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此诏书定乃伪诏,大王万万不能奉诏啊。”阁下有一面容消瘦之人喊道,正是皇甫允的越骑校尉司马,淮南国修士袁子业。
“袁司马所言极是,定是那贾后害怕大王,故此要将大王调离京师。大王,您乃武皇帝之子,受朝廷之命前来辅政。刚才我注意到那诏书上面只有太尉印章,而没有司徒司空和光禄勋的印章。按朝廷之制,只要大王明日上朝奏请复议,贾后之阴谋便可大白于天下。”这说话之人名叫陈珉,只是随淮南王前来上洛那一千修士中的普通一员。平日里并不起眼,此时在大家人心惶惶莫衷一是之际突然开口,竟然条理分明直指要害,一下便让众人刮目相看频频点头应是。
“对啊,大王。诏书上面只有天子之印,缺少朝廷三公乃至光禄勋的印章,这诏书它就是伪诏,我等完全不必奉诏。”
“奉不奉诏在小人看来都不重要。”那陈珉往日里也根本在淮南王面前说不上话,一向认为自己满腹才华得不到施展,此时得了机会,便侃侃而谈,“贾后胆大包天杀害太子,已经是人神共愤。而昨日上洛人人还都传言宫中有一男子假冒豫章王进行测试,这更坐实了前些天上洛流传的关于贾后偷掠上洛英俊少年入宫的传闻。当今天子暗弱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贾后又如此**,以前设计杀害汝南王和楚王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害死声望正隆的太子。大王,民心不可违。天与弗取,反受其害哪!当此之时,大王您作为武皇帝之子,当高举清君侧为太子复仇之旗号,杀入皇宫,废贾后和豫章王为庶人,逼天子禅让大位与您。如此大事已成,大晋众人重获明君,也必定会衷心拥戴。”
“这陈珉说的对啊。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大王,我等众人都愿意豁出这条性命为大王冲锋陷阵万死不悔!”
“对,杀入皇宫,废除那贾后和淮南王,拥戴大王继承大统!”
“拥戴大王继承大统!”
淮南王坐在锦榻之上听到下面众人如此呼喊,脸上阴晴不定还伴随着一阵发红,呼吸也急促起来。突然间,就看他站了起来,满脸怒容地大声喝道:“大胆!如此无君无父的话语如何说得出口!你们这是要将孤王置于何地!孤侥天之幸,托体先帝,得封大国,自谓所得已经超乎所求。孤虽贵为藩王,可也是大晋臣子。孤绝对不会做那等无君无父之事,落得天下人笑话。”
“大王,万万不可拘泥于此啊。大晋需要大王您来主持!”
“是啊,大王。天下人本来是盼望太子能早一天继承大位,可太子竟然遭逢如此不白之冤。大王,您要顺应天下人的愿望,继承大位,重振皇甫家的声望。”
“都不要再说了,否则休怪国法无情!”淮南王皇甫允下定决心断然喝道,“连夜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我等便返回淮南国。”
他想起了他父亲去世前的那最后一次过冬节,他们全家最后一次在一起的场景。
“都把手中的筷子掰断!”
皇甫允兄弟们疑惑地望向父亲,却无人质疑,都稍一用力,便掰断了手中铁桦木造就的一根筷子。
“来,再把这一把筷子掰断试试。”晋武帝皇甫炎一挥手,周边服侍的宦者们立刻便躬身递给每一位皇子一大把铁桦木造就的筷子。
不出所料,众人使劲力气也没能折断。
“朕今日让你们做这些就是要告诉你们兄弟,要团结一心,千万不要出现兄弟阋于墙而被外人辱之的情况。当初大周周武帝周文帝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大周得天下是何等的天命所归。为何最终天下人支持我们皇甫家替代他们大周司马家?还不是因为当年周文帝和兄弟们相争的那些事情,以至于后面大周宗室间相互离心,内斗不休。如此,天下修士才抛弃了大周司马家,才选择了我们皇甫家。”
“朕自童蒙开始学习圣贤之书,便立志要以圣人之言行为榜样为标杆。一辈子做事几乎无愧于心,但唯独一件事情,朕每每想起,便痛苦流泪不能自己。你们心里也知道是何事情,那就是齐王之事。朕已经错过一次,朕已经对不起齐王,朕不希望你们兄弟间重演朕和齐王这种悲剧。”
“朕心里清楚,你们兄弟里面就数老大天赋最差。你们都是朕的儿子,你们的秉性朕心中都一清二楚。老大虽然天赋最差,可老大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老大最是忠厚老实,这一点,我想你们兄弟每个人心中都是最清楚的。孔圣人讲‘仁’,讲求诸己返诸人。从你们开始读书,朕便为你们请那些精通圣人之书的学者来做你们的师傅,来教导你们。你们将心比心,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是不是老大坐在那个位置你们最是安心?是不是老大最不会算计你们兄弟们?对不对?”
“朝廷很多重臣多次隐晦地向朕表达过老大不适合坐这个位置,都希望朕能重新选择一个儿子做太子。今日只有咱们父子在座,朕说句心里话说句大实话,朕不止一次动过换太子的心思,可每每有了这个心思,朕都会想起后商袁家兄弟之争,想起后商刘家兄弟之争,想起大周周文帝和兄弟们的那些事情。朕每每想到这些事情,都会心痛,都会悚然而惊。子曰:君子不重不威。此之谓也!”
“朕每每想到你们的奶奶朕的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桃符性急,你是当哥的,一定要善待桃符。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也早应该到走了的时候了。可为娘一想到为娘过世之后你们兄弟不能相容,为娘闭不上眼啊。你们都是为娘一个肚子里面生出来的啊,你们永远是亲兄弟!安世,记住为娘这番话。’”
淮南王皇甫允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父亲晋武帝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痛哭流涕,大哭道:“桃符虽不是朕亲手杀死的,可也是因朕而死。朕对不起我死去的娘啊,朕对不住桃符啊,朕无颜在地底见到我娘和桃符啊。”
晋武帝皇甫炎痛哭流涕一阵之后,这才慢慢平复情绪,继续说道:“你们要学习你们的爷爷文帝和大爷爷景帝的故事。当初你们那八个爷爷被大周众修士誉为‘皇甫八龙,天下无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天赋他们的修为,更是因为他们八兄弟之间相亲相爱,兄友弟恭。世人就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们皇甫家是如何谨守圣人之教诲,如何修身齐家乃至治国平天下。这天下修士之多,犹如繁星。这天下惊才绝艳之辈,比比皆是。可这天下能做到如皇甫八龙那般八兄弟都如此兄友弟恭的,却是极为罕见。记住这些,记住圣人的话语:兄弟阋于墙,而外人辱之。记住袁家兄弟、刘家兄弟和司马家兄弟的教训。只要你们兄弟团结一心,老大天赋再是不好,那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皇甫家的千秋大业!”
“父亲,”淮南王皇甫允一个人站在夜幕之下抬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暗自发誓,“我丝毫不敢忘记袁家兄弟和司马家兄弟的故事,我绝对不会做那个挑起兄弟之争之人。我是皇甫家的人,我是您的儿子,我绝对不会做出那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出来。”
桃符是一个人的小名,是齐孝王皇甫攸的小名。
晋文帝皇甫昭的王皇后一生生过五个儿子,而长大的就只有皇甫炎和皇甫攸。因为晋文帝的哥哥晋景帝皇甫师膝下无子,这皇甫攸从小便过继给了皇甫师一家。皇甫师英年早逝,去世的时候,皇甫攸年仅十岁。从那时起,皇甫攸把两家的母亲都视作亲生母亲对待,不敢有丝毫怠慢,博得上洛众人交口称赞。
皇甫炎本身天赋过人才华出众,可他这个桃符弟弟无论天赋还是才华,比之皇甫炎还要胜过一筹。加之皇甫攸精通经典,又善属文,接人待物,让人如沐春风。一时之间,皇甫攸的声望竟然远远超过了皇甫炎。
便是他们的父亲当时的晋文王也经常拍着自己座下的座位道:“这个位置日后当是桃符的了。大周大晋能有今日,这都是我哥哥他打下的基业。孤百年之后,当把这份基业再还给我哥哥景王他那一脉。”
也亏得当初晋王下面的大臣们都全力力保皇甫炎的世子之位,这才最终让皇甫炎有惊无险地接任了晋王的爵位,乃至后来受禅成为大晋的开国皇帝。
皇甫炎继位之后,并没有对他这个弟弟打击报复。不但如此,齐王皇甫攸一直身居要职。在每个职位之上,皇甫攸都干的非常出色,都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都说他有历史记载的上古大贤殷公之风采。
第158章 威猛
可就是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宗室至亲,竟然英年早逝了。上洛人人都说,是武皇帝听信冯晨等奸佞小人的谗言逼死了齐王。
当初原本晋武帝就没有让齐王回到他齐地藩国的打算,是冯晨等人天天在晋武帝耳边说,朝廷百官都归心于齐王,陛下百年之后,以太子的质朴,怕是不能继承大位,大家都希望是齐王能接陛下您的班。
紫衣巷,齐王府内。
齐王皇甫静静地坐在锦榻之上看着前来拜访他的赵王府来客:张林。他素来知道,这张林和沈秀并称为赵王皇甫伦的左膀右臂。
“张长史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禀齐王殿下,下官此次前来所为之事,我想齐王殿下是心知肚明。”
“哦,孤怎么会知道张长史心中所想呢?”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齐王殿下,我家大王愤于太子无辜而遭逢如此大难,决心要站出来为太子主持公道。想前商初年,吕后祸害刘氏,正是刘氏的几个藩王站出来联合绛灌诛杀诸吕,重安刘氏。勋功著于青史,厚赏显乎当时。殿下和我家大王都是皇甫家的藩王,都是宗室至亲,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贾后就如前商吕后残害刘氏后人那般残害皇甫家之人而无动于衷?武皇帝之所以大封宗室,其目的不就是怕一朝朝廷有难,各地皇甫家的藩王能站出来藩卫皇室。而此时此刻,正是皇甫家大难之时。看看贾后已经加害了几位皇甫家的藩王?过去是汝南王、楚王,现在又是太子。以后又会是谁?汝南王、楚王还有太子平日里可曾飞扬跋扈,可曾不遵纪守法。殿下,以贾后之为人,明哲保身不但不能保身安家,反而会遭逢杀身大祸。如今之计,唯有大家联合起来,打着为太子复仇的旗号,杀入皇宫,废掉那暴虐的贾后,大晋才能重回正轨,皇甫家的各个藩王才能重新心安。下官言尽于此,殿下究竟是何打算,还望一言而决!”
“好个能言善辩之人,你难道就不怕我将你这番话上报天子上报朝廷吗?”
“我张林一死何足道哉,只怕皇甫家遭此大难却无人敢以出头。”
“哼,你说赵王欲行此事,可有所凭仗?”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昔绛灌行事可有所凭仗?当年绛侯孤身入北军,问诸将士为刘氏乎为吕氏乎,诸将士皆为刘氏,遂诛诸吕。今殿下手握一军,以宗室之亲,难道还不如一绛侯乎?”
“那赵王讨伐诸吕后有何打算?”
“奉迎天子大驾,立故太子之子为皇太孙。赵王诚邀大王一起依宣帝文帝辅魏故事一起辅政。”张林没有丝毫迟疑,大声说道。
皇甫听完张林这番说辞,右手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猛然站起身来:“好。孤身为大晋宗室,贾后**如此,孤自然不能旁观。今日便和张长史击掌为誓,明日一道发兵讨伐贾氏。”
两人在这精阁之内相互击掌之后,张林面带喜色就此离去。
而皇甫在吩咐手下为明日出兵做好准备之后,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想起了他父亲和晋武帝当年的那些事情。
他记得当年晋武帝遣送他父亲返回藩国,他父亲死活不愿意。齐王府很多人都不理解,很多人都以为他父亲害怕离开上洛之后便再也没有继承大位的机会了。
直到他父亲忧愤成疾,病重之后,把他们兄弟叫到床前,说了一番话,这番话,当时的皇甫并不理解,现在的他却打心底不同意。
“为父这病看起来是好不了了。人之命,天注定。凡人皆有一死,为父也逃脱不了。你们也不必太过伤心,也不要怪罪那几个太医,不要怪罪你们伯父,这都是为父的命。为父和你伯父这些年有些争执,不是争那个大位继承权,而是争咱们大晋未来的走向。你们伯父这些年来重用贾冲,重用荀续,重用冯晨等人,无外乎是这几个人坚持要改革大晋开国坚持的政策,要大力提拔寒门,要减少世家高门在朝廷的影响力。你们道是为何?”
“你伯父年纪越大,私心越重啊!”齐王皇甫攸加重语气说出这句话后,脸上一阵潮红,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嗽了一阵,终于平复了下来,继续说道:“咱们大晋的天下是如何来的?咱们和大周不同。大周是当年周武帝当后商末年天下大乱,运筹演谋,奉天子以令诸侯,揽申商之术,总韩白之策,举贤任能,这才最终荡平北方诸侯,创建大周。大周的臣子们大多都是跟着周武帝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们,而我们大晋则不是。”
“我大晋宣帝从辅佐周武帝开始,前后一共辅佐了大周四位皇帝。虽然功勋卓著声望无比,可大家都是大周的臣子而已。只是因为大周司马家兄弟相争,让自己人离心离德,差一点闹得天下大乱。这天下的修士担心若是让司马家人继续执政,天下总有一天会因为他们司马家内部之争再度燃起战火。这才共推景帝接替宣帝的位置,继续担任大周执政。”
“我们皇甫家的位置,是这天下的修士共同推举上来的!”齐王皇甫攸说到这句的时候,目光突然精光爆射,面容也无比严肃起来,“你们兄弟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说完这句,齐王皇甫攸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神色再度萎靡下来。再开口时,已经不复刚才的力度,“可你伯父这几年好像忘了这一点,忘了咱们皇甫家的位置是如何来的。为父不是贪恋上洛繁华,不是贪恋那至尊之位,为父是害怕咱们大晋日后走上了不归之路啊。”
“这寒门修士也罢,高门修士也罢,他们不是天然就对立的啊。咱们皇甫家在宣帝之前,你们说我们皇甫家是高门还是寒门?在宣帝之前,咱们家也是寒门。大周司马家在周武帝之前是高门是寒门?他也算不得高门。为父平日最是佩服殷公和孔圣人,为父总想,若是殷公和孔圣人活在现今,他们又该设计出什么样的制度来适应这时代的变化。为父才智有限,愈是研究孔圣人之书,于是觉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就愈是惶恐。惶恐这大晋这九品中正制它并不完善,它还需要改进。可如何改?为父至今没有头绪。可为父心里清楚,再怎么改也不能如你伯父这些年搞的那个靠提拔寒门对抗高门来改。孔圣人书里面从来没有说过要通过让一国之内不同的人群对抗来治国来安民。这不是安民,这是戏民!这是玩弄人民!”
“人民不傻。”齐王皇甫攸痛心疾首道:“这样搞到最后,肯定是高门出身的修士也怨气冲天,寒门出身的修士也同样怨气冲天。还是那句话,我们皇甫家我们大晋能有今日,是天下修士把我们推到这个地位的,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不是权术,不是平衡,不是帝王术,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是这天下的人心。”
“你伯父错了。你伯父害怕未来有一天,若是再是出现诸如我们皇甫家这般的家族,这至尊之位就要禅让给对方。这就是你伯父的心思,这就是他的私心,他完全背叛了他当年坚持的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的理念。原本你父亲的打算是待你伯父百年之后,太子继位。以太子的性格,让为父行当年殷公之事,重新拨乱反正。修士不分高门寒门,贤能者上,愚劣者下。哪怕有一日,我们皇甫家出现了桀纣之君,又有一个家族天命所归,得到天下修士的支持,那我们家就应该禅让给人家。如此,虽然我们皇甫家不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可依旧可以维持家族繁盛。你们兄弟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不是我们皇甫家一家之天下,切记切记!”
“父亲,”夜空之下的齐王皇甫如同那边的淮南王一样,也是望着那繁星点点的夜空,喃喃自语道,“这天下就是我们皇甫家的天下啊。那贾后**至此,除了我们皇甫家的藩王,你看那些什么晋阳王家、河东裴家、博陵崔家等等,可曾站出来指出贾后的不对?贾后残害太子之时,他们三公可有一人据理力争?那些九卿们可有一人以死来捍卫太子?他们若是如前商那些大臣,就凭贾后一人又何能为此之事?这天下的修士都是明哲保身之辈,都是自私自利之辈。这天下有事,还得我们皇甫家的人来解决啊!”
又是一个清晨。还是一个清晨。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上洛这座伟大的城市已经在洛水之畔矗立了几千年了。它一直都在这里,见证着很多王朝的兴衰,见证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它一直都是中土的中心,它一直都是王朝的核心。
正所谓:古来名和利,俱在上洛城。
自后商建兴十六年,周武帝荡平盘踞在西凉足有二十多年的割据势力之后,整个北方便几乎再也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战乱。就算有零星的一些战斗,大都发生在边疆,和中土核心的上洛是相隔万里之遥。
便是前几年讨伐杨钧处死汝南王和楚王,都是一纸诏书下去,然后最多死了几十个修士,便就克定大事。对于前几年的这几件大事,上洛人提起来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常年的太平盛世,常年的纸醉金迷,让上洛人民早已忘记了战乱的恐怖,反而怀念那金戈铁马的刺激。
上洛永远没有什么秘密。庶人皇甫煜之死第一时间就在上洛彻底传播开来。对于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几乎所有的上洛之人都以无比高涨的情绪在互相争论着。
有人惋惜,有人兴奋,有人怅然若失,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啧啧称奇,有人在吹嘘那虚无缥缈的神怪之事。这世间百态,这已经在上洛重复过无数次的世间百态再一次在上洛上演着。
在这个清晨,在这个太阳还未露头的清晨,无数早起的人们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继续昨晚没有吹嘘完结的话题。
郭默就是这上洛城中无数在吹牛逼人们中的一位。
此刻的他正站在高高的上洛城墙之上,背靠着女墙,也未披甲,随身的长刀松松垮垮的挎在腰间,和一帮同样装扮的城门士兵们在相互争吵着。
“哎,你们听说了吗?我表哥的一个长官的一个同乡就是在宫中当差的。说昨日有个人好生厉害,在皇宫之内杀了个七进七出,便是两位王公和张公都没能敌得过人家。啧啧啧,如此人物,却不知是哪家高门的前辈高人。”一个瘦高个的军汉唾沫乱飞地吹嘘道。
“啊呸!竹竿你他娘的就乱吹吧。两位王公是何等人物,只要一出手,好家伙,据说是天地为之色变,无人可以抵挡的。”说道这里,这膀大腰圆的壮汉压低了声音,一手还挡住了半张脸低声道,“你们道为何那厮能杀个七进七出?人家王公和张公他们压根就没出手。”
“那为什么不出手呢?”瘦高个他纯属道听途说,此时听到有如此‘内幕’,立刻脸凑了过来,谄媚笑道,“哥哥,别卖关子了,赶紧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我听我舅家的一位哥哥说的,绝对真实。”那壮汉看起来五大三粗,此时倒像个背后乱嚼舌头的妇人,神神秘秘地说道,“那厮其实就是贾后的情人,被殿中虎贲撞破,这才不得已杀将出皇宫。朝廷三公何等身份,怎么会对这种人物出手呢?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啧啧啧,”那外号竹竿的瘦高个听到这话,满脸都是艳羡之色,“也不知那厮是长得帅呢,还是活好?我侯三怎么就没这福气。我怎么就碰不到那些私自出宫找青年男子的侍女呢?”
那壮汉闻言,一个巴掌就打在了侯三的后脑勺上,笑骂道:“就你这身板,你他妈的别被人榨干了!我那哥哥说那厮看着就跟驴货一般,煞是威猛。否则贾后怎会视若珍宝藏在后宫。”
第159章 看重
“哥哥别看我瘦。”侯三不服气地挺了挺胯,做了几下犹如发情公狗一般的动作,夸张地说道,“兄弟这方面可是天赋异禀,可惜,没有机会进宫伺候皇后娘娘。狗日的,那厮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可以操到皇后娘娘。若是我侯三可以操到一次,便是立时死了,那也心甘情愿。”
郭默原本一直站在一边面带笑容地听着这些惫懒的汉子们吹着牛逼,待听到侯三这句,终于脸色一变,一步跨了过去,抬手对着侯三就是狠狠地一个大巴掌,口中骂道:“你这挨千刀的杀才,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自己便是寻死,也不要拉着我们。你若是管不住你这张臭嘴,老子就用军棍来管。”
那侯三一看是郭默,赶紧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还用手轻轻打了自己几个巴掌,“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哥哥你还不知我这人,就这张臭嘴天天惹祸。我也想管住它呀,可它不听我使唤哪。”
郭默看他惫懒的样子,不由又踢了他一脚,嘴上笑骂道:“要贫一会再贫,先去检查一下各处是否东西齐备。”
“郭头,这太平岁月的,咱们又是在上洛,哪里会有什么事情,检不检查还不一样?”
郭默眼睛一瞪,右手顿时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怎么,军令都不遵守了吗?真当老子手里的刀是吃素的吗?”
侯三看到对方说的认真,赶紧双脚一并,大声应了一声:“得令!”扭过身,嘴上絮絮叨叨地不知说些什么走了开来。
这郭默是寒门出身,乃弘农郡人。他自幼体质异于常人,炼体之功效远超他人,很快他就成为五品修者,声名开始为大家所知。在晋武帝死后,太傅杨钧大权独揽。这杨钧也是弘农人士,当时又是用人之际。便有同乡将郭默推荐给了杨钧,杨钧一试之下,顿觉此人不但一身修为极为精深,论起军务也是头头是道。由于是同乡之人,杨钧便让郭默跟在自己身边,引为亲信。
郭默在此之前,只是在那华阴县做了缉贼功曹,总感慨自己一身本事没能卖于一王侯之家。此时得到权倾朝野的太傅杨钧赏识,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这条命便送与了这杨太傅。他身为杨钧亲卫,虽然修为不是最高,可他天赋异禀,一身气力便是有些四品修士也比他不过。更何况他刀法纯熟,胆大心细,做起事来章法十足,很快便折服了很多亲卫,让杨钧是赞叹不已,每每对他说,待过了这一段不是很太平的日子,便会外放他做一名校尉,让他去跟着大军立功,未来好拜将封侯。
那段日子是郭默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是他干劲最大的日子,未来种种美好的梦想在那段日子里好似只要自己伸手就可以够得到。
可好景不长,杨钧独揽朝政太遭人忌。贾后敏锐地利用了杨钧不得人心这一点,密召汝南王皇甫亮入京诛杀杨钧。
郭默默默地站在女墙之后,望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又不由想起了杨钧被杀的那天夜晚。
“太傅大人,外面有变。”郭默一脸匆匆地闯进杨钧议事的精阁,大声报告道:“有一大队人马从宫中司马门出来,正朝太傅这里赶来。”
精阁中众人听闻此言,脸色都是大变,太傅主薄朱桢急急问道:“有多少人马?”
“夜色之中,小人也看不清有多少,大致有五六百人之多。”
朱桢闻言长舒一口气,神色顿时变的轻松起来,扭头对杨钧道:“明公,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些人趁夜前来,必是行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以属下看来,不管他们是以谁的名义前来,我们只需以雷霆之势将这队人马灭杀,那些背后使坏的小人才会害怕。”
朱桢这一番话立即引起太傅府内众阁僚一片附和之声。
“现在咱们太傅府内能战修士足有五千余人,只需太傅一声令下,我等这就出去灭杀这些趁夜而来的鼠辈。”
“太傅,下令吧!”
“明公,莫要担心传说中偷偷前来的汝南王。汝南王便是军马再过强盛,可他大部军马即刻间赶不到上洛来。退一万步来讲,便是汝南王偷偷带了很多修士入城,只要太傅一声令下,我等立刻前去城外调中领军进城。便是他汝南王带来再多的修士,在大军入城的情况之下,那也就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罢了。”朱桢继续在一旁劝说道。
“不至于此吧!”杨钧一脸犹豫为难之色,“这队军马说不定不是冲着咱们太傅府而来呢。”
“明公,您糊涂啊。”朱桢大急道:“咱们现在掌控朝政,这上洛城中任何人马调动都得经过咱们太傅府。今晚这队人马调动绝对没有经过咱们太傅府,世事反常必为妖啊。它一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可又是谁人要来加害我杨钧呢?”杨钧一脸疑惑,“我杨钧受先帝遗诏,为朝廷,为这大晋尽心尽力,我没为我们杨家谋取任何私利啊。是哪个小人进谗言要加害我呢?”
“明公,这都火烧眉毛了。只要把外面那队人马击溃,抓住几个活口,仔细询问便是。”
就在杨钧举棋不定之时,就听外面一片喧嚣之声传来。
“禀太傅大人,有一队人马已经将我太傅府包围,说是……”
“说是什么,赶紧说。”
“是。”那进来的亲卫一脸恐慌地说道:“他们说是奉诏前来捉拿太傅大人。”
“什么?奉诏前来?”杨钧闻言脸色大变,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