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若随仙阙进入虚空,或许依托仙阙禁制守护,能在其中生存下来,但想脱离虚空返回现世,仅凭自己的法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许恒身上,有乔师留予他的一道遁术符,可使他从任何险境之中脱身,哪怕是从虚空之中。
而对许恒来说,能够采得大量先天五行之精,乔师留予他的遁术符,也并不是不可动用,只要能为自己炼就金丹铺就坦途,如何也算物尽其用了。
……
仙阙出世的半月后。
某处平静的海面忽起风云、疾如旋踵,海面似被煮开了般愤怒沸腾起来,一时狂澜高举、滔天卷云。
忽的,煌煌焰光撞破虚空,许恒从中显现身形,出现在这茫茫海天之间,抬首望去风云,竟是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虽是狂风呼啸、怒涛汹涌,俨然天灾之景,但他置身其中,却是倍感亲切。
虚空之中,只有亘古不变的寂籁,即使最耐得住寂寞的修道人,也难保持安之若素。
随着仙阙进入虚空未久,许恒便隐隐觉得,自己对于时间的感官都有些许模糊了,只得通过心中默记,算着每时每刻的流逝,如今重见天日,顿使他有一种浮出水面之感。
许恒甚至感觉,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似都变得鲜明起来,似乎往虚空一行,对他效法天地,感悟大道都有些许益处。
不过是否如此,就要留待日后体会了。
许恒没再多想,起遁上了云头,望了一望星象,掐了个决在手,胸中默算了算,却是发觉此处方位无比陌生,距离他到过的任何一处,恐怕都有超逾数十万里的遥远。
自己如今所在,莫说东海海眼,恐怕都未必在三山海界、星宿海界了,想要寻找过去更是异想天开。
好在若他算的不错,自己至少还在东海,只要一路向西,应当是能回到陆地……
只是如此一来,他与东州一行期间相识的许多人,却都是不辞而别了。
“罢了。”他昂首一望无垠天宇,暗道:“天涯何处不相逢?总有再见之时。”
离山游历近十载,也是时候回去了,也不知道天池山可有变化?同门友人又如何了?
想着想着,许恒思绪竟是远了,回过了神不禁一笑,却没寻着南方遁去,而是将身一拔,化作一道惊虹直冲罡气层中。
此行向西而回,还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又要走上多久时日?许恒却不打算闷头赶路,不如一边炼罡,一边修法,一边悟道,一边赶路……
如此才是悠哉妙哉。
……
天数转,时节流。
世事的进展,从不会为了谁而停转,岁月有时也就于此,悄然流逝去了。
这夜天朗气清,薄云疏絮,抬首可见星光绚烂,一挂银河倒悬天中,壮阔而梦幻。
海面之上,四五扁舟随浪起伏,有一众年轻道人正对月而饮,兴至热烈之时,甚有人起了身来,朝那天中一指,便见一抹剑光飞出,仿佛龙游云中、搅动月华,显露出来种种高深变化。
“妙哉,妙哉!”此人的剑术委实不俗,一众年轻道人瞧得心驰目眩,不禁纷纷喝彩,更有人道:“周师兄的剑术,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那周师兄闻言却是摇头一笑,“林师弟,莫要折煞为兄,我这剑术又算什么?走出云坞山去,剑术高我过的比比皆是,更不必说天下之广,剑术高手不知凡几……”
说道此处,周师兄颇有些许感慨,“就连轻鸿剑那样的人物,都会在东海海眼折剑,实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场的年轻道人,其实都是同门弟子,多数只有玄光修为,甚有几个还在练,大半都未真正离山行走过,对于修行界的风传之事倒是如数家珍。
当即便有人道:“实在难以想象,三仙四秀居然也会败阵。”
“!三仙四秀当然也会败阵。”先前说话那林师弟道:“三仙四秀虽然声名赫赫,但是并不代表无人能与他们比拟啊。”
“君不见那《四字评》中,三仙四秀也非各个前列?这可是水镜真人的点评,作不了假的。”
《四字评》是修行界当下最火热的话题,提起此事众人谈兴更胜,纷纷赞同道确实如此。
那林师弟见此情形,更是按捺不住,又道:“要我说啊,轻鸿剑本来便仅妙一字有名,而且只是位列第七,没有想象之中一般厉害……”
“林师弟。”周师兄打断道:“能够榜上有名的,都是各大门派出类拔萃的人物,你这么说便失之偏颇了。”
“周师兄说的不错。”有人道:“而且传闻之中,那斗败了轻鸿剑的许恒,还是妙一字第十,最末之位呢?可见排名高低,并不能够证明什么……”
“李师弟,你说的倒是有理,不过拿此事来做例子,不像是为轻鸿剑说话。”
闻言众人不禁哄笑嬉闹起来,只有林师弟闷闷不乐倒起了酒,望着天际独饮片刻,忽觉眼前一晃。
“那是什么?”他定了定睛望去,发觉暗沉海面的边际,似有一抹光焰陡然显现,俄顷便将绚烂星夜分为了南北两幕,朝着此处疾驰而来。
“周师兄,周师兄……”林师弟连忙起声欲唤,不过此时周师兄也有所觉,从扁舟之上立起望去,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凝重:“好快的遁术,会是何方神圣?”
那道焰光仿佛电掣,奔迈千里不过转瞬,眨眼已是到了近前,此时众人才闻远处似有雷鸣之声,随风滚滚而来。
“这是剑气雷音?”周师兄心中更是惊疑,云坞山并非什么四方交汇的繁华之处,他们一派也是隐世修行的风格,因此平日少见外人,怎么会有剑术高手忽然造访,而且还是从海上而来?
但是无论如何,这里乃是云坞山地界,于理不可由人横行来去,他是此间同辈之长,修为也是最高,也只有他能够担当。
……
第176章 四玄三邪十外
“周师兄。”
“不必紧张。”众师弟师妹的眼光都在看来,周师兄镇定吩咐一声,便扶了风飞上半空,谨慎迎向焰光。
他正准备启声相询,那道焰光似是见他迎来,略略一改方向,索性直奔而来,而后飞星一洒,流焰飘于风中,便见一名髻簪乌木枝,身着素色袍的青年道人现出身形,微一拱手,笑问:“敢问这位道友,此间是何地界?”
周师兄不由一怔,下意识道:“此乃云坞山外海界……”
说到此处,他才反应过来,心底暗暗吃惊,只觉那道人言语之中,有股叫人信服的莫名力量,使他下意识便答了话,忙定了定神,反问道:“敢问道友从何而来,又为何造访云坞山?”
“云坞山?”道人沉吟片息,似乎回想不起此名,便道:“贫道从东州而来,独自渡海失了方向,因此才会意外造访,不知此间究竟所在何处?”
“从东州而来?”周师兄更觉诧异,细细打量此道,只觉逸气轩昂、仪容卓荦,实是道骨仙风,又有法力独自渡海,心知此人绝对来历非常,语气便又客气了些,说道:“此间是我白羽派山门所在,可算照元宗辖下。”
“照元宗?”道人似乎并不意外,昂首望了一望星象,面上露出微微笑意:“原来是到天南地界了。”
原来此道正是许恒。
他一路向西,一个月里,倒有十七八日是在采炼天罡、修炼法术,余下时日,还要去掉打坐调息,才是全力赶路,偶尔还会遭遇海上妖物,有的信手便能料理,有的也需避而行之……
如此走走停停,兜兜转转,竟是花了一年有余,才寻到了陆地影踪,原来竟是赶偏了路,到了天南滨海之地。
云坞山白羽派,许恒不甚了解,但是照元宗可就如雷贯耳了,许恒虽然从未踏足天南,但也知晓此宗名声。
天南群山,茫茫无尽,有四大玄门,邪道三家之说,皆是修行大派,除此之外还有‘十外’,即五家旁门、五大世家,虽然不比大派,但也都是一方大势力
由此可见天南修行之风昌极鼎盛,远超许恒到达过的任何一方修行界。
而照元宗,便是与仙都派,赤霄派,玉衡派并称‘天南四玄’的显赫大派,辖地可是甚广……
据许恒所知,天南四玄辖下,都有许多中小门派附属,这些门派未必都是承的四玄道统,但无一不将四玄尊为上宗。
因此这白羽派的弟子,才说云坞山可算照元宗辖下,可见这个范围有多广泛。
是以许恒虽知自己如今身处天南,但仍有些不明方位,思索片刻便问:“敢问道友,左近可有仙城、坊市?能否为贫道指个明路?”
“唔,不瞒道友,此间乃是隐修之地。”周师兄沉吟着道:“欲寻仙城坊市,至少需到万余里外,途中多有小派山门、隐士洞府,乃至妖兽领地……”
“哦?”许恒略觉诧异,这天南地界,莫非真的到处都是修道之人?
若真如此,倒是有些麻烦,修行人虽高来高去,但也忌讳横穿他人地界……当然,也只一些麻烦而已,大有办法可以绕了过去。
许恒正自思索,周师兄想了一想,却忽然道:“要不,道友到我白羽派中暂歇一日,明日我为道友引路前往?”
许恒心中一动,他瞧出此人有结交之意,并不觉得排斥,而且一路赶来有些疲惫,休息一日倒也不错,便应着道:“如此是否有些叨扰?”
“何来此言。”周师兄面露笑意,说道:“我也正有心思出门一行……道友且候。”
他告了声歉,落下身形与同门作了交代,便又折返而回,朝岸方向一引,言道:“道友请随我来。”
许恒微微颔首,跟随着他飞去,便闻言道:“险些忘了,在下周元,还未请教道友大名?”
“原来是周道友。”许恒应道:“贫道姓许,单名一个恒字。”
“许恒?”周元怔了一怔,惊道:“道友莫不就是北玄微的高第许恒?”
“哦?”许恒讶道:“道友识得我么?”
周元本以为,许恒从东州而来,或是蓬玄派的弟子,没想竟是方才还在讨论之人,心中也觉缘法殊奇,说道:“道友还不知道吧,你在东海海眼斗败轻鸿剑的战绩,已经传遍天南。”
“还有,水镜真人在《四字评》中,将道友列为妙一字第十位……道友可知四字评么?位居四字评,何人不识君啊!”
许恒当然知道四字评,只是没有想到,他在海上这一年多来,原来四字评已风靡天下,便多问了几句,周元自是言无不尽。
两人乘风驾云,一路畅谈,很快望见陆地之影,在月色下此起彼伏.
地能载万物如舆,这种独特的厚重,是东海任何岛屿乃至陆州都不能比拟的,许恒不由精神一振。
他听见风中传来哗啦潮声,运了目力望去,只见一条滔滔大河顺流而来、冲入海中,原来这是一入海之口,而且瞧着还有些许独特之处。
也不知道是法术手段,还是造物神奇,水势虽是奔流入海,海上灵气却都往此汇聚、甚至逆流而上,使得沿岸灵机充盈,青山碧水皆是福地
难怪周元说往此去,到处都有修行之人,乃至妖兽盘踞。
许恒随周元沿河上行,很快便见一座颇为高卓的仙山,好似云中一坞,有四五玉龙飞泄而下,汇入这条大河而这条大河也有近半数的灵机,都供养了这座仙山。
“看来这便是云坞山了。”到了此处,许恒已瞧分明,汇海之灵机或许是造物神奇,但云坞山取这灵机供养山门,却是明显的法术手段,而且至少也是金丹真人手笔。
虽然天南之地,修行昌盛,但有金丹真人坐镇,怎么也不可算是小门小派了。
许恒若有所思,跟着周元飞上云坞山去,便见不少观宇楼阁依山而建,虽是星夜时分,但也可见不少道人坐于势高之处,吐纳月华,采集星力,气象果然颇是不凡。
第177章 项道人
因为少见外人,云坞山中并无什么客居之所。
不过周元也没贸然将许恒请到自己洞府,而是为他安排了处山间楼阁暂住。
这座楼阁自无什么别致之处,但许恒并非养尊之辈,只是暂住一日,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别过周元之后,许恒略作调息,夜色便已如墨般深,他见距离日出也不差多久了,便没再次入定,思忖片刻,却从发髻之上,将那充当簪子的乌木枝桠取了下来。
在海上时,许恒仔细清点过了指环中的物什,法钱、宝材一类且不去说,丹药他也不敢随意服用,倒是法器昭然,检查一番胸中便有成数。
那太上宫道人的‘遗物’之中,有八件法器,二十一件器胚,暂且撇开器胚,八件法器件件不凡,可惜大多都需配合特定的法术使用,才能发挥最大功用
许恒不想也知,这些法术定然都是太上宫所传,而他也非无处寻觅,毕竟当年太上宫覆灭,许多道书、法术都流传了出来,只是现在确实暂时无用了。
倒是这乌木枝桠不同,只要倾注相合的法力,便能借之化生神雷,许恒尝试过了,他的纯阳法力正是合宜。
唯一缺憾的是,这‘雷簪’将法力转化为神雷的速度颇为缓慢,一旦将之耗尽,短时间内便再难以派上用场……不过即使如此,也是八件法器之中,目前最合许恒所用的了。
此物炼有四十八重地煞禁制,许恒耗费不少功夫,终于祭炼的七七八八,倒是可以试试催生神雷,以待用时了。
他将雷簪握在手中,默运玄功,倾注法力,便见上有青色霆光隐隐闪烁,偶尔跃出电蛇一尾,旋绕雷簪走过一圈复消失无形……
渐渐地,天光微熹。
前宵周元离去之前,就与许恒约了时候,望东渐亮,见鱼肚白,便动了身而来,只是还未行至,忽然瞧着天有一道薄云飞落山间。
周元心中一动,迎上前去果见薄云开散,有名留着三绺清髯,姿容俊隽的道人显出身形,忙行礼道:“项师兄。”
项道人瞧了周元一眼,便微笑道:“周师弟,有逾十载未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