶！
厅堂内。
“嘶……香！”
白稷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了下来，咂着片茶叶，品着茶叶的味道。用的水是山泉水，用的茶叶是他亲手炒制的仙茶。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的仙茶！后来实在是白稷惹毛了，他直接以仙法加持炒制。
早起后泡上满满一大杯，满满品着，美的不行。当初他每天起来都会泡上杯，他买的茶叶并不算贵，一大包三十来块钱的那种。他对茶叶也不了解，不知道是什么茶树，反正味道很醇厚、很润！
黄庭坚半信半疑的看着白稷，面露不解。印象中白稷是个很挑剔的人，食堂里的饭食不知多香，白稷是看都不看一眼。府邸上的庖厨厨艺更是比御厨还好，可白稷尝两口后便会皱着眉头，满脸不悦。这区区一杯水，至于吗？
其实他纯粹是误会了，压根没这茬事。白稷不吃这些不是不好吃，纯粹是没必要吃而已。他是修士根本不用吃五谷杂粮，动筷子也只是嘴馋。
至于茶叶，他也喝不出好坏。纯粹是能喝道这种茶叶，让他想到在后世的生活而已。哪怕他以仙力炒制，其实味道也不见得多好，估摸着和寻常茶叶没啥区别。
“嗯？”
“好香！“
“这是何饮品？”
“茶！”白稷咬字极其清晰，“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荼。经过炒青后再以水炮制就成。茶叶可是好东西，能够延缓衰老，延年益寿。提神醒脑，降低胆固醇和血压。经常饮用的话，好处多多。”
“长……长生不老？！”
黄庭坚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颤抖，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稷。而白稷也同样诧异的看着他，您老是从哪里听出来的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