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了？”王怡眯起了眼睛，虽然她不相信对方会投降……但如果对方真的选择放弃抵抗的话，她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赶尽杀绝。
把这个人和地下湖里的诡物移交给杨绮她们处理，会是更好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替那些政客卖命。”对方继续说道，“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的办法有很多种，但联邦政府选择的，无疑是最愚蠢的那一种。”
这个人形生物一边说，一边缓缓爬上了岸。
王怡这时候才发现，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它和人类近似的部位，只有腰部以上的部分，它的腰部就直接和章鱼诡物的脑袋连接在一起……这种连接方式看上去极为突兀，就好像是直接把一个人类腰斩之后插在了章鱼脑袋上一样。
“原来你就是这只诡物……”王怡心中增添了一份警惕，对方显然已经和诡物融为了一体，它已经不能算是感染者了，体内的感染进程肯定也早就已经突破了危险阈值……但让王怡有些纳闷的是，对方显然还保留着“生前”的理智和记忆，它不仅能够和自己正常交流，甚至还能说出自己的代号。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王怡又问道。
“我是一名先驱者。”对方将双臂向着两侧平身，脸庞向上仰起，做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一名敢于牺牲自己的先驱者。为了人类的进化，我选择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我对自己进行了毫无保留的融合实验……或许是我的坚定态度和牺牲精神感动了这个世界，我成功了，我获得了人类永远都无法获得的力量……”
“你废话好多。”王怡冷冰冰地说道，“难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么？”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还能保持着属于人类的自我意识，而没有被诡物所吞噬？”看到王怡似乎有些不耐烦，对方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对。”
“用你们的那套理论来算的话，我的感染进程早就已经超过了危险阈值，甚至超过了百倍千倍……正常情况下，像我这样的存在，自我意识早就已经被体内的模因所吞噬，变成了诡物或者是诡骸……”
“但你没有。”王怡微微侧身，藏在背后的右手手心内燃起了一粒苍青色的火苗这粒火苗之中蕴含的能量在不断地被压缩着，颜色也在逐渐地接近白色。
“是的，我没有……我没有被诡物所吞噬，在我的自我认知里，我还是个人类，就和你一样，和绝大多数人生之路没有走到尽头的猎人一样。”对方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得意，“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的政策一向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王怡点了点头，“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杀不杀你则是我的自由。”
“那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夜煞女士先为我作答。”章鱼人的右臂向前探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说。”
“诡物猎人，是如何获得那些属于诡物的力量的？”
“你这个问题，问我没有用。我是猎人，不是研究人员。”王怡冷笑一声，“就算你拿这个问题去问正儿八经的研究人员，别人也一时半会拿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来。”
“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用长篇累牍的学术论文来解释的话，那你就错了。”对方说道，“答案很简单，猎人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接纳了原本属于诡物的模因，从而获得了力量……而伴随着诡物模因对人体的侵蚀加深，猎人早晚有一天会沦为诡物，他们的自我意识也会随之溺毙于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力量之中……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的。”
“猎人越强大，它就越危险。”章鱼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仅仅是对于猎人的敌人而言，对于猎人的同伴，也一样。”
“你这不都是废话？”王怡忍不住吐槽道。
掌心的火苗已经被压缩了数十倍，体积也扩张到了鹌鹑蛋大小，王怡尽力压制着火苗内部那股狂暴的能量……这股能量一旦溢出，这个空旷的地下空间瞬间就会化作一片火海炼狱。
字面意义上的“火海炼狱”。
“不不不……我思索了很久，也做过很多次实验……我发现，我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章鱼人说道。
“那你说说看，‘对’的思路，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应该是诡物模因去感染人类，而是应该是人类去‘感染’诡物。”章鱼人朗声道。
“你说什么？”王怡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古怪。
“我们应该把这个顺序调转过来，不是用人类的身体去接纳诡物的模因，而是让诡物的躯体，来接纳我们人类的意志。”章鱼诡物大半的身体都从地下湖中爬了出来，章鱼人的本体也因此升到了几十米的高处，距离那破碎的穹顶只剩下几米的距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怡。
“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一万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章鱼人说道。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是人类呢？”王怡冷言嘲讽道。
“那你呢？夜煞女士？难道你觉得长着一对龙角、一对龙翼、一条龙尾，浑身上下覆盖着鳞片，还能从喉咙中喷射火焰的你……算是人类？”章鱼人反问道，“我们本质上没有区别，只不过我的融合方式，要比你更加优秀。”
“你怎么就确定你就一定能控制得了这条大章鱼呢？指不定哪天你就被它给吞进去了。”王怡冷笑了起来，“那场面一定很刺激。”
章鱼人并没有因为王怡的话而生气，它朝着王怡挪动了一段距离，高高在上的人类躯体缓缓俯了下来，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说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似乎驯服了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尽管和我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我必须承认，你很优秀……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是人类的未来……而那些抱残守缺之辈，只是人类进化过程之中必定会被淘汰掉的劣种罢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劝降？”王怡愣了一下，“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幽默。”
“你刚刚感受过那种痛苦吧？那种远超生理承受极限的痛苦。”章鱼人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那种痛苦有没有让你回忆你曾经在研究机构里接受的那些改造实验。”章鱼人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将你当人、当成是他们的同类看待过。他们只当你是武器，是消耗品，这就是他们给你定下的存在意义……当你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每一天醒来的时候，你是不是都会思索，今天或许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在你咽下那些定时定量分发的营养剂的时候，你是不是会想，这有可能是自己吃下的最后一餐？”
“你似乎对我的过往很了解？”
“没错。除了你之外，我还接触过几名那个计划的幸存者。”章鱼人缓缓说道，“他们的情况都不太好，或者说，和你差太远了……我帮不了他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向那些毁掉他们人生的人……复仇。”
“他们委托你替他们复仇了吗？还是说，你在自作多情？”王怡反问道。
她看得出来，这个章鱼人在拖延时间。
她同样也在拖延时间。
大不了就比比看谁憋出来的大招更厉害。
反正她不怂。
“那些上位者从没拿你们当同类看待我，但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同类，我的同胞。”章鱼人继续劝说道，“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终将被诡物灭亡的联邦而效死……你应该加入我们，在旧人类文明灭亡之后，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人。”
“我好像猜到你们交给温压和姚宇的任务是什么了。”王怡突然说道。
章鱼人愣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
它的脑袋似乎是陷入了短暂的宕机之中，畸形的躯体僵在半空之中，双臂还依旧保持着刚刚“演讲”时的姿势。
“你们是打算让某个被选中的人，去‘寄生’奇美拉十七号，对吧？”
“哈……哈哈哈。”章鱼人干笑了几声，“夜煞，你远比我想象之中要聪明。你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有着过人的智慧，像你这样的人，才是组织急需的人才……加入我们，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不是，哥们。”王怡叹了口气，“黑心中介骗人进厂打螺丝之前好歹还会给你画大饼了，可你这别说饼了，连粒芝麻都看不见，我凭什么要加入你们啊？就图变成你这幅恶心巴拉的模样？”
“恶心？！”王怡的话似乎刺激到了章鱼人的神经，它的声调变得更加尖锐了。
“是啊，恶心。”王怡认真地点了点头，“在我眼里，软体动物都挺恶心的……和软体动物融合的你也显得很恶心。”
“你……”
“你看，我至少还维持着人类的正常审美。”王怡耸了耸肩，“这么看来，你的认知或许已经被诡物给扭曲了……什么让人类反过来去寄生诡物，这不没有任何区别吗？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维持多久？半年？还是两个月？应该用不了多久，你的思维方式也会变得和人类大相径庭吧？”
第400章 野蛮融合
章鱼人陷入了沉默。
它似乎是真的开始思考起了“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人类”这个问题。
然而不到三秒钟，它便放弃了思考。
不计其数的粗壮触手抬升到了半空之中，然后向着王怡当头拍下！
这些触手几乎封死了王怡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间，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硬碰硬。
“嚯，恼羞成怒了？”王怡冷冷一笑，“正好，我也不用陪你继续演下去了……以后扯嘴皮子这种活儿还是交给孙杭吧，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地下空间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上百度！地下湖的湖水转眼间便开始沸腾！
令人战栗的庞大能量波动从王怡的身后逸散而出……这还仅仅只是溢出的余波，便足以将四周化作焦土，很难想象，当那颗被她抓握在手心之中的火球直接命中目标的时候，将会爆发出何等恐怖的破坏力。
王怡自始至终就没打算和对方谈判。
她只接受无条件投降，或者……开战。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了整座城市，能量风暴的中心点甚至出现了一个由火焰和蒸汽形成的旋涡，直冲云霄！
火焰旋涡足足持续了二十多秒，才逐渐衰落下去，直到第六十秒，这骇人的景象才彻底消失。
“森洋水族”的店面已经彻底消失了，连带着这一片街区所有的建筑物，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四百多米、深度将近两百米的天坑！
一个身材高挑、几乎全身赤裸只有关键部位包裹着黑色鳞片的女人站在坑底，在她的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条被烤成焦炭的触手残骸，从这些残骸的大小就能看出，这头怪物的体积是多么地夸张。
随便一条触手都要比女人的躯干还粗，长度更是超过了百米……可现在，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这些焦黑的残骸纷纷化作了灰烬，四散飞扬。
“呼……”王怡长吁一口气，这一招她也是第一次在实战里应用，结果差点就把自己给抽成了人干她还以为将多次压缩过之后的火球扔出去就完事了，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火球在密闭的地下空间内炸开来，竟然是直接形成了龙卷风一样的火风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
而位于暴风眼之中的王怡虽然没有受到火风暴的伤害，但她却意外地成为了火风暴的“供能机构”，火风暴每持续一秒钟，都会从她体内抽取大量的能量。
就在距离人干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王怡才堪堪“关”住了那个能量外泄的阀门，中断了对火风暴的供应。
紧接着，火风暴便逐渐衰弱了下去，直至自行消散。
王怡感觉到腹中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她下意识摸向了大腿外侧用来装补给品的口袋，可手指触及到的却只有她自己那光滑冰凉的皮肤。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在先前和章鱼诡物的战斗，身上的衣物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随后又遭遇了大量小型水生诡物的围攻，而刚刚施展出来的火焰风暴则是将身上最后的几条破布条都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哪怕来点肥皂味道的营养剂也好啊。”王怡心里想道。
她用手掌按了按自己微微有些瘪的小腹，叹了口气，将脚边已经被烤得无比“酥脆”的岩石块踢碎，向着地下湖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解决饥饿问题之前，首先得确认对方有没有死透。
此时的地下湖几乎已经被崩塌的碎石所填满，湖水则是被火焰风暴完全蒸发……
刚刚那只章鱼诡物为了躲避恐怖的火焰风暴，将整个脑袋都缩回到了湖里，随后地下空间的穹顶彻底崩塌，不计其数的碎石落入湖中，直接将整个地下湖都给掩埋了起来。
……
王怡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章鱼诡物的脑袋从湖里挖了出来。
相较于那些被直接烧成灰烬的触手，章鱼诡物的脑袋“保存”得还算比较完好，皮开肉绽的躯体上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味，王怡嗅了嗅，感觉有点像是烤糊了的章鱼烧的味道，其中还夹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就好像是用来做章鱼烧的章鱼没有处理干净或是已经变质腐坏了一样。
这颗章鱼脑袋的大小差不多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那么大，王怡用力一推，将整颗脑袋给翻了过去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洞口出现在了她眼前。
这里原本是那个章鱼人和章鱼诡物“连接”的地方。
“跑了？”王怡眉头一皱，顺着这个洞口往里望了进去。
洞口的内部到处都是被扯断的血管、肌腱和神经束，在一些肌腱的末端，还粘连着一些撕裂的皮肉，一看就是用蛮力硬生生地从某种生物的身上撕扯下来的。
“断尾求生？”王怡立马联想到了一种叫做壁虎的生物。
很显然，这整只章鱼诡物对于那个章鱼人来说，只能算是一条可以舍弃的“尾巴”。
这种“融合”似乎并不是不可逆的，它能随时从诡物的身上脱离……就是不知道这种融合和脱离是否存在代价。
一阵螺旋桨叶的声音由远及近，王怡抬起头，印着天府城诡物研究所徽记的无人机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停留在了天坑的正上方。
一个包裹被无人机扔了下来，王怡捡起一看，里面是一套全新的通讯设备和一个装在冰袋里的金属匣子，她打开匣子，里面是六支排列整齐的一次性注射器，注射器的内部装满了淡米色的澄清液体。
王怡二话不说立马拿出一支注射器，将针头扎进自己的肩膀，然后捏碎了注射器尾部用橡胶包裹着的玻璃泡。
玻璃泡内的压缩空气立马推动活塞，将淡米色的澄清液体全部推入了王怡的肌肉组织之内。
“啊……舒服。”
王怡松了口气，伴随着一股暖流从肩膀处流遍全身，腹中难以忍耐的饥饿感也有所缓解，乏力的身躯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零九型应急恢复剂。”王怡喃喃自语道。
这是好东西，但不能多用，用多了等到药效消退之后的副作用也同样“酸爽”。
王怡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匣子中剩下的五支一次性注射器，合上了匣子，将其塞回了冰袋里面。
紧接着她才拿起了那套通讯设备，将耳机塞进了耳朵。
“抱歉，物资增援来迟了！”杨绮在耳机的另一头说道。
“还行，其实没增援问题也不大。”王怡环顾四周，又按了按自己平滑的小腹，指腹紧贴在皮肤上面，在肚脐的附近轻轻地打着转，“就是肚子很饿，都快饿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