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仙问道 第160节

  首辅:“为何?”

  程光拱手:“请元辅以堂堂正正之姿,招此人入京赴考,做几年翰林。”

  “我正欲使其做事,如何能使其清闲?”首辅问道。

  程光道:“元辅此言差矣。本朝不乏聪明智慧之士,亦不缺做事之人。南直隶之事,若是离开徐生就推行不下去,那迟早也会大事崩坏,或者操持徐生之手,成为将来国家的大患。

  以元辅机虑之远,我辈辅助,新法之事,自当能推行一时。然天下事,难就难在人亡政息。今沈君山无复大志,元辅当择人继承你的志向,而不是着急事功。”

  首辅:“程大人之言,着实是肺腑之言。可惜,人生变幻无常,本官怕是等不到他成长起来的时候。做此等大事,只争朝夕。此事,不必再提。”

  程光不免叹息。

  人亡政息固然是历史规律,但掌权者,何尝不知呢?

  只是世事变幻无常,亦不无道理。

  他的说法,确实打动不了首辅。

  程光再次向首辅拱手,说道:“此人,若不能正用,还请元辅诛之。”

  “什么?”

  程光沉声道:“请诛徐青。”

第133章 阴阳之道,紫府元宗

  “请诛徐青。”

  程光的话,令首辅神色微变,冷厉道:“君欲学公叔座吗?”

  战国时代,公叔痤知道商鞅年少有才干,但还未来得及向魏惠王推荐,公叔痤便病重。

  魏惠王亲自前去探望公叔痤,说:“您的病如有不测,江山社稷将怎么办呢?”公叔痤回答说:“中庶子公孙鞅,虽然年轻,但有奇特的才能,希望大王将全部国事交给他,听任他去治理。”

  魏惠王默不作声。魏惠王刚要离去,公叔痤屏退左右说:“大王如果不任用公孙鞅,那就一定要杀死他,不能让他离开魏国。”

  魏惠王没有答应,出来后对左右大臣说,“难道不可悲吗!凭公叔痤的贤能,却对我说在国事上一定要听从公孙鞅,难道不是很荒谬吗?”

  魏惠王走后,公叔痤召来公孙鞅向他道歉说:“今天大王询问可以做相国的人,我推荐你,看大王的表情是没有答应我。我应当先尽忠君之礼,后尽人臣之责,对大王说如果不任用公孙鞅,就应当杀死他。大王同意我的建议。你可赶快离开,不然将被捉拿。”

  公孙鞅说:“魏王不能听您的话任用我,又怎能听您的话杀死我呢?”公孙鞅始终不愿离开。

  不久,公叔痤去世。当时公孙鞅得知秦孝公求贤,于是在埋葬完公叔痤后,向西投奔秦国,并得到秦孝公的重用,实施了著名的商鞅变法。

  而商鞅虽然最终下场不妙,但他的变法乃是自古以来,罕有的变法成功的例子。

  程光仿古人之举,显然对徐青的看重,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

  他直面首辅的怒意,说道:“元辅是否以为,我过于高看徐青。”

  首辅道:“徐公明虽有才,却年少,如何能与商君相比。”

  自古以来,商鞅褒贬不一,但首辅这种变法者眼中,商鞅无疑是成功的。因为人亡而政不息,可以说是自古以来变法者最大的追求。

  至于个人的生死荣辱,反而不很重要。

  毕竟法存,则他们虽死犹生,政治生命仍旧在延续。

  程光直言道:“在我看来,论对变法的理解,元辅不如徐青。”

  陈复在旁边听着,不由嘴角一抽。

  他觉得程光是不是老糊涂了。

  虽然陈复了解过徐青之后,认为此人确实对得起天下士的评价,却认为徐青还需要大量的磨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国之干才。如今的徐青,做事手段太粗糙,太激烈。

  还好只是在江宁府一地大闹,若是波及南直隶或者数省全国之地,哪怕首辅也保不住他。

  首辅听见程光贬低自己的话后,反而没有怒意,淡淡开口:“我对变法的理解,如何不如徐青。”

  程光侃侃而言:“在这方面,元辅有三不如。其一,徐青生长于衙役之家,对于底层县衙的事,远比元辅清楚明了,不易遭遇胥吏的蒙蔽。自古以来,变法最难的一点,那就是将自身的意志贯彻到底层,将皇权下放到乡里。在江宁府一府之地,徐青已经做到了。

  其二,徐青懂底层读书人的心。自中古以来,造纸术、印刷术流行。经学能被普通读书人所接触,由此瓦解了士族对经学的话语垄断权。徐青起于底层,得普通读书人的心,由此他做事不必依赖于科举世家,有此广大基础,凭其经营的复社,等其上位之后,手下立时能有一大批深入底层的读书人,所言所行,都能比首辅影响力更深入乡里,如此一来,百姓对变法的了解加深,政令推行起来的难度,也会降低。

  其三,徐青做事能直指本质。他这次做事,闹得虽然大,却很清楚,清丈田亩不是元辅的目标。求其上者,得其中。求其中者,得其下。事情闹大了,对他有利。事情闹小了,压力都在他身上。”

  首辅平静道:“第三点,我不认可。若无我替他顶住压力,他还能如此轻松吗?”

  程光叹息:“敢问元辅,你能不替他顶住压力吗。”

  首辅闻言一笑:“程先生所言,确然句句有理。”

  陈复在旁边摸不准首辅的心思了。

  怎么程光说话这么不中听,首辅居然还挺高兴的。

  程光见状,拱手道:“看来光是贻笑大方,这些事元辅比我清楚。”

  首辅:“程先生其实还有话没说完,徐青此人文武双全,且还没满十六岁。这样的人,一个衙役是养不出来的。他要么得了惊世的隐秘传承,要么便是鬼仙转世,生有宿慧。留在地方,会使其做大,养出蛟龙气象。不如使其进入京城,与我辈同化。”

  程光再次拱手。

  他确然是这个意思。

  徐青进入京城,固然能接近天下权柄,却也等于凤凰进入金笼之中,能得其才,而不受其害。

  放任在地方,便是令这等人如蛟龙入海,得其所哉。

  而且有此人物,培养下去,将来是有希望继续变法的。

  须知,变法都是先易后难,越到后面,越触及深水区,不是蛟龙一般的人物,绝对无法继续变法下去,从而挽天倾。

  在程光看来,即使首辅变法成功,也不过是裱糊一番,让大虞朝看着光鲜,自来王朝末年的弊病,不是眼下这些政令能祛除的。

  至于该如何做?

  程光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晓,只有那种天纵之才,方可有一丝机会做到。

  他读过徐青乡试的四书题答卷,堂堂正正,慨然有古圣贤之风。而且其人尚未满十六岁,这种人,大概是生而知之者,光是得到隐秘传承,只怕是养不出这等气象。

  首辅:“此事不必再议,我自有计较。”

  程光闻言,便不再多说。

  倒是陈复心里生出一些想法来。

  他的志向没有程光那么纯粹,亦没有首辅那样深不可测的智谋。主打一个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

  …

  朝堂中关于“清丈田亩,施行一条鞭法”的拉锯战还在继续。梁阁老先到了金阳府,准备走海路。

  盖因金阳府和江宁府皆有海港,可以坐海船直达。此外,首辅再三叮嘱,此次直往江宁府,审问当地缙绅,不可再节外生枝。

  其实根本原因是,梁阁老清楚,要是走运河和官道,一路上风声漏出去太多,麻烦也就上门不断了。

  走海路,一路无事。

  他出京城是躲避麻烦的,又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以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出京办公,规格待遇自然不用说。

  金阳府现任知府吴大人,正是徐青的老恩师。

  此刻早早得了同乡吏部张侍郎的消息,前来迎接。

  见得梁阁老的仪仗,带着本地大小官员士绅迎上。

  梁阁老心里清楚,他要从金阳府出海,势必避不开吴知府一干人,所以没有刻意回避。

  何况吴知府不止是徐青县试的座师,亦是吏部的少冢宰张侍郎的人。

  张侍郎这位置,再往前动,至少也是礼部尚书、户部尚书这个级别,或者直接入阁。

  这用徐青前世的说法就是半步阁老巅峰大圆满。

  如此人物,连首辅平日里都要让他三分。

  梁阁老知晓人家背景,自也没拿大。

  毕竟礼部虽然清贵,实际上权力却不大,油水也不多。当然,他熬工龄,要是熬得下去,混个次辅是没问题的。

  若是首辅变法不成,指不定还得他这等左右逢源的人物来平衡朝局,做一任首辅。

  这也是梁阁老不愿意参与朝堂斗争的原因。

  只要顺顺利利致仕,将来死后谥“文正”不敢想,“文忠”总归是有机会的。

  接风洗尘,酒酣耳热之后。

  吴大人悄声道:“阁老此去江左,不可不知江左风土人情。下官为阁老准备了两个江左风物,为阁老解闷,了解江左风俗。”

  梁阁老嘴角一抽,他就是南直隶人,能不了解?

  不过小吴也是一番好意。

  而且离别家乡,岁月颇久,如今确实对江左不熟悉了。

  梁阁老没有推辞,歇息时,就看到两个可人,还是双胞胎,乃是淮南的上等瘦马,一个叫弄影,一个叫弄月。

  早早脱光了身子,在给梁阁老暖被窝。

  一番服侍之后,又是用身子给梁阁老暖脚暖手。

  “哎,这都什么事啊。”

  梁阁老禁不住叹息,然后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日,吴知府亲自赶来相送,说给梁阁老送两箱土特产,还请梁阁老给自己弟子捎一封信。

  到了海船,梁阁老先看了土特产,确实都是黄白翠绿的土货。

  然后私下里打开吴知府请他捎带的信,看了下,里面居然内容空白。

  梁阁老看到之后,不由一笑,“倒是个妙人。”

  捎信其实要的是梁阁老的态度,信的内容也不重要。

  甚至也是为了梁阁老好。

  如果梁阁老想请徐青办事,直接在空白信纸加内容便是,反正上面有吴知府私人印章,足够当做信物。

  梁阁老对这番招待很满意,对左右夸赞吴知府道:“金阳府的吴大人,将来起码能做个六部侍郎啊。”

  他又觉得如此夸赞还不够诚心,继续道:“若是有机遇,尚书阁臣也未可知。”

  本朝三甲进士不是没有做到尚书阁臣的。那还是百年前的一位神童,十六岁就考中了进士。

  是以,除非徐青明年参加恩科会试,不然的话,本朝最年轻进士的记录是破不了的。

  …

  …

  梁阁老奉旨出京,消息很快扩散出去,到了应天府。

  徐青这时候已经请总督李文定出面保媒,提了亲。后面就是准备成亲的事。他暂时留在应天府,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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