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个？”孙杭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这姑娘似乎有点太好忽悠了……如果她是个普通人的话，人贩子指不定用一根棒棒糖就能把她骗到某个山沟沟里给卖了。
“而且……而且我也不想留在春明城了……”薛悦嚅嗫道，“一想到那个人还在这里，我就害怕……”
“那个人？你是说林仑？”
薛悦用力地点了点头。
“也行吧……不过接下来，你要跟我去的地方，说不定要比林仑更加的可怕。”
“更、更加可怕？！”
“你知道贝加尔城吗？”
“知道……我之前看到过新闻，那里好像已经被诡物给毁掉了……”薛悦说道，“但那里距离春明城很远，我就没怎么关心……”
对于死亡极光的出现以及贝加尔城的覆灭，夏州联邦并没有进行消息封锁但从普通民众的角度来看，他们也只能知道联邦有一座以西伯利亚联邦移民为主要人口的边境城市受到了诡物的毁灭性打击，至于其中更多的细节，新闻媒体只会选择性地进行报道，而不会把所有发生在贝加尔城的事情都公之于众。
之后后续的跟踪报道，为了稳定民众情绪，更是会加重对于正面消息的描述，而尽可能地忽略、淡化那些负面的消息。
“我需要你跟我去贝加尔城一趟。”孙杭说道，“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新出现的庚型诡物‘贝加尔之骸’。”
有一份阅览权限极高的文档被储存在主脑之中，包括孙杭在内，整个夏州联邦有资格查阅这份文档的人不会超过两位数这份文档的内容也很简单，它记录在自从贝加尔城覆灭之后，前沿营地里因为“负面情绪积累”而出现无前兆诡化的案例。
这份文件里的第一个案例，就是前贝加尔城诡物研究所的外勤部部长谢尔盖贝洛夫安德烈耶夫。
在谢尔盖之后，还有着超过一百个以上的案例。
而且，这个数量，每天都还在增加……
死亡极光和贝加尔之骸的出现，对于贝加尔城周边地区的幸存者和参加后续行动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在那个地方，薛悦的能力简直不要太有用。
本来孙杭是打算借助安娜的能力来应对这个问题的，可在幸福超市的地下室里，安娜说完那句“安娜生气了”之后，她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在孙杭的耳边出现过，无论孙杭怎么呼唤她，她都完全不理不睬。
还好，如果只是吸收人类的负面情绪的话，薛悦也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工作……而且，她比安娜要更听话。
孙杭又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全然不知道自己被当成“替代品”的少女正紧紧地攥着胸前的安全带，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对向公路上驶过去的两辆轻型装甲车。
“卧槽，怎么装甲车都出动了？”孙杭也看到了那两辆炮塔顶上还装着多管式火箭弹发射器的装甲车，忍不住吐槽道，“他们的任务是疏散柳宿区的原住民还是把柳宿区给拆了啊？”
“林仑的欲望之井对于人类文明来说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差池。”面对孙杭的吐槽，主脑的回答却是十分认真，“我必须考虑到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除了天枢塔驻扎在春明城百分之四十的外勤人员和直属武装部队外，六十五名猎人组成的特别行动小组也正在赶过来的途中。欲望之井后续的改造方案也已经敲定，四个工程兵团已经准备就绪，等到柳宿区被清空之后，他们会和足量的建筑材料一同进入柳宿区，对欲望之井进行全面改造。”
“好家伙，这么兴师动众？”
“欲望之井的价值难以估量，如果不是因为您的指令，最好的解决方案应该是即刻将‘树’移植到天枢塔最安全的地方，严密保护起来。”主脑说道。
“……感情是因为我一句话，就搞出来了这么大的阵仗。”孙杭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古代那些因为一个念头就要劳民伤财的昏君一样，“如果我现在撤回这条指令，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主脑说道。
“呃……还是算了，就这么办吧。”孙杭突然意识到，朝令夕改似乎也是昏君的常见操作，急忙改口道，“对了，对‘树’的后续研究应该需要建立很多专项课题组吧？”
“是的，目前我已经组建了十四个全新的课题组，参与这些课题组的研究员数量已经达到了二百三十一人，另外等部分研究员完成原先的研究课题，也会被安排到对‘树’的研究工作之中……就目前来看，‘树’的研究工作在我的任务序列里，优先级已经被提了第三位。”
“能问一下，优先级第二位和第二位是什么吗？”
“第二位是关于斯芬克斯另一半的大脑，第一位则是和您有关的所有事情。”主脑回答道。
“……有点受宠若惊。”孙杭扁了扁嘴，“言归正传，既然要调这么多人去研究那棵‘树’，如果把‘树’移植到天枢塔的话，那么天枢塔的内部空间应该也会比较紧张吧？倒不如就直接把整个黄道层柳宿区改成一个专门研究‘树’的大型研究所，你看怎么样？”
“这就是当下正在实施的改造方案。”主脑说道，“以原柳宿复兴污染物处理公司的厂区为中心，半径二十公里的核心区将会建立一座堡垒式实验室，外围区域则是会改造成配套的研究耗材生产基地、研究所工作人员生活区和大型模拟试验场，整座研究所预计占地面积会达到柳宿区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挺好。”孙杭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没想到主脑真要把整个城区都改造成一座研究所……孙杭突然想到了天府城的那个培训基地，由于永夜的消失，这个培训基地的重要性也随之大幅下降，不过考虑到天府城位于联邦边境地区，学员们接受历练的机会还是要远大于内地，因此整个计划并没有被直接取消，只是计划的内容严重缩水了而已。
“十七分钟前，联邦议会对该提案进行了投票表决，投票的结果是四十五比十五。”主脑又说道。
“看来还是有挺多议员赞同这个提案的嘛。”
“不，反对票是四十五票，赞同票只有十五票。”主脑冷不丁地说道，“其中‘财政紧张’是大部分投反对票议员的主要理由，占比达到了86.7%。”
“咳咳咳……那这提案是没通过？”
“通过了，我以上一任控制者裴宗隽的一票决定权，强行通过了这个提案。”主脑说道，“议员们目前还无法理解‘树’的重要性，我需要足够的时间向他们进行解释，但时间不等人，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树’保护起来，所以只能动用一票决定权。”
“还有一票决定权这种东西？”孙杭疑惑道，“那这个联邦议会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这议会不就只是走走形式，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是你或者裴宗隽说了算？”
“一票决定权是联邦议会赋予裴宗隽先生的特权，因为在整个人类社会之中，裴宗隽先生是在诡物研究领域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议员们只是政客，不是研究人员，政治是无法让人类文明在诡物战争之中延续下去的。当然，如果裴宗隽先生滥用一票决定权的，联邦议会是有权收回这个特权的。所以每一次使用这个特权时，都必须谨慎再三。”
“好吧……说起来，有考虑过那些流民要怎么安排吗？”
“所有柳宿区没有合法身份的居民，除去有明确犯罪记录者，都会被无条件赋予合法的春明城市民身份，他们将会被迁往其他城区的拆迁安置居住区，并且分发一次性的生活补助金。”主脑说道。
“贫民窟问题这不就解……好吧，其实也没解决。”孙杭叹了口气。
柳宿区贫民窟消失了，还会有另一个新的贫民窟在别的某个区里出现……春明城所拥有的资源，哪怕只是分出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都足够让一整个柳宿区的流民都过上正常市民的日子……但它却没法将贫民窟永久性地给消灭掉。
这不是授人以鱼或是授人以渔的问题只要春明城它矗立在那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理想、梦想或是妄想，从联邦的各个角落向这里涌来。
就好像旧社会里那些出生在穷乡僻壤的人，在他们的想象力，大城市连铺在大街上的砖头都是黄金做的，那里到处都是财富到处都是机遇，摔一跤都能捡到一把钞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被口口相传，造就了普通人一代又一代对大城市的向往……
但往往只有他们在大城市里跌得头破血流，才能真正意识到现实和幻想之间的差距。
今天，黄道层柳宿区的这批人是幸运的，但下一批涌入春明城的人，未来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孙杭就不得而知了。
不仅仅是他们，人类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孙杭同样也不知道。
前方的视野骤然敞亮了起来，浮空车已经驶出了隧道，来到了地表之上的天市垣。
第473章 严雨安
“我们现在去哪儿？”薛悦问道。
“你肚子饿不饿？”
“呃……有点饿。”薛悦点了点头，“我住的地方还有半袋没有吃完的豆沙面包，我们能回去拿吗？那个……那个面包还挺好吃的。”
“这车开一个来回的燃料费都够买十袋豆沙面包了吧？”孙杭有些无语，“你那豆沙面包多少钱一袋？”
“我是买的超市临期处理的面包……只要一块五毛钱一袋。”薛悦说道，“稍微过期几天也还能吃……”
“按照一块五毛钱一袋的价格，目前往返所需要的燃料费折算成现金可以买14.63袋临期处理的豆沙面包。”似乎是闲的没事干的主脑立马帮孙杭对豆沙面包和燃料的价值进行了换算。
一般的汽车是没有这么费油的，但因为浮空车除了需要给推进器供能之外，还需要无时不刻维持着悬浮装置的运转，油耗比起在地面上用轮子移动的汽车来，至少翻了好几倍。
“你也别惦记你那过期面包了，我带你去吃大餐，吃完之后我们就去升降平台。”孙杭说道，“主脑，帮我安排一架直飞贝加尔城前线营地的专机。”
……
然而，让孙杭没想到的是，在这座悬浮式升降平台上，他竟是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钟苓依旧穿着她那不知道有多少条的纯黑色连衣长裙，长长的袖子将双手都给拢了进去，她看了看孙杭，又看了看跟在孙杭身后唯唯诺诺跟个小媳妇似的薛悦，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
和惜字如金的她相比，王怡则是另一个极端，一看到孙杭和薛悦，当即便口无遮拦地大声道：“哟，这才几天不见，你这家伙又从哪里拐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来？不过我怎么看这个小姑娘的年龄都不像是成年了的样子……坏了，你不会是染上炼铜了吧？”
“她不是人。”孙杭说道。
“你怎么还骂人啊？”王怡下意识说道，说完之后她便是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人类？”
“嗯，她连感染者都不算。”孙杭点了点头，“她是标标准准的诡物，这具皮囊只是借来的躯壳而已。她的名字叫做薛悦，我给她搞了一个假身份，对外就宣称是我的妹妹。”
“你这假身份也太假了一点……你一个来历不明、无亲无故的人，突然冒出来一个妹妹，谁会信啊？”王怡皱眉道。
“不需要别人信。”孙杭说道，“更何况，她这假身份是直接由天枢塔核心主脑在联邦市民档案库里录入的，要论‘真实性’，那简直比那些真的身份还要‘真’。”
“你打算把她也带到贝加尔城去？”王怡又问道。
“你们知道我要去贝加尔城？”
“嗯，是烛龙告诉我们的。”王怡点了点头，“天府城那边现在战力有点溢出，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过来找你了……杨绮其实也想来的，但天府城一大堆七零八碎的事情把她给缠住了，完全脱不开身。”
“杨涟呢？”孙杭下意识问了一句。
“她现在在给她姐当助手，一样忙得连轴转。”王怡耸了耸肩，笑着说道，“幸好我不会处理那些文书工作，要不然我也得被抓壮丁。”
“那你呢？你也是来找我的？”孙杭看向了钟苓。
然而钟苓的回答却是直接把孙杭给堵住了：“我家就在春明城。”
“咳咳咳……好吧，差点忘了，你才是土生土长的春明人……话说，你出门这么久，这次回来，回过家了吗？”
“回过了，爸爸不在家，他在研究所里加班，最近几个月都不会回来。”钟苓说道，“我现在没有任务，所以可以和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贝加尔城？”孙杭顿时感觉有些头痛。
钟苓点了点头。
“唉……上飞机上飞机。”孙杭无奈地招了招手，“我本来是打算独自行动速战速决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跟来了。”
“怎么？嫌我们累赘？”王怡瞟了他一眼，“有一说一，敢说这句话的猎人，全联邦恐怕都找不出几个人来……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勉强算一个吧。”
“也不是嫌弃你们，主要是我在看到前线传回来的报告之后，觉得这个贝加尔之骸着实有些玄乎，此行的危险程度恐怕……”
“再危险能有永夜和沦陷区危险？”王怡用尾巴轻轻抽了孙杭的胳膊一下，“说白了还不是在嫌弃我们？”
“我除了回家之外，还去了一趟研究所。”钟苓说道，“我补充了一批战斗型诡骸，一号诡骸也进行了全面强化。”
远处传来了一阵铿锵的金属摩擦声，穿戴着一整套量身定做的战甲的一号诡骸从升降平台的边缘爬了上来先前它就像是一只蝙蝠一样，倒吊在升降平台下方的钢构上面，自带光学迷彩的装甲和庞大复杂的钢构几乎完全融为一体。
而这身装甲似乎还融入了某种气息屏蔽装置，配合一号诡骸自身的伪装能力，直到它进入机舱，一直走到孙杭二十米内，孙杭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而一旦离开这个范围，尽管孙杭能看到它，但在气息感知上，一号诡骸却和完全不存在一样给孙杭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无比拟真的全息投影一般。
孙杭转头看向后侧，十几口永冻棺已经被穿着带工程用动力外骨骼的地勤人员搬进了飞机的货舱，然后再用安全绳将这些永冻棺固定在货舱的地板或是内壁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孙杭突然有点幻视宝可梦的感觉钟苓就像是一个宝可梦训练，这些永冻棺就是她的精灵球，里面装着的诡骸则是被她“收服”的那些宝可梦……
至于很少会躺进永冻棺里的一号诡骸，就像是宝可梦主角身边跟着的那只从来不会进精灵球的皮*丘一样……
不过在结合了一号诡骸的真实身份之后，孙杭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略显地狱的笑话给讲出口。
在将所有永冻棺都固定好之后，地勤人员便对着货舱上方的摄像头比了个大拇指，驾驶员当即按下了关闭货舱门的按钮。
“一百二十秒后起飞。”一个穿着件深灰色冲锋衣、剪着一个和叶萱同款短发的年轻女性钻进了机舱，对着孙杭点了点头，“您好，我是天枢塔直属武装部队第三中队的副队长，严雨安，军衔中校。这次行动由我来担任您的向导。”
孙杭看了她一眼，正想问这人是不是主脑安排的，严雨安便主动说道：“我昨天才刚刚返回春明城，今天便接到了裴老交给我的特别任务，裴老特别嘱咐我，让我务必服从您的一切命令无论这些命令是否合理。”
“是我借用裴宗隽先生的名义下达的命令。”主脑的声音在孙杭的耳机里响起，“目前天枢塔内部知道裴宗隽先生已经死亡的人并不多，请不要向她透漏过多的消息。”
“严中校，我之前见过你，那时候你好像还只是一个小队长，军衔也只是少校。”王怡突然说道。
严雨安顿时看向了王怡，神色微微变化：“‘夜煞’……小姐，我当然也记得你。”
“你们两个，是有什么过节吗？”孙杭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忍不住问道。
“也不算什么过节吧……那时候我在春明城进行能力测试，龙息没控制好，不小心伤到了测试场地的守卫，给那名守卫造成了终身的残疾……正好那名守卫是她手底下的人，那时候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极度危险的感染者，还说我早晚会变成诡物来着……”王怡用满不在意地语气说道。
“抱歉……那些只是气话……”严雨安的视线挪向了别处，“那时候我的上级要处分我，还是被你给拦了下来……”
“然后呢？”孙杭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和她说，如果想帮手下报仇的话，可以和我约一架，我保证只挨打不还手。”王怡说道。
“那她真和你约架了吗？”
“当然没有……她当面道歉之后就被调到别的地方去执行任务了，直到今天我才再一次看到她。”
孙杭重新打量了严雨安一番，这个女人的身材很高，算上鞋子在内的话一百八肯定是有的。
她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常年日晒的小麦色，耳廓外缘处有着两处很明显豁口，也不知道是在哪一次战斗中留下的痕迹。
她身上穿着这套冲锋衣尺码明显比她的身材要大了两个号，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肩背处隐约能看到甲胄的轮廓线条虽然穿着便服，但她依旧保持着全副武装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