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很荒唐。
皇帝已经是整个帝国最位高权重的存在了，只需要一句话，他足够让整个国家颤抖，因为这个国家就是他的所有物。
让自己的所有物变得混乱、无序，从根本上来说，这是冲突的行为。
但是，皇帝快死了。
假如说，他真的找到了续命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就需要让整个帝国变得混乱无序呢？
照理来说，皇帝大可以做出更多昏聩的举动，他有的是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暗中推动白战是的，肖恩几乎已经认定，白战的不少事情可能自以为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事实上，皇帝在背后的大手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察觉到的。
但是，这些猜测，都是以最现实、最实用的角度来看的，而某些秘密因素，不是肖恩现在这样凭空猜测就可以得出的。
“假如说，白战所做的这一切都有皇帝在暗中推动的话……白战可能不知道贫民区中的部分人已经出现了黑色线虫休眠的情况，不，准确来说，他甚至不知道黑色线虫的存在，而黑鸽子最底层的犯人他也仅仅以为是树人一族的某个强者……”
“但是，白战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皇帝本人想要的……工地的火灾和癫狂兽是为了掩盖无端多出的数千具尸体，而能够用到尸体和死亡，白战大概率是在准备某个超大型的仪式，这和本我教正好可以对应。”
“可这也是皇帝想要的……难道，这也是一种仪式？”
肖恩喃喃自语着，随即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皇位上的雕像，即便做了模糊化的处理，但还是可以看出来，雕像在平静地望着远方。
顺着雕像双目所对的方向，肖恩望了过去，那儿正是整个帝都最高的位置，那座位于城市里的山峰，而峰顶之上正是皇帝的寝宫。
他从高处俯视帝都的众生，又让众生中的眼睛全部看向自己。
肖恩咧了咧嘴，这皇帝一定是一个超级自恋狂。
只是，如果这是皇帝本人的计划的话，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再干预？
这是一个问题……
肖恩向来都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虽然他喜欢沉溺于温柔乡、喜欢没事装个不大不小的逼、喜欢看到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但不得不说，如果很多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就能解决的话，他也乐得清闲。
这和野心不野心关系不大，主要是懒……
假如自己现在暂停许多调查，那么，皇帝的计划应该会如常推进下去，帝国很可能会按照自己的猜测进入混乱尽管这混乱是由于他们的皇帝陛下本人造成的。
但对于肖恩而言，混乱是谁引发的不重要，混乱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搁置一切，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不过，仅仅犹豫了半分钟，肖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懒洋洋地垂落双臂，仰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无奈道：
“陛下，假如我的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你倒是能够帮我不少忙……只可惜。”
肖恩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白牙：“我这人虽然懒，但还是不太喜欢将重要的事情交给别人。”
雕像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那远远位于峰顶之上的皇宫中，有人从床榻之上直起了身子。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宫相科文斯领着几个内侍快步走了进来，低声询问道：“陛下，您是不是又有哪儿不舒服了？我带来了止痛和安神的药剂。”
床榻上的皇帝隔着帘子看不清面容，他只是连续咳嗽了几声，旋即挥挥手：“没事了，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了，这教睡起来不太踏实。”
“陛下，您是操心那雕像的进程吗？要不我现在派人去大殿下那儿问问。”
“白战做事朕还是放心的，尽管……尽管这孩子有时候会有点小心思，但都无妨大碍，科文斯，下去吧，朕养会神。”
“是，陛下。”
等到屋内再度变得清净起来，床榻上的男人微微抬起了一些下巴。
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疑惑和一丝凝重。
“这梦……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梦中，他感觉自己在急速坠落，周边尽是断裂的羽毛，用力往上看，却只看到一个怪异的笑容。
“这是，某种提醒吗……”他慢慢扭过头，床榻前方的角落上摆着一颗盆栽。
皇帝伸手勉强摸到了那颗盆栽，树叶疲软似乎很久都没有浇水晒太阳了，但依旧还是有些扎手。
轻轻弹了一下蜷缩起来的树叶，皇帝的声音逐渐变得深沉而苍老起来，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挂上了和梦中一样怪异的笑容。
“母亲，似乎有人……想要阻止我……”
他的身子在抽动，双臂蜷缩起来像是鸟儿将翅膀缩回，脑袋更是僵硬地歪到一个怪异的角度。
“母亲，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止您的孩子……”
……
“老大，这是那附近的分布图，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只是让在附近活动的几个兄弟们有意无意地靠近观察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察觉。”
肖恩点点头，帮派成员的观察只是随口的吩咐，他也不指望能够查验到什么。
展开分布图，肖恩微微皱起眉头：“下水管道，而且还和护城河联通了？我在之前的地图上怎么没见到过？”
黑狐解释道：“因为这是旧图，那地方差不多都在城外了，而且附近没什么生活区和集市。”
他伸出手来指着分布图：“您看这儿，听说啊，帝都下面原本是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坑，而这个管道也不是后来挖的，是稍微改造了一下。管道和坑都是原本就有的，但怎么来的就不知道了。”
“后来帝都建立，听说是把原地的坑填了，但还是留了不少地方联通起来，做成了下水管道，您没发现吗？不管帝都下多大的雨，都没出现过淹水的情况。”
“嗯，我知道了。”肖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接着问道，“让你在贫民区调查的情况呢？”
“人数太多、地方太大，咱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进去问，不过，初步情况确实和您说的很像。一部分最近失踪的居民，的确在这段时间里都很容易被人讨论，大多是什么不敬的问题，所以，他们失踪了，还有不少人猜测是官方给抓了起来问罪呢。”
第354章 蛛丝马迹
听着黑狐的回报，肖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那些体内黑色线虫陷入休眠的人，优先成为了被送去工地‘火化’的目标。
这其中一定有关联，而且，大概率是皇帝在背后推动白战这么做……
正说话的时候，谢里尔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一晚他和白战的心腹洛萨里奥大闹一场，正常来说，他拯救火灾有功、又敢于和擅离职守的老员工正面对抗，白战正是用人之际，聪明的话理应给他更多的信任。
但是，谢里尔没得到什么奖赏也没得到什么惩罚，白战给人的感觉就是“我的确应该奖赏你，但我又打心底里的不愿意这么干。”
走进来之后，谢里尔就大声说道：“大哥，和你猜的没错，那晚洛萨里奥被我缠住后愈发焦急，最后和我闹地极不愉快，哪怕有些丢脸，也还是找个机会离开了。这两天，白战手下的那批心腹进进出出，看样子是在找那只癫狂兽了。”
肖恩点点头：“那癫狂兽果然是白战放出去，洛萨里奥的擅离职守也是得到了白战的示意啧，那家伙急着去把癫狂兽找回来，被你拦住之后怪不得这么急呢。”
谢里尔挠了挠头：“不过，就为了掩盖几千人的死亡，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这世道死点人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还非得搞这么麻烦。”
肖恩笑了笑：“因为白战不想让别人知道啊。”
准确来说，白战绝对不想让自己的父皇知道这件事然而，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情背后的推手就是皇帝。
这父子俩勾心斗角，斗的不是对方，而是帝国人的命。
肖恩看向谢里尔：“让你带的东西呢？”
谢里尔拉过后方一个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
是几具已经烧成黑炭的尸体。
这是那一晚被火灾掩盖的尸体，肖恩让谢里尔想办法搞了几具出来。
当然，现场已经被白战的心腹处理过了，听说报上去的死亡人数不到一千。
谢里尔一边扯开袋子一边说道：“那里现在管控非常严格，说是为了杜绝此次事件再次发生的可能性，但实际上就是在守着这些尸体不让其他人发现。”
“哪怕是我也没办法混进去，我得到的信任还不够，最后，我找了几处还在燃烧的地方进去弄出来的。”
“辛苦了。”肖恩笑着道。
谢里尔憨厚地摇摇头：“这有啥辛苦的，烧掉点皮几分钟就涨回来了不过，大哥，我注意到一点，白战的那些心腹看样子不准备把尸体都运出来，甚至有地方已经开工了。”
“哦？”肖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思忖着说道，“这是要把尸体全都埋进雕像里？”
“我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谢里尔点点头。
谢里尔带来的这个消息倒是肖恩没想到的，一般来说，大型仪式需要的力量是死亡和绝望，尸体更多情况只是仪式中多出来的耗材而已。
把尸体砌进雕像中……从仪式角度来看，尸体数量太多了……
看样子，关键点还是出在那黑色线虫的身上。
肖恩将手放到了一具焦黑的尸体之上，试图寻找黑色线虫的痕迹。
这是他之前就发现的事情，当一被黑色线虫寄生的人死去，他体内的黑色线虫并不会因为宿主的死亡而死亡这玩意儿更像是一种以太层的寄生物，甚至带有一些概念系的能力存在。
在宿主彻底死亡后，如果不用欺诈之心把黑色线虫取出来，那大概在四十八小时之内，黑色线虫就会自动消失，肖恩推测其大概是以某种方式回归了以太层。
以时间来看，这些尸体内的黑色线虫应该还没有消失。
但手刚放上去，肖恩便皱起了眉头。
黑色线虫天然和他的欺诈之心对抗，和宿主死亡与否没有关系，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受到阻力。
不信邪地查探了其他几具尸体，情况同样如此。
按照黑狐传过来的消息看，这些尸体生前都是那些黑色线虫已经进入休眠的人，这其中又有什么关系……
思索片刻，肖恩拽住了一具尸体，然后直接带着后者进入了暗影世界。
现实世界看不到的东西，暗影世界这个靠近以太层的世界应该可以发现些什么。
果不其然，肖恩在那些线条简陋的尸体上发现了东西。
那是几团黑色的线虫，它们盘踞在尸体的肺部、心口以及小腹处，一动不动，若是不仔细注意的话，在暗影世界中可能还发现不了。
拿着幽夜挑起一团黑色线虫，肖恩皱起眉头。
这是……彻底的死亡？
肖恩之前从黑狐等人那儿抽取出过黑色线虫，甚至从黑鸽子最后一层的犯人那儿斩下过一大堆，那些黑色线虫都被他收集起来了，而且可以明确的是，即便被抽离宿主、禁锢在现实世界中，黑色线虫也没有彻底失去活性，这东西依旧试图侵蚀周边的生命体。
肖恩也试着杀死过一批，但花费的力气不小，他甚至还得动用欺诈之心的次数来欺诈黑色线虫，这才能杀死对方。
总的来说，这玩意的生命形态本就特殊，再加上它和以太层的无数联系，可以看作是一种难以杀死、只有本能的精神力生物。
一场火就能烧死这玩意？肖恩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还是和休眠有关系……
而且，这也就意味着，白战所建造的开国者雕像若是彻底完工，其中也许就遍布着无数黑色线虫的尸体。
一想到万一以后有谁不小心把雕像打破一个边边角角，然后从脑壳的缺口处露出来一大堆恶心的虫子，肖恩就龇牙咧嘴的。
那场面肯定很掉san值。
不过，还是得搞清楚这是为了什么……白战的仪式是为了什么，而皇帝暗中推动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退出暗影世界，肖恩喊来黑狐吩咐道：“调查的事情继续做，另外，这段时间让城内各处的兄弟们都注意一下，看看城内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不对劲的陌生人。”
“陌生人？”黑狐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脑袋，帝都是帝国之首，也是附近最大的开放城市，哪怕前线战事吃紧，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陌生人进入帝都再说了，什么时候的钱最好赚，还不是打仗的时候？
肖恩踢了一脚黑狐：“笨，谁让你见到一个陌生人就看情况啊？不是让你继续调查那些开始对皇帝不敬的人了么，顺着他们，查对方最近的踪迹、人际，其中的陌生人才是需要重点关照的，懂了吗？”
“诶，我明白了，老大，我这就给兄弟们吩咐去。”
……
“没有？”看着黑狐递上来的报告，肖恩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