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仙问道 第380节

  在这方面,徐青态度坚决,没有给地方官府丝毫自由发挥的余地。

  一切都以《鱼鳞册辨伪要诀》为准绳,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做法有些教条、死板,缺乏灵活性。

  但徐青心里清楚,每次推行新的法令,最可怕的就是条令含糊不清,一旦让下方官吏有了自由裁量或者肆意妄为的空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譬如一个县令,若是滥用手中那点权力,任性而为,带来的可能就是千百家普通农户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大虞朝的百姓,尤其是农户,生活实在太过艰难。

  历经两百年的土地兼并,如今仅存的自耕农,家底薄得如同一张纸,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成为压垮他们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青推出的条令,或许在某些特殊地区并不完全契合实际情况,甚至显得有些苛刻,但从整体来看,对绝大多数百姓而言,依旧称得上是善政。

  就像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虽然水源有限且获取艰难,但总归是给了人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徐青现如今是愈发理解老首辅张太阿当初的所作所为。

  身处庙堂高位,要维持朝廷庞大的运转,盘剥天下是难以避免的。

  这就像是一场无奈的“作恶”,但关键在于如何“作恶”才能对朝廷更有利,如何在维持统治的同时,尽量减少对百姓的伤害。

  …

  …

  附近茶摊的老板娘阿翠,提着铜壶在一旁偷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插话道:“李书办,大伙儿手头都没有银币,要换的话,都得去刘员外家那儿。可他家那收粮的斗……”她一边说着,一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比划了一个倾斜的手势,暗示其中存在的猫腻。

  李修文听了这话,脊背猛地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三天前在仓场的那一幕瞬间浮现在眼前:他发现了夹层斗,连夜带着衙役前去查封。

  当时,仓吏老赵那阴恻恻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小相公读过柳宗元的《捕蛇者说》罢?”

  那笑声里,似乎藏着无尽的嘲讽与威胁,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这些银币便是那些蛇啊。

  这时,老农哆哆嗦嗦地拿出准备交税的银币。为了凑齐这按照一条鞭法,一石二斗粮所折合的银币,他耗费了足足三石粮食。

  这还是他去得早,占了些先机。那些去得晚的乡邻,遭受的损失远比他家惨重得多,可即便满心委屈,也只能默默忍受,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不敢有半句怨言。

  若是放在往年,多收个三五斗粮食,就足以让一家人陷入绝境,生活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如今世道不同了,农闲的时候,去城里卖苦力,还能挣些钱补贴家用。若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不生病、不遭灾,省吃俭用三五年,便能给儿子攒下一笔娶媳妇的聘礼。

  在老农心中,这样的日子简直如同传说中的黄天之世,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对了,在城里做工挣的钱,几乎都是用铜币结算。听说可以去官府的钱庄用铜钱兑换银币,可在老农他们这些人眼里,自己身份卑微,是不折不扣的“下贱人”,哪敢轻易去尝试。

  何况谁知道把铜钱拿去换银币,又会被克扣多少呢?

  而且,在他们的认知里,去钱庄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体面人,不是读书人,就是有钱的商贾。

  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配踏入那里,生怕脏了人家的地方,只能远远地望而却步。

  所以,茶摊老板娘阿翠的这番提醒,老农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准备完成交税这件大事。

  对他们来说,交税就像是一场必须经历的劫难,只要熬过这一关,接下来便能过上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

  而且,现在官府在农闲时征用徭役,还会提供饭食。

  听村里的塾师说,其实是有工钱的,可从来没听说有谁真正领到过。

  对于这件事,大家心里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也不敢四处声张。

  在他们看来,徭役时能有口饭吃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他们还听塾师偶尔充当说书人时讲过,这提供饭食的规定,是文曲星老爷徐六首特意定下的。

  徐六首,真是他们这些穷苦百姓的大救星,一直记得他们。

  听说徐六首有六个脑袋,能看尽民间的疾苦。

  但人为什么能长六个脑袋,老农实在想象不出来。

  他有时候参加庙会,看到过的佛像也只是四首八臂。

  乖乖不得了,徐六首比西天佛老还多两个头呢!

  …

  …

  三更天的户房值庐,李修文面前堆着七种不同制式的量斗。

  当他用游标卡尺比对第九个斗的容积时,突然听见瓦当坠地的脆响。

  推开窗,月光下三个蒙面人正架梯攀附仓廒外墙,腰间的牛耳尖刀泛着青光。

  “抓贼!”他抓起铜锣拼命敲打,暗处却传来更夫老吴的闷哼。

  直到巡夜卫兵赶到时,贼人早已遁去,只留下仓墙上一行白垩写的血书:“新朝气象能几时?

  …

  …

  西北某省。

  一个运粮的年轻民夫蹲在粥棚角落数着米粒,这是他三天来发现的第七粒裹着黄泥的糙米。

  忽然听见运粮车上传来异响。

  赈灾吏员立即带人围住粮车,却见押运的老汉突然口吐白沫,脖颈处浮现蛛网状青斑。

  “是苗疆蛊毒!”随行医官惊叫后退。

  赈灾吏员扯下官服裹住双手,继续清点时发现三十石赈粮早已被换作浸水的陈米。

  如今朝廷大军要北上,再也凑不出一粒多余的赈灾粮食了。

  赈灾吏员陷入绝望。

  类似的事,在不同的衙门和运赈灾粮食的车队上演。

  …

  …

  大军出征之前。

  徐青收到了各地汇总的消息。

  令他无法容忍的事是,连应天府的衙门,都出现了这样的事。

  看来他杀的人,还是太少了。

  这些人是嫌他的刀还不够锋利么?

  徐青暂停了大军出征。

  这会带来严重的损失,但徐青也顾不得了。

  “叫魏国公来见我。”

第285章 虎毒食子,老皇帝和黑山老妖的较量

  魏国公在南直隶根深蒂固,自然消息无比灵通。

  他来的路上已经知晓徐青找他何事。

  魏国公当然不会傻得掺合到里面,但不代表他一点也不了解内情。他心中忐忑地到了徐青的值房。

  哎,这才几年,他和徐青之间,算是彻底攻守易形。

  如今徐青已经是抬抬手,跺跺脚便能令天下震动的人物,远非当年那看起来十分意气用事的书生了。

  他事后分析过,徐青有今日的成就,绝非侥幸,似乎总能提前察知祸福,并大胆冒险,火中取栗。

  换做别人来,等于是照猫画虎,根本做不到同样的事。

  越是如此,他越是熄了和徐青再较量的心思。

  他已经做好决定,躺平任……

  魏国公做好心理建设,在值房见到徐青。

  只见徐青没有动怒的样子,而是在值房里摆弄茶具,优哉游哉地煮茶。

  火焰是徐青的朱雀神火。

  可以说,徐青如今控火的本事,那也是出神入化。

  待得茶水冲出,落在茶碗内,登时一股玄妙至极的茶香飘逸出来,沁人肺腑,使人脱俗忘尘,有登临仙宫之感。

  “国公来得正好,来试试?”

  “那我却之不恭了。”

  魏国公洒然一笑,品起茶来。

  徐青与其同饮。

  随后两人又话了家常。

  魏国公心里摸不准徐青是什么主意,又不好问,只能陪着尬聊。

  终于,在魏国公快要耐不住的时候,徐青提起了一件正事。

  徐青竟然打算让魏国公世子进入讲武堂。

  魏国公心中一凛。

  讲武堂现在潜力很大,甚至是以后大虞朝军方势力的重点。

  但他家这小公爷曾经和徐青可是有很深的过节。

  徐青这是突然想起了,要进行报复吗?

  那也不至于吧。

  以徐青如今的身份地位要报复他这个傻儿子,根本不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

  何况他老妻也对徐夫人殷勤得紧,只求徐府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徐公明断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

  一时间,魏国公心思千回百转,摸不清徐青的意图。

  徐青笑了笑:“国公不必忧虑,徐某并无恶意,只是想到魏国公府祖上也是开国元勋,戎马出身。到了子孙辈,荒废武业,着实令人遗憾。将来大虞朝必然四处征讨,扬我天朝之威,很需要国公这样的武勋世家做出表率。”

  魏国公心想,以大虞现在这破烂样,要不是你徐公明强行维持体面,别说四处征讨,早就天下大乱了,还谈什么征讨四夷。

  他腹诽之余,还是表示了对徐青的感激。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徐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魏国公摸不着头脑,可是见徐青送客,也不敢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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