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敢!”章启忽然双膝一软,跪在了他面前,忐忑不安的说道:“弟子只愿追随长老左右!”
“哦?你可知我是哪位长老?”李元感觉有些好笑。
“弟子妄言,还请长老勿怪。您虽然压了音色但仍能听出年纪并不大,还有身形体态气质从容如水,再加上您需要水行聚灵阵,山内年轻且修行水法的长老本就没有几位。
而且一般长老都会有亲信弟子,一些跑腿之事都自会代劳,所以弟子盲猜您就是前几年一鸣惊人,震惊满山弟子的李元长老。”
章启一口气说完,把头磕在了地上,心脏扑通扑通的极速跳动着,内心满是不安。
“好,眼色很不错,心智过人。只可惜我是长老中最弱的那位,而且我一向低调,你又为何非要投诚于我?”
李元先是夸了他一句,然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因为弟子善古占之术,卜卦显象,利在蛇宿之位,归水法,上三连元。
弟子笃定,您就是弟子的命中贵人。”章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晰的说出了自己依据。
“你所求什么?”李元没有应准,而是继续问。
“弟子斗胆,与长老所求略有一同。”
章启说完,额头上冷汗直冒,但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不得他再迟疑半步。
内堂陷入了寂静,李元侧目看着眼前的弟子,根骨只有三十余岁,炼气初期,灵根应该并不算好否则也不会被分到坊市里做个管事。
眼色、胆量、谋略都不错,若有自己扶持,将来未必不能走到长老之位,至于筑基真修那就看天与命了。
“这是两具我私下炼制的傀儡,若你能不上内帐在一个月内卖掉,就带上灵石回山门见我。
”
李元伸手一点,一张传讯符和两具傀儡小人落在了章启面前,他兴奋的拜道:“弟子拜谢大人!”
他抬起头,却发觉身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坊市街道上,李元还在思索着章启此人,山门内对礼数看重,但绝没有轻易行跪拜大礼的,除非只有犯了门规受罚和长老一下弟子参拜老祖时才会行大礼。
师徒、血缘长辈之类的关系自然是不算在内的。
但也由此可见章启此人求道之心甚坚,哪怕有一丝可能都不放弃。
他出了坊市,一路上未起波澜的回到山门,然后在门内弟子摆摊的小街上凑齐了真身傀儡的炼制灵材。
这些傀儡以主材料最为珍贵又用量极,其他辅助材料多少都有共通性,且用量较少,平替之物也极多,所以炼制傀儡头疼的是主材料。
回到小院里,李元再次翻读了一遍傀儡详解,并且模拟了几次,然后将祁玄木、云息树果等材料都提前准备完毕后,三日后再次出山。
李元这一次是直接往山下去,祁灵门以北不到百里的距离,山脚下有着一座大城,容纳数万凡人在此繁衍生息。
高大的芸州城城门前,李元腰悬一个葫芦,身穿淡蓝色长衫,长发齐肩,走在人群中气质出尘。
城门口有两排看守的将士,但并没有一个个查验就让这些百姓过去了。
城楼顶上,一个糟蹋鼻的老头正翘着腿躺在长椅上,一手拿着只肥油油的烧鸡,一手拿着酒囊,左吃一口,右饮一下,快乐似神仙。
当李元踏入城门的那一瞬间,这老者就变了脸色,慌忙收了烧鸡和酒,然后一翻身落下城墙,来到李元面前,恭敬道:“弟子拜见长老!不知长老仙驾来此可有用得着小老儿的地方?”
他这般举动虽然让进出城的凡人惊讶了下,但显然城中凡人早已知晓修仙者的存在,并不太惊讶。
“你就是此地的看守弟子?”李元笑道:“下次收敛些,若是其他长老指不定要骂你一顿。
带我去城中死牢走一趟。”
“是!是!多谢长老指点!”这糟鼻老头嘿嘿一笑,用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忙在前引路,边走边问道:“可是长老您有后辈被冤枉入狱了?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派个弟子支会一声就是了。”
李元面无表情道:“只因炼件法器,还缺了几个生魂,就往死牢里走一遭。”
“生…生魂…”这小老头吓得身子一哆嗦,不敢再那副懒散样子,忙板正了腰身,面色僵硬了一下才笑道:“死牢里都是大奸大恶该死的,能对长老有所用都是他们的荣幸。”
很快到了死牢门前,这地方狭窄到只能通过一个人,两个女子并肩而走都难行。且一走入其内就有股湿热熏臭之气扑面而来。
李元皱眉闭上了气,他可以数个时辰不换气的。
两名衙役跟着他们走入其中,一前一后的举着火把照明,幽暗阴森的地下,走了足足百丈才看到一排排狭窄困的牢房,铁链之声此起彼伏。
在这样的地方,正常人只怕根本活不过半年,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小小的半丈大的地方,手脚都被铁链死死锁住,不见天日,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不知时间流逝。
李元运起法力传声道:“我需三人魂魄炼器,若自愿献上魂魄者,我可准其出这死牢三日,每日大鱼大肉,青楼楚馆任你快活。
但只有三日时间,时辰一到,我便会收取魂魄。用完你们的魂魄后,自会投胎转世而去。有意者,可伸手拦路。”
他的声音传荡在一众穷凶极恶的恶犯中,一个个杀人恶魔都贪婪的望着他,争先恐后举起了手。
毕竟这些人本来就是死囚,要么被关押到行刑时,要么就待在这里被折磨死。
那还不如出去快活一番,好自在逍遥。
“我愿意!我愿意!”
“仙师大人,选我!选我!”
李元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神念一扫,选了三个魂魄稍强的男子,对守牢的官差道:“你们只管跟城主说一声,灵峰长老李元带走了三个死囚。”
“是!是!仙师大人!”两名官差哪里敢有意见,这座城中之人皆知山上的都是法力无边的仙家,只有休闲无望的老人才会下山来到他们凡俗之中生存。
但这座城,生死大权几乎都掌握在山上的那群人手里。
官差打开了牢门,三人激动的手舞足蹈,没有被上枷锁的感觉可真好啊!
李元拂袖一扫,三道水元法力射入三人头脑,然后道:“你们三人三日内但凡踏出芸州城一步,就会瞬间被我的法力窜心腐身而亡,那痛感可比凡间的凌迟恐怖上一百倍!
你去给他们些银两,随他们玩乐吃喝去吧。”
李元对塌鼻子老头吩咐了一句,就如风一般消失不见了。
当他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一处破旧的土胚房前,显然这间屋舍废弃了许久,门框上堆满了尘埃。
小院里围着篱笆,圈了丈许宽地,几只母鸡抱翅而走,悠闲地低下头从糜烂混乱的泥土里啄上那么几口。
已经泛着青苔的老井旁有个年轻妇人头上束起粗布,正在用拍板捶打着石上的衣物,溅落的水滴打湿了一片。
站在门口的李元看向那妇人,寻找不出一丝的熟悉模样。
“郎君,你是哪家的?可有事?”
那妇人发觉有人便抬起头来,看到了院门口站着一个气质不凡的俊俏公子。
李元被这声音回过神来,笑着道:“敢问大姐,这里原先住着的一户李姓人家如何去了哪里?”
“李姓?”这妇人用手腕顺了下自己散落的鬓发,惊声问道:“你认得我家公公公婆?他们七年前就都下去了,公公先走的,公婆没过几天也跟着去了。”
“哦,是我忘记了。”李元猛然一怔,自语道:“是啊,都过去五十多年了。”
那妇人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人,心里在想这人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君归!快把这人赶出去!”她朝着里屋大喊了一声。
“什么事啊?”
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从屋里走出来,手中还拿着卷纸张泛黄的书,一身普通却整洁的墨色长衫,走起路来文质彬彬。
“这位兄台,可有何事?”
“来还东西。”李元看了两眼这人,抬起手,一块系着老红绳的玉佩从他手中垂下,透着翠绿色光泽的玉虽然质地不好,却好似有一层莹莹白光忽闪忽现,玉佩正面还刻着一个李字。
“这是先辈李家所赠之物,今日特来归还。”
李君归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可惜先辈都已经过世了,我也不知道真假。如今在下身贫可无钱赎回。”
“你是先辈李正的……?”李元不确定的问了句。
“我是过继之子,十二岁父母皆亡,便被伯父收养,改了个字,唤做君归。”李君归面色平常,好似说的不是他自己,但眼底仍旧闪过悲色。
“既如此,也算是有血缘关系。”李元伸手递出玉佩,“此乃李正早年所赠之物,我受人之托将此玉佩还于宗族。”
李君归半信半疑的接过玉佩,只看了看便惊喜道:“公子可知这位玉佩主人身在何方?在下定有重谢!”
“此人已经亡故,年近花甲,病逝于雍州,骨灰按照他的遗愿撒入契河。在下只是委托交还此物的。还望节哀。”
李元轻叹一声,转身道:“既然物已送还,在下也告辞了。只是这玉佩乃其主人生前最看重之物,还望妥善保管。”
他说完,抬起头看了眼这方古旧小院,和记忆里的并没有太大差距,释然一笑转身出门。
只有李君归独自捧着玉佩,喃喃道:“不错,就是那枚戴在堂哥胸前的贴身玉!
我父比大伯父小了十八岁,被拐走的华鸣堂哥如今也已花甲之年,不可能是眼前这年轻人。”
第30章 真身傀儡
一旁的妇人见他垂泪,不由上前问道:“可是公公家被拐走的大伯子?”
“不错。我那华鸣堂哥幼时被人贩子拐走,从此伯父一直悔恨终生,把我的名字也改成了君归,就是期盼有一日华鸣堂哥能归家!”李君归悲声道:“可叹我那苦命的堂哥一生埋骨不知处,客死他乡无人祭。”
……
走出小院长巷,李元没有回头望,那里是这具身体的原生所在,只可惜一场大病后被他李元借尸还魂,然后又被拐走。
遇到下山的弟子,以为他是孤儿,检查出灵根后便带回了山上。
一个原本一岁多的孩童是不可能记得这些的,但李元记得,纵然他对这个家庭没有多少感情,可终究是血缘相牵,血脉相连的一世亲人。
那块玉佩是他唯一留下来的旧物,正因为此物他才姓了李。
翠玉本不名贵,可经过这么多年浸染,到底也非凡物,算是件灵物了,凡人长久佩戴自然能清心明目,对李君归这个读书人大有好处,或许来日他也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至于李元他自己,从此便与世间凡俗一刀两断,只求长生不老,不存儿女情长,更不求一丝世俗名利。
……
芸州城的香满楼里,平日都是人满为患,今天也不例外,满楼的美食佳肴,香气扑鼻,令人闻之而馋。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带头的是个光头汉子,他一脸快意的坐在一楼大厅一张桌子上,大手一挥,喝道:“小二,把你们楼里所有菜肴都给我上一道尝尝!还有什么好酒都给我拿上来!”
说完,他还特意往身后指了指,“看见没?城主府的,他们付钱!不用怀疑大爷我付不起!”
身后跟着的四位官差也只能听他的令行事,嘱咐了小二好生伺候。
这般大动静自然惹得众人目光都落在了此人身上,一时间议论纷纷,却也无人敢指责。
光头大汉一顿胡吃海喝后,又把腿翘在椅上,拿一根木签挑着牙缝,“去请些场戏说书的来,我要听说书的!”
一旁的小二面色为难道:“这个…我们楼里也没有说书的啊!”
身后跟着的官差只能道:“大人您等着,我们去把附近的说书先生请来。”
“嗯,不错不错。”这汉子满意的笑道。
二楼楼廊上,一个着宝蓝长衫的俊逸男子手中持着酒杯,细品香酒,桌子上摆着三四道雅致菜肴,漫不经心的望了眼楼下。
整座楼里各色人物眼底有惊疑不定,也有人羡慕嫉妒,众生百态,楼下的说书先生被请来了,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清清嗓子,楼中搬了张桌椅,就地让他开始说书了起来。
李元回味着口中香浓的细酒,看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三日时间对他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对光头大汉和另外两人则是最后的光阴。
世俗中的美酒佳肴,歌姬美人,荣华富贵,对这三人而言都能拥有,但,只是一瞬。
他看凡人如此,那么高高再上的真修甚至金丹真人看自己这些修士,又何尝不是如此?
任你天骄横溢,机缘奇遇,手握生杀,到头来不还是浮生如梦一场?
李元的心中并没有慌乱,反而出奇的平静,他似乎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