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明,咱们事先可没说黄粱米的事。”
徐青白了一眼,“大师,你们大禅寺的黄粱米产量太低,还不如拿出来,这才是对天下有大功德的事。你不用担心,你拿出黄粱米的稻种,往后我每年给你大禅寺产量三倍的数。”
“不行,起码得五倍。”
“不是,大师你这稻种肯定做了手脚,我还不是得年年找你要稻种,三倍已经够多了。而且稻种是另外的价。”
徐青最后一句话让雄禅消了气,他说道:“这种植黄粱米极为耗费人工和资源,你确定有把握?”
“大禅寺的地盘再好,能比得上大虞朝整个天下?”徐青反问。
一句话将雄禅的话堵死。
徐青接续道:“大师,咱们做人有格局点,陛下惦记你们大禅寺的黄粱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要是不给,他让我想办法,你说我是想,还是不想。毕竟在大虞朝,还没我没做成的事。”
雄禅脸一黑,这小子接触久了,发现是真的欠揍。
不过徐青说的有道理,黄粱米留着,便只有这些产出,拿出去,产量更高,而且稻种在大禅寺手里。
关键是,他现在成了武圣,确实需要更多资源,也有能力保护这些资源。
“不过你真有把握,让陛下将御马监的草场,拿来开垦种地?”
徐青:“大师你就不知道了,现在那些草场大部分也没拿来养马。”
徐青细说了里面的关节。
原来御马监的草场是用来养马的,但是百年前山河破碎之后,文官话语权大涨,有意阻止皇室养马,增强中枢的军力。而且御马监的太监也发现了,与其费劲养马,不如直接去边镇和草原互市交易买马。
到了现在,直接买马过程都省略了,都是遇见检查时租马来应付。
于是许多草场,都被拿来租种粮食,或者做别的用途,甚至闲置。
御马监的草场荒废,对于养马的民户都是解脱,因为朝廷的马政太苛刻了。原本的情况下,逃亡的马户着实不要太多。
现在御马监这些太监贪污腐败,反而成了马户眼中的善政。
“难怪大虞朝现在的骑兵战力下降这么快。”雄禅听完之后,不禁感慨。
他现在想起,自己大禅寺里,怕也有类似的事,回去之后,得好生整顿。
这年头,但凡做点事,手下都是一群虫豸拼命扯后腿。
雄禅不禁十分羡慕徐青的复社,人家连黔南这种偏远的地方都愿意去,论觉悟比大禅寺的和尚们高太多。
徐青要是知晓雄禅这么想,肯定翻白眼。
要不是他解决了编制,又画了大饼,看有人去不。
这一批人去了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吃不下苦逃回来。
估计只有到了那天才知晓。
徐青搞定雄禅和陈忠,回家安歇。
徐青当然看得出,雄禅想用万寿米来垄断北直隶的粮食生产。不过对于徐青而言,粮食增产,并非坏事。
当然,他也不可能让雄禅如愿。
用皇庄增产,乃是打个样,让大家明白改良育种的好处。
以后那些高产作物引进,其实和雄禅的稻种是竞争关系。有竞争才好压价嘛。
而且徐青很清楚,粮食的高产,需要多方面的发展,尤其是肥料这方面,更是重点。他要是和顾老道解决了这方面的难题,什么稻种都得靠边站。
做事情,都是一步步来,现在先起个头,后面慢慢完善。
希望他有看到那一天的时候吧。
对于徐青而言,做这些事,更有种强烈的满足感,能令精神舒爽,比打坐更对神魂有好处。
说到底,人生的意义价值实现之后,精神确实是不一样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如果他现在朝不保夕,穷困潦倒,肯定自私自利,不顾天下人死活。但满足物质欲之后,反而格局不一样了。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反正自己的经历和心境转变大抵是如此的。
徐青也不会嘲笑别人自私自利,因为一个人做出的事,性格,选择,除了先天之外,何尝不是跟环境和际遇息息相关。
假如当初婶婶非要叔父过继一个儿子,将他赶出家门,甚至在这具身体重病时,没有细心照料。
徐青也很难想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更明白自己的本心,那就是可以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我想做的事,有能力去做;不想做的事,有能力去拒绝。
这样的长生,对他而言才是有意义的长生。
人生贵适意尔。
徐青优哉游哉地回到家,然后看到妻子在努力修行。
现在两人心心相通,有着奇妙的感应,这也和冯芜修炼的灭情天书有关。
情是很奇妙的一种东西,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于徐青而言,他很难具体描述这种感觉,但是毫无疑问,没有冯芜的人生,对他而言是不完整的。
徐青照例回来和冯芜说了事情。
夫妇只要同心,那就是最好的创业伙伴。
除非特别见不得光的事,不然徐青都会和冯芜说清楚,甚至商议。
他一个人,总有疏漏的时候,有冯芜在旁边,总归是好事。
徐青自我取笑,这叫徐谋冯断。
徐青主意很多,但也需要妻子来帮忙做决定,但往往冯芜的决定,就是徐青本身的主意。
这是天籁和地籁的合拍。
双方之间,亦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增长对世事的认知。
世事洞明皆修行。
“这件事夫君自是做得极好,不过我担心另一件事,只怕雄禅大师会从中明白一个道理,与其对抗朝廷,不如加入朝廷,窃夺最高的权柄。”冯芜指出一个极为重要的隐患。
如果武圣和朝廷对抗,固然危害极大,但朝廷也不是不能解决。
可要是武圣主动加入呢?
社稷的权柄转移,绝非不可能。
冯芜接续道:“我看雄禅大师与许多高人不一样,他很强的权力欲,对于许多高人,朝堂纷争是对修行的阻碍,在我看来,雄禅大师却将这些事当做修行的一部分,如同夫君一样。”
徐青不得不赞叹妻子清晰的洞察力。
论条件,雄禅不比徐青差,他一旦学习徐青的做法,很多事一样会非常顺利。而且哪怕玉亲王不和雄禅交集,雄禅也天然能得到玉亲王的扶持。
因为朝堂需要平衡。
毫无疑问,哪怕徐青和雄禅称兄道弟,涉及双方根本利益时,也是会势同水火的。
但不妨碍,打生打死之后,继续喝酒赏月。
我和你有大道之争,可是我也深深钦佩你的修为。
不冲突。
高处不胜寒,能同在高处,才能互相欣赏,这也是精神上的慰藉。
徐青微笑道:“阿芜是否对为夫没有信心。”
“哼,我只是好奇夫君对此有何打算?”
徐青:“阿芜别忘了,人固有一死,武圣也不例外。古来圣贤皆死尽啊。”
冯芜明白了徐青的意思,无论雄禅将来取得什么样的权柄,都不过是时空长河的一朵浪花。
而徐青却深深影响到了雄禅的修行,这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已经是胜利了。
我身虽灭,我道犹存。
谁赢谁输?
这是不言自明的事。
她突然意识到,在更高层面的修行者斗争中,确然是大道之争,修行路线之争。
炼虚合道,正是要让自己化道合道,如此才是真正追逐长生不灭的道路。
道便是路。
徐青所行,也正是紫府元神之道最核心的地方,那就是“合道”。
成仙是表象,合道才是根本。
至于什么境界才算是合道,徐青又最终会合什么“道”,这都是徐青现在远远没法明白的事。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如果没成功,那是能力问题,无关乎其他。
徐青又道:“雄禅大师确实是奇才,他入京时便跟提过梵我如一,追求真空。若是本性真空,即使被我影响,也是真空。只是他要真做到这一步,我只有佩服的份,该人家赢。”
冯芜抿嘴一笑:“那夫君多多努力,我可不想你输。”
随即眉目含情。
…
…
一夜安寝之后。
乾清宫的小太监张鲲来传旨。
徐青跟着他一起去万寿宫。
没见到玄扈,徐青有点遗憾。
一番见礼之后。
“小猴子,对首辅丁忧的事,你怎么看?”万寿帝君拿着一本道经,随意地坐在玉床上问道。
“臣以为,陛下当夺情。”徐青老老实实道。
老皇帝笑了笑,拿出一本奏疏,扔到徐青眼前。
正是吏部王尚书的奏疏,与徐青一样的看法,就是希望老皇帝夺情。
徐青看了之后,立刻道:“臣请陛下斥责王大人。”
老皇帝:“他不是和你一个看法吗?”
徐青:“在其位,谋其政。王大人身为吏部尚书,维护丁忧制度乃是本分,如今王大人逾越本分,居然试图让陛下夺情,非是为臣之道。”
老皇帝:“夺情不也是丁忧制度的补充么?王尚书何来逾越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