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一笑,收回了手大步行出洞府,发出几道飞书去往各方,又在禁制之中留下一道讯息,顿时不再停留,驾起焰光飞入空中,很快便已经快出了山门。
许恒正待离山之后,便把遁术全力运起,忽然双耳一动,似是听见有人呼唤,于是朝后一望,竟见一架龙驹车正朝自己奔来。
许恒念头一转,停下去势等待,很快龙驹车便到了身前,来者果然正是宗晋。
许恒瞧见宗晋面上神色,心中若有所思,问道:“宗师兄这是?”
“许师弟。”宗晋犹豫道:“听说你要离山游历,寻煞采罡?”
“正是。”许恒淡淡道:“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宗晋怔了一怔,知道许恒也许已经猜到,不由自嘲一笑,说道:“好,那我便直言了。听说师弟得赐了玄霜阴煞,但是不合心意,所以仍要离山寻煞。”
“既然如此,师弟可否允我进入玄霜洞合煞?”
宗晋说到此处,似怕许恒拒绝,不等他有回应之机,又一咬牙,便接着道:“我知玄霜阴煞宝贵,我绝不是空口讨要,愿拿仙人芝来换取。”
“仙人芝?”许恒微微扬了扬眉,说道:“师兄所言为真?这可是凝丹大药。”
“当然为真。”宗晋苦笑道:“凝丹大药虽好,若是不得罡煞之合,也只不过镜花水月而已,不是么?”
许恒认真瞧了他眼,见他目光诚挚,忽然一笑:“不错,既然如此,此物师兄拿去了吧。”
言罢屈指一弹,便将玉令弹到了宗晋手中。
“什么?”宗晋大吃一惊,接在手中犹自有些不可置信,瞧了一眼玉令无误,连忙便道:“我听闻师弟要离山,来的太过匆忙,仙人芝不在手中,师弟需得稍候……”
“不必了。”许恒摆了摆手,说道:“师兄尽管拿去,仙人芝么,待我回山再言吧。”
言罢,便将身躯一拔,飞出天池山外的瞬间,只见一道焰光霎时冲出千丈,仿佛流星曳尾,眨眼之间没入云中。
宗晋这才反应过来,望去许恒已经渺渺没了行踪,不禁握了握手中的玉令。
……
许恒离了天池山,便将往南去方向辨明,全力运起遁术疾行而去。
这三年来,他并没有轻忽修行,法力看似没有增长,实则却又浑厚了许多,施展耗费法力甚重的遁术,竟是一天一夜也不觉得疲惫。
不过出行在外,不比门中安全,许恒需得留着法力防身,所以每过一天一夜,仍会寻地调息直到恢复,如此用了四五日的功夫,才终于离开了大雪山地界。
不错,他这一次离山游历,却是没有在大雪山中兜兜转转的打算,而是早已有了主意。
他决定去往东海修行界
一来,他离开大雪山游历,无非也就两个去处,一个是天南群山,即天丰大地以南一片堪称茫茫无尽的山脉。
那里也是许恒能够到达的,最为鼎盛的修行界,似他知道的孔南丘、阴子师这些人物,都是出自天南,甚至天丰大地的许多修行中人,最终也会去往天南。
而第二个选择就是东海修行界。
七八年前,许恒还未拜入乔澄门下之时,便有去东海修行的打算,或许心中犹有一丝憧憬,相比天南群山,他倒更想见识见识东海的浩瀚繁华。
而且乔澄留下的锦囊之中,也给他指明了一个去向,这个去向正是东海。
乔澄在锦囊中留信说,他有一位道友,微末之时便是合的‘九阴真煞’,若是许恒没有头绪,可以执他信物前去拜访,看看可有求得九阴真煞的可能。
乔澄已经数年没有现身,却仍有这锦囊留下,可见或许在许恒尚无离山寻煞之念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安排。
许恒深感恩师用心之良苦,自然不会不将此事记在心中。
而且九为数之极,所谓‘九阴真煞’,即是最为纯粹的阴煞,也无疑正是许恒的凝煞首选。
所以许恒几乎没有犹豫,便已决定先往东海一行。
不过此去超逾数十万里,路途遥远也便罢了,需知大海茫茫,若有偏差可能便是谬以万千里计,许恒却不会做出贸然飞遁出海这种不智的选择。
因此他念头一转,却是忽然想起几个故人,以及一条曾经想要去往东海之时,考虑过的门路。
“丰朝啊……”
第97章 故人与变化
丰朝又有大丰,天丰之称,乃是天朝上邦,中心之国。
它的国土少山地,广平原,多江河,幅员辽阔,地大物博,能够养育无数生人,所以自古以来,无论大周、大元、大丰,它们都将自己统治下的这片丰饶之地诩为大地中心。
曾经许恒读书之时,也是这般认知,直到他知晓天下之大,四海之广。
……
从许恒离开大雪山后,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两三个月。
初时他还会以遁术赶路,十天半月便能赶过数万里的路途,倒是确实称得上句风驰电掣,但这种枯燥的赶路的方式,即使法力支撑得住,也确实叫心人疲,而且更违背了他离山游历的本意。
所以后来他便换使云法,悠悠而行。
一路上,他没忘了采集太阴太阳,这是‘凝’,而维持云法运转,也未尝不是一种‘炼’,于是赶路之中,修炼的进境竟也没有停止。
闲暇之时,他便看看苍茫天地、巍巍山河,再翻翻自己抄录的几部道家经典,明明已经读过了无数次,却总觉得还有新的体悟。
所以哪怕这后半程,比之先前耗费了几倍的时光,他也觉得更有收获。
不过随着许恒南下,尤其越过北阴山后,大地之上的人烟已经渐渐变多,时不时还会经过一些小国、小城上空,未免惊世骇俗,许恒已经渐渐减少了功课。
毕竟他在云上采炼阴阳之时,金辉月华攒聚的异象实在太过明显。
而这一日,当云头之下出现一座雄关,许恒便知已经到了丰朝地界。
这拒北关是前朝所建,许恒曾还学过不少盛赞此关的文章,包括那位曾上过太光山的居士也有诗篇传世。
许恒不禁朝下望去,却发觉这座仿佛铁铸般的雄关,在天上看来也就不过掌间大小,出入关的商队、旅人更似蚂蚁一般,井然有序,缓缓而行……
他忽的就有些明白了仙凡之别,或许这也是离山游历的收获之一吧。
“罢了,也已悠悠然了许久,这便不再拖延了吧。”许恒收回目光,轻声一笑,缓缓升高云头,直到难以目视,这便换了火遁疾驰而去。
在天日下,许恒似乎没有遁出多远,实则不过一二时辰,已将无数河山甩在身后,运起目力朝下一望,一座熟悉的城池已经出现在了视界之中。
应州!
许是不久之前方才有感慨,重履故地许恒心中却没什么波澜,只对见到故人有些期盼。
他久违地使了一个隐身术,从云头之上飞下,便不声不响到了应州城中,先曾经住过的季家别苑走了一遭,发觉竟无人在,只得暂且放下,寻着入口到了应州坊中。
一入坊市,许恒便微微吃了一惊,他上次来已是七八年前,彼时应洲坊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如今竟却冷冷清清,望去一条大道,也没多少人影,左右店面不仅门可罗雀,甚还关了大半之数。
如此情形,甚叫许恒无从打听,他想了一想,径直朝着长孙老道的店面而去。
所幸长孙老道的店不仅还开着,招牌也没换过,许恒见状面色一松,微微一整衣袍,跨步进了店中,见无人在,便屈指微微一弹,隔空撞响了店中挂着的铜铃。
“谁啊?”店中传来的,是个熟悉又有些出乎预料的声音,许恒不由挑了挑眉,果然很快便见堂后转出一个青年面孔,口中犹自说着:“本月不曾开炉,店中在售的丹药,都在牌上挂着……”
话到半截,青年抬目看来,见着许恒模样不由一怔,旋即便有不可置信和惊喜交织的情绪升上面孔,叫道:“许兄……是你吗?”
许恒微微一笑,说道:“季兄怎么会有此问,难道许某变化很大么?”
“真是你!”季听笙啪一击掌,大步近前与许恒拥抱了一下,这才大笑道:“许兄自己没意识到,你的变化可实在不小,我还道是眼花,竟在应州地界能够见着第二许兄这般仙姿卓绝的人物。”
许恒笑吟吟道:“季兄变化也不小,若我没看错的话,你也已经修成玄光了吧?”
季听笙讶道:“我没展露玄光,许兄竟也看得出来?是了,你到山中八载,定是修成上乘道法了……”
说到此处,他笑了一笑,笑容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便将话题转过,说道:“好了,许兄快与我到后堂去吧,我现在便给丹师去信,唤他回来店中……”
许恒跟着季听笙转入后堂,认真听他说着,原来这季听笙修成法力之后,就开始随长孙老道学习炼丹,如今这店中在售的丹药,倒有不少是他所炼。
“可惜。”季听笙引着许恒落座下来,冲上两三盏茶,唏嘘道:“如今的应洲坊,已是大不如前,店中生意也没以前一般好了……”
“哦?”许恒听到此处,这才出声问道:“方才我到坊市之中,也见冷清非常,究竟何以至此?”
季听笙叹了口气,正要回答,却被忽然传来的脚步之声打断,两人朝外望去,果然很快便见一名老道入了堂中。
“听笙,何事匆匆唤我回返?莫非是……”老道口中话至一半,目光忽然定了一定,瞧清许恒面孔,顿时喜道:“许师弟!”
许恒目中也泛起一丝惊讶,八年未见,老道身上竟是有了几分沉沉暮色,心中虽是微沉,却没表露出来,只是抬手揖道:“长孙师兄。”
“没想老道还有见到师弟之日。”长孙老道笑呵呵道:“我听说你被高人收入门中,到仙山修行去了,怎么还回凡俗中来?”
即使季听笙,也不知道乔澄的真实来历,长孙老道自然不会知晓,许恒去的何门何派、哪处仙山。
许恒也没提起之意,只是说道:“我这一次,是为寻煞采罡下山游历的。”
“寻煞采罡?”长孙老道喜道:“原来师弟已经法力大成,果是得了上乘道法。”
季听笙在旁听着,却是不禁生出一丝恍惚。
八年未见,自己虽然修成玄光,但也还在苦苦积蓄之中,许恒却已法力大成离山寻煞了,更不必说根基、道法或许还有许多不同……这其中的差距,自己曾想过吗?
长孙老道没发觉季听笙有些异色,与许恒寒暄着落座下来,便朝他问:“听笙,方才你和师弟聊到何处了?”
季听笙下意识道:“正说坊市之事呢……”
说到此处,他才似乎反应过来,定了定神,朝许恒道:“许兄有所不知,你走之后没有多久,应州便发生了一场大变。”
“阴子师打开了上古道藏,害死了数以千计的修行之人,包括应州坊市之主……”
第98章 乘兴而来尽兴离
“阴子师?”许恒微微眯起了眼。
“不错。”季听笙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最终只有阴子师出了道藏,其他人都被永远埋葬在了其中。”
“哦?”许恒食指落在案上,无声地轻轻点着,他沉思道:“他在应州犯下如此大案,……太光山难道没有反应?”
“或许有,或许没有。”季听笙摇头道:“我听说那日,有人在城南的小青山上,见到阴子师在天空之中与人交手,但是阴云弥天翻涌,只能看见赤色的雷霆出入其中,闪烁不休。”
赤色雷霆?
“陈太辰么。”尘封的记忆忽在许恒心中闪过,他几乎瞬间便确定了与阴子师斗法之人的身份。
陈太辰、阴子师,这都是与许恒有过恩怨的人物,许恒记得破碎飞舟的雷霆,也记得月下紧逼的洪流,他有些讶异于得到这样的消息,不禁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季听笙说:“那赤色的雷霆没奈何得了阴子师,最终他仍南下去了。”
“原来如此……”
许恒还记得曾经阴子师来应州之时,还要借着柯大的飞舟隐藏行踪,撞到陈太辰手中也是选择逃走,想必那时的阴子师还不是陈太辰的对手。
看来他开启上古道藏,确实收获不浅,当然也或许……是害死了那些修行人得到的好处也说不定。
怙幽洞的道法,乔澄曾经说过,许恒也在藏书阁中翻到过描述,从季听笙处得知前因后果,对阴子师所做之事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他正沉思之时,季听笙仍在接着说道:“自那之后,应州修行界就衰落下来……既有修行人死伤太多的原由,也有坊市之主陨落的影响。”
许恒微微点了点头,他对这位甚至不曾闻名的罡煞修士,没有什么惋惜,和阴子师这样的人合作,本来就是与虎谋皮。
不过季听笙说的不错,应州之所以会有修行人聚集,很大原因是有坊市主在,他能布置聚灵之所,还有能力维持秩序,能将应州坊市办的红红火火,才会吸引来在凡俗中打滚的修行人们。
许恒问道:“那现在应州坊市无主么?”
“这又怎么可能。”季听笙道。
应州坊市存在了这么久,当然会有人想要接手。
至于修行人么,历经那次劫难虽然死伤不少,但是凡俗中的散修,就像野草一般的,不定从哪里就冒了出来,而只要有人就会产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