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种战事,必然有绣衣卫探听情报。
徐青泰然道:“请带路吧。”
“好。”那骑兵目不斜视,身后骑兵也是如此。
随后他们开路,带着徐青前往大营。
一路上,骑兵们个个沉默肃杀,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话语,仿佛已经化身修罗般的杀戮机器,没有人类的情感。
徐青暗自佩服俞总兵整军之严。
孟宇轩练兵虽然也强调纪律,却也有一分人文关怀在里面,俞总兵这种治兵,显然更符合世人对名将的定义。
这也可以看出两位名将各自的带兵风格。
凤倾天跟着徐青进入大营。
他是江湖草莽,高来高去,但也从未在上万人的大军中进退的前例。军中的血气和煞气,尤其使他这样的人敏感。
他以前不是没面对过官府的人,那些虾兵蟹将,跟眼前的大军完全没法相比。
何况领着他们的骑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左顾右盼,心下不由感到悚然。
若是这大军围拢之下,他怕是保护不了徐解元,甚至自己冲出去,都没有可能。
他是剑侠,不是神仙!
这种大军的血煞压迫下,什么道术都难以施展开。
凤倾天再看徐解元,竟是泰然自若,神色洒脱,好似不是来大军之中,而是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这份气度,如何不令人心折。
凤倾天暗自钦佩不已,难怪徐解元年纪轻轻,竟干出那么多大事。
果然是天生的豪杰。
徐青神色泰然,心里一直观察着气运小蛇,好在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妙,他就打算风紧扯呼了。
虽然大军之中,不好施展道术,可是凭他出神入化的八卦游龙身法,要跑出去,还是很有把握的。
而且俞总兵也没理由对付他,否则根本没法向朝廷交代。
徐青再无法无天,也是文官体系的一员,别看许多文官被徐青恶心到了,真要是徐青被武官打杀或者囚禁,文官们怕不是要把俞总兵千刀万剐。
毕竟文贵武贱,乃是文官们的共同利益。
这也是文官们眼中的天理。
徐青一路下来,还有闲情逸致观察大营的布置,结合孟宇轩的兵法知识,暗自用心记忆自己所见所闻。
进入大帐之前。
徐青在外面没感受到俞总兵的武道气血。
等他进入里面之后。
自己的随从和凤倾天只能守在外面。
徐青孤身见到了俞总兵,这位当世名将,虽然年逾五十,依旧精神抖擞,更令徐青吃惊的是,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出对方的气血深浅。
“武道宗师!”徐青暗自惊讶。
不过细想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朝廷对东山省的叛乱没道理不重视,这时候显露出真正底蕴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个武道宗师,又是名将,带着上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徐青都不知道罗教教主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赢。
在大部分王朝末期,农民军前中期面对官军,也是被屠杀的份。
所以史书中,常有官兵破贼数万甚至十万等不要钱的记载。
正规军打草台班子,差距太大了。
“江宁府举人徐青,拜见大帅。”徐青拱手见礼。
他说话之间,运用了虎豹雷音的诀窍,声音雄浑有力,宛如天雷砸落地面,惊人胆魄。
徐青心知,这些武将强兵,对文官一向心里鄙夷,限于国朝制度,却又不得不尊崇文官。
他不想仗着文官的身份来显摆自身,而是用武人最通常的方式,来展示自身的实力。
军中是慕强的地方。
不管如何,徐青展露实力,都是一种正确的选择,不至于给人心里看轻。
而且徐青雷音吐露之下,当即将大帐内原本的肃杀消散不少。
“好!”俞总兵赞叹一声,接续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难怪孟宇轩多次在书信里提到你。”
他是皇帝的爱将,自然不能和文官走得太近。
这次找徐青进大营,乃是觉得自己马上平叛,徐公明来到东山省,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为将人,多算胜少算,少算胜无算。
俞总兵深谙此道。
既然如此,便以总兵的身份,相召徐青进入大营,跟着他一起平叛,把这个不安稳的因素放在身前,他便可以从容施展拳脚。
何况徐青是文官一派,擅长安民,他平叛之后,也得听听徐青有什么高见,可以帮他处理战后事宜。
其实平定民变,打胜仗都不是要紧的事,关键是如何善后才能不反复,这才是为将之人,最应该考虑的地方。
只是很多武将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事。
兵过如匪是常态。
俞总兵自然不是这样的武将。
但安民之事,确实是他的短板。
而且眼前徐青的功夫之强,胜过他年少时,如此文武双全,更让俞总兵对徐青满意。
他随后神色松缓,与徐青攀谈起来。
第187章 为了大局杀北孔
徐青很快明白俞总兵的用意。
他不由暗自失笑,他这是作茧自缚啊。他想来东山省寻找机会,这俞总兵害怕他搞事,直接要把自己绑在身边,防止生出意外。
只能说,人的名,树的影。
他给外界留下了不安定的印象,就得接受这类事的发生。
如此也说明,俞总兵用兵,思虑周密,能看到问题的症结。这种人,用兵霸道,直击要害。
若是为敌,真不好对付。
不过俞总兵问徐青关于东山省民乱如何善后的事,徐青也没有藏私。
无论这件事他有没有利益,他都愿意出力。
这只是关乎他一个人的良知,没别的原因。
“原本东山省只是孔府的佃户、家奴反抗主家,但这一桩事,惹出这么大的反应,仅仅是因为水患、有人从中捣鬼吗?那些参与变乱的中下层武官,他们都被官兵裹挟,闹出兵变,足见东山省内,朝廷的治理糜烂到何等程度。”
俞总兵深以为然:“破贼不难,哪怕现在这些乱民内,有些厉害的妖邪人物,却也撼动不了本将的大军。徐先生的话,说到问题根子上。还请先生教我。”
他心里也有些主意,但身为武将,能做的事不多,有时候也需要借助徐青这样的文官来替他发声,才能起到好的效果。
徐青现在的心胸气度比过去又有增长,他道:“徐某私以为,破敌之要在于攻心。马上就要入冬,若是战事绵延太久,一来天寒地冻,人马免不了受到严重损耗,二来时间久了,肯定会耽误春耕。
徐某以为,总兵大人不如趁机,向朝廷请示,张榜安民,准备春耕,就势清丈田亩。”
俞总兵早知徐青在清丈田亩之事,掺合很深,没想到他一来便又提出此事。
他深知这件事里面关系重大,哪是这么容易的,俞总兵道:“朝廷诸公认为乱民以下犯上,罪不容诛,此事难以善了啊。”
徐青微笑:“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说到此,拱手道:“请大人立刻派兵,破孔府,救夫子。”
俞总兵一下子脑筋转不过弯,他道:“我这是来平叛的,攻孔府干什么?”
徐青:“在徐某看来,这些百姓绝非以下犯上,而是义民。大人可知,徐某写的那篇文章,论证北孔是胡人血脉,此事纵不是铁板定钉,但北孔和胡人的联系,决计做不了假,而且北孔和东夷人多有往来贸易。东夷人乃是朝廷心腹大患。北孔此举,无疑是无君无父。何况,北孔庶脉也,南孔嫡脉也,如今也是时候让我辈为夫子血脉,正清礼法嫡庶了!”
他侃侃而谈,说白了就是牺牲北孔,顾全大局。
真要是把这些叛乱的百姓和官兵杀了,这天下会是什么局面?
局势会糜烂到什么程度?
徐青确实是危言耸听,但显而易见,徐青的话很有道理。
牺牲北孔,要是能平息叛乱,且善了后事,可谓皆大欢喜。
俞总兵道:“兹事体大,我得上书朝廷。”
徐青闻言点头。
这件事是他几条预案之一。
说实话,朝廷派出武道宗师级别的武将平叛,结果已经注定。
徐青现在这条策略,既是救民,也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着实太过于牺牲北孔了。
但是为了天下大局,总有人要牺牲的。
如果是义民为朝廷诛灭叛贼,名分上就不是以下犯上了,天下士绅勋贵也能接受。
而且北孔退出历史舞台,南孔上位,属于正本清源,对于儒门名教的人而言,也属于好事,值得大书特书。
尤其是参与进去的清流,可以挺着腰对士林交待,吾辈对名教有大功!
何况事情恶劣到这种程度,士绅们也怕激起更大的民变,既然明面上借口有了,是义民诛贼,那就没啥好说的。
而且这件事,对士绅还有个潜在的意义。
以后朝廷对士绅催缴赋税,他们也可以是义民嘛!
这是抗税的好借口,现在可以用,后面他们也可以用。
当然,这一层如今能注意到的人会很少,但真遇到这种事时,肯定会有人想到。
即使首辅看出其中利害,也不好阻止。
因为这世上的事,就不存在尽善尽美的。
万事不过是权轻利害深浅而已。
俞总兵在徐青的思路下,写了奏疏,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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