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先佐领及阵亡将士发辫!”直到显德喊出这一嗓子,蔡其荣才想起来,感情这次祭奠还包括果兴阿所部全部的阵亡士兵。
扶灵的士兵又走了一次,这次他们捧出来的是一条条辫子,走进灵棚之后,对照着姓名都盘在了骨灰坛。果兴阿所部都剪辫子,要辫子带着灵魂归乡,这事蔡其荣早知道,所以也不以为异。不过这骨灰坛的摆放方式很有问题,虽然惠扬和三个儿子的骨灰坛摆得最高,但其实还是和士兵们同列了,这可太乱来了。官是官,死了也是官,兵是兵,死了也是兵,官兵岂能同列。
一名士兵捧着托盘把黄达平的首级放在了骨灰坛前面的供桌,果兴阿带领全体军官向所有的骨灰坛行了叩拜大礼。看得一旁的蔡其荣一阵难受,如果只是惠扬和果兴阿哥哥的骨灰坛,果兴阿叩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灵棚里还有一百多普通士兵的骨灰坛,虽然死者为大,但是果兴阿堂堂三品大员给死去的士兵磕头,属实是有点过了。
“阿玛,大哥,三哥,四哥,各位捐躯的弟兄们!从我们到江南来,一直和我们厮杀的黄达平死了,你们的大仇报啦!”叩拜完了以后,果兴阿没有祭表,而是开始脱稿演讲,即是对亡人说的,也是说给活着的人听的。
“阿玛您放心吧!我们的佐领很好,朝廷屡次嘉奖我们了!”果兴阿对惠扬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这一句有点干巴巴的。
“老佐领,您放心吧!五爷是好样的,一切都好!大仇人的头是五爷亲手砍下来祭奠您的,你在天有灵,看一眼吧!”果兴阿背后的赛尚阿、显德、贵武几位老人,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一个个都泪如泉涌,还不停的用手捶着地方。丧礼终于有了一点丧礼的样子,不过对几位部下,说果兴阿不孝都是轻的。
“几位哥哥也放心吧!家里的姐姐们,还有几位侄儿,小弟会好生照看的!”满人没有嫂子一说,嫂子也叫姐姐。果兴阿这句一句还干巴,他和这几位至亲完全没有感情,到是很佩服他们结婚生子的能力,三人都结了婚而且都有儿子。说完了这句,果兴阿停了一下,确认赛尚阿他们没有再嚎,才接着往下说。
“弟兄们,你们也放心吧!你们的妻子儿女,有我果兴阿了。我对天发誓,只要我叶赫那拉家一天不死绝,有我的族人一口吃的,有他们的。我会安排人教孩子们学练武,他们将来都会有出息的。”战死的旗丁在固安都有家室,果兴阿当然要照顾好这些烈属。同样有家室的人,听了果兴阿的誓言心里也是一暖。
“还有些兄弟跟着我果兴阿的时候是光棍一条,我果五没能给你们说媳妇,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安心吧!将来战事结束了,我果五会给你们建起金碧辉煌的庙宇,只要我叶赫那拉家一天不死绝,绝不会让你们缺了香火供奉!”这下大部分的光棍汉也暖了,算战死了,老子能有庙宇供奉了,当神仙啦!而且说到这里的时候,果兴阿也有些哽咽了,阵亡的士兵里他认识很多人。
“阿玛,几位哥哥,兄弟们!一路走好!”果兴阿端起了一个盛满酒的大碗,蔡其荣还以为果兴阿要干了呢!结果高声吼完了“一路走好!”果兴阿连酒带碗一块摔了。
“预备,放!”随着仪仗兵的口令,各个方阵齐齐斜举起了步枪,同时扣动了扳机。
“好大的响动!”蔡其荣被第一排枪声吓了一跳,心暗暗腹诽。
“预备,放!”蔡其荣还在腹诽的时候,炮兵鸣响了三十二响的礼炮。
“有这样的葬礼,死了也闭眼啦!”史广押运货物的车队只能在村口等候祭奠结束,一个脚夫在喧天的炮声羡慕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防驻地
蔡其荣也在灵前过了香,果兴阿便请他到小庙的大殿里叙谈了。果兴阿本以为是和春有什么部属要用到自己,所以才派副将蔡其荣过来通报,不想蔡其荣的来意居然只是传达朝廷的诏令而已。
不仅果兴阿心里觉得不妙,作陪的赛尚阿和显德等人也一齐暗叫不好。如果朝廷的招领不是特别严重的话,和春随便派个传令兵过来行,哪里需要劳动蔡其荣。身为和春亲信副将的蔡其荣亲自出马,怕是处分极为严厉或者要将果兴阿所部调到什么穷山恶水去。假使果兴阿不服或者众将闹起来,蔡其荣便可地劝慰弹压。
“蔡将军,请您宣诏吧!”果兴阿的脸色很不好看。
“参领大人误会了,蔡某带来的并非谕,而是兵部的行,参领大人请看!”蔡其荣掏出盖有兵部正堂大印的行递给了果兴阿。
“兹有固安驻防八旗镶蓝旗第十一佐领,赴江南协剿发逆,苦战经年,战功卓著。念尔等劳苦,殉难将佐亦未得安葬,特令加参领衔佐领果兴阿,统御所部回防驻地,休整再战。所属部曲一体回防,不得迁延,沿途严勒部曲,不得滋扰地方,见令即行不得延误!,”果兴阿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果兴阿曾经设想过朝廷把他调去各种地方,已经遇见到临近危机而且也和太平军打腻了的果兴阿,也很期待调离,但是他非常害怕朝廷让他返回固安。虽然回固安能够拥有稳固的后方,而且还能真的去抗击外国侵略者,但是果兴阿还是不想回去。因为只要回到固安,果兴阿必须面对一远一近两大忧虑。
远的忧虑是无法发展,固安距离北京太近,甚至归顺天府管辖,果兴阿可不觉得自己能在大清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发展成军阀。直隶是大清的统治枢,无论是驻防的兵力,还是对于地方的监控,都是一等一的。去那里培植自己的势力,一点点发展成军阀和央分庭抗礼,还不如直接起兵造反来得实际。
近的忧虑则是兵的问题,咸丰给了果兴阿招兵的权利,但这些兵必须是用来剿灭乱匪的,固安连土匪都没几个,果兴阿还怎么维持自己的队伍。而且算这些招降和募集的士兵还能用,毕云涛、吉英还有博日图该怎么办。博日图和吉英在关外都有自己的驻防地,跟着果兴阿跑到固安去算那一道。毕云涛更干脆,他和他带来的一百五十兵现在还是挂在江南大营名下的,果兴阿不能回家还拉走江南大营一批人马吧!这些人本来是和春借给果兴阿的,果兴阿在江南或者出征他地还好说,你都回家了,还不人归原主啊!
看了书的果兴阿面如死灰,他也想明白蔡其荣为什么来了,他不是来劝慰果兴阿的,他是来要账的。看来和春已经看透了果兴阿的心思,这是怕果兴阿不肯老实把人交出来,派蔡其荣来直接收编人马的。
“蔡将军,毕云涛和他所部人马,和春军门准备如何安排?”果兴阿大脑高速运转,他知道人不还是不行的,但是人还了他也得想办法弄回来。
首先走的人肯定得把装备留下来,人是你江南大营的,装备可是果兴阿的。毕云涛很好办,回江南大营打个照面告老还乡,然后再去固安跟大部队可以。果兴阿相信毕云涛对于自己这方面的忠诚还是有的,毕云涛不会跟着果兴阿反皇帝,但是不要官职跟着果兴阿去打仗毕云涛还是舍得的。他俩的关系有点像曹操和荀彧,荀彧忠于曹操,但更是汉朝的大忠臣。
但是这一百五十名好容易练出来的兵不好办了。朝廷命官毕云涛可以告老还乡,只要果兴阿舍得花银子,和春也不会阻拦,但是兵没法退伍啊!这些兵如果也像毕云涛一样偷偷去找果兴阿,他们的身份可不是退伍兵,他们是江南大营的逃兵了。士兵只要不死不残,他们永远无法离开军营,果兴阿也没办法帮一百五十人诈死。
“参领大人怕是听说回家欢喜坏了,书都没看仔细啊!”举着茶杯笑道。
听了这话的果兴阿,急忙又把行看了一遍,发现了一句让他欣喜若狂的话“所属部曲一体回防”。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果兴阿原来下属的佐领旗丁都得回去,也可以理解为现在果兴阿所辖的部队都跟回去。这句话给了果兴阿很大的自主空间,毕云涛是和春不在乎的,博日图和吉英属于果兴阿下级没有自主权利,果兴阿想怎么理解都行。如果吝惜钱粮,大可以把这些人一脚踢开,当然也可以打包带走。
“确是我荒疏了!蔡将军见笑了!”果兴阿的脸立时恢复了血色。
果兴阿把公又递给了身边的赛尚阿等人传阅,轻松愉快的和蔡其荣客套了起来。赛尚阿等人看过了公,个个喜笑颜开,能回家实在是天赐的恩典。当初出来打仗是因为手里没钱家里没粮,现在靠着抢掠太平军,所部下人人都富得流油,正是回去买房子置地的好时候。
“蔡将军一路辛苦啊!果兴阿何德何能,怎么敢劳烦蔡将军亲自来送信!”果兴阿刚好了一会又担心了起来,恐怕还有阴谋啊!回家是好事,又不图谋自己的人马,蔡其荣堂堂副将老爷当什么信差啊!
“六合一战,蔡某随黄总兵进击浦口,无缘见识参领大人的虎威。返回大营之后,时常听张提督赞叹,参领大人所部实为天下第一等的强军。蔡某猎心起,恰巧近来营无事,特来见识一下天下第一等的强军是如何威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秀成、陈玉成围困果兴阿的一战,太平军和果兴阿所部都称为龙虎营之战,因为大家都觉得是在龙虎营打的,其他地方都没什么要紧。而江南大营因为攻下了六合,而且龙虎营也在六合境内,所以称之为六合之战。
“张提督谬赞,果兴阿愧不敢当啊!”果兴阿心里非常的不痛快,蔡其荣跑来看个热闹,差点把果兴阿弄成被迫害妄想症。
果兴阿与蔡其荣又在殿内说了好一会的口水话,拖着时间准备吃晚饭,殿外却突然喧哗了起来。一步之遥诸人也懒得派人查看,都站起身来看个究竟,却见殿外丰升阿、曹梦、阿克敦等人正拉着毕云涛,而毕云涛正拼命的想往大殿里闯。
“雨来,你胡闹些什么!”果兴阿走出殿外呵斥道,虽然是呵斥但语气并不重,虽然思想不能统一,但果兴阿还是很看重毕云涛的。
“大人你可不能丢下末将不管啊!末将跟着您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又苦劳,您可不能丢下末将啊!末将不想回江南大营受那窝囊气啊!”被曹梦等人拉住的毕云涛,大声咆哮道。
“那个给你气受,和春军门治军严谨,哪里有人给你气受!”蔡其荣在身后,果兴阿不能不说些官话。
“大人,末将辞官,末将不回去受气,末将跟着您当个马前卒都好!”蔡其荣在大殿内和果兴阿闲聊,几个跟着蔡其荣来的戈什哈自然待遇也不差,毕云涛亲自带着几个连长招待他们饮茶。双方客气了一阵之后,几个戈什哈知道公的内容,提前给众人报了个喜,却一下子吓坏了毕云涛。跟着果兴阿的半年毕云涛过的无舒心,又打的都是顺风仗,加官进爵更是开心。突然听说果兴阿要回防驻地,他和果兴阿也想到一块去了,果兴阿走了他怎么办,所以才风风火火的来找果兴阿。
“朝廷名器是你这般随口胡言的吗?还不住口!毕云涛的态度,果兴阿非常满意,如果不是蔡其荣在身边,果兴阿都想夸他两句了。
“大人,江南大营那帮王八……”果兴阿一直也没说明白其实大家是一起走,每句话都含含糊糊,毕云涛还以为果兴阿不准备要他了,情绪更是失控。
“闭嘴!”毕云涛都开骂了,果兴阿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得罪人,前是一巴掌,把毕云涛后面的话给封了回去。
“把他拉下去,禁闭一天!”怕毕云涛再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果兴阿急忙让警卫排的人把毕云涛给拉了下去。
“这厮被我骄纵坏了,蔡将军见笑!”果兴阿急忙向蔡其荣拱手致歉。
“参领大人这是深得军心啊!毕守备也是眷恋参领大人啊!哈哈……”蔡其荣不以为意,士兵因为眷恋老长官在兵营里闹事的不在少数,蔡其荣早见怪不怪了。
陪着蔡其荣吃过了晚宴,又安排他住下之后,果兴阿迫不及待的接见了史广。
“给主子请安!”密室里只有果兴阿、福顺和史广三人,史广的脸出现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表情。
“海的事怎么样?”果兴阿急切的问道。
“容大人是实心用事的,在海谈了七天,除了采购之外无特异之处。前后花费了四千七百六十二两银子,采购了五台机器,小型器械一百余件,三千斤各类物料。应酬生活花费了二百余两,便无其他特意支出。唯独花费了一百余两买了一个怪的玩意,奴才等弄不明白,不过容大人说主子一定喜欢。”史广复述了一遍容闳在海的大体情况。
“怎么只你一人回来?”果兴阿很心急那些机器,不过还是得先问明白了容闳的情况。
“容大人说海买不到大人想要的机器了,他要出洋去买。他在海雇佣了三天货船,剩下的银子都买了桐油、茶叶、丝绸之类,出洋了,让奴才先把买到手的东西给主子送回来。”史广躬身答道。
“这还叫实心用事,你们是猪脑子啊!容闳把银子都买了茶叶、丝绸了,你们还不动手,这厮要昧了主子的银子,你们还看不出来?”果兴阿还没说话,福顺已经大声的呵斥起史广。
“队长,奴才几人商议过,觉得容大人确是劳心费力的在办事,虽然买了茶叶必然也有他的缘故。”史广不卑不亢,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嗯!有道理!”果兴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