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太顽强了!”格兰特赞叹着他的敌人的强悍。不过视野毕竟宽广的他,已经找到了制敌的办法,要塞北侧的芦苇荡让联军有机可乘。
“侍郎大人,僧王将令,命我们退守北岸炮台!”克兴阿带着一身的土,找到了被大炮震得有些耳鸣的祥。
“现在撤兵?”僧格林沁如果在祥面前,祥都能抽他,现在岂是能够退兵的时候。
“朝廷又有谕到了!”克兴阿也没办法,这仗打得太窝囊了。不过其实这命令救了他和祥一命,他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能做的只是痛痛快快的殉国。
“唉!”祥也知道朝廷的德行。
“保护侍郎大人先走!撤!”克兴阿一刀斩断了祥捆在火炮的绳索,几个戈什哈拉起祥走。
其他士兵得了撤退的命令也是撒丫子跑,刚刚表决心的几个炮兵可傻了,他们是又铁质的脚镣把自己锁在大炮的,为了表决心还把钥匙扔城外了,现在想跑都跑不了了。克兴阿和祥已经带着满蒙骑兵还有残余的绿营兵开城跑了,这些炮兵才换过来一点,今天他们是走不了了。
“弟兄们,洋夷来也没咱们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吧!”一个炮长喊了一嗓子,然后最后的几个炮手开始了他们壮烈的谢幕。
当联军凫水过芦苇荡攀城墙的时候,这些炮手已经全部死在*炮之下,到死他们也没留下名字。不过他们取得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战果,毙伤联军士兵二百余人,其击杀十一人,八里桥也不过如此。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失踪
攻入塘沽的联军围着清军的炮位参观了起来,清军的死战不退,深深的震撼了这些欧洲来的绅士们。 如果没有逃散的那一批人,联军对于清军的评价将停留在一个极高的位置,勇士在哪里都会得到尊重,哪怕是他的敌人。
格兰特为首的联军军官们,其实在瞻仰勇士遗迹的同时,其实也在评估清军。如果清军都是这种勇士,那么联军要重新考量对*的态度了,万幸这些人无论在哪个国家的任意一支军队里都是少数派。
格兰特等人可以理解,为什么清军大炮周围全是清军的尸体。但他们依旧很怪,这些人是怎么在如此猛烈的炮击下坚持那么久的。即便清军炮手的大腿都被绑在了大炮,这些身前和背后都有圆形白色徽章,直属于直隶总督衙门的战士也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勇气。
格兰特等人有许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但是城外正在追击溃逃清军的女王卫队龙骑兵队却遇到了变故。在女王卫队龙骑兵队的眼里,逃散的清军如同潮水里的螃蟹,虽然很难抓,但是一点也不难对付。这种扩大战果的顺风仗,他们是非常擅长的,清军也的确非常的孱弱。他们催动着胯下的蒙古马疯狂的跑着,但是在短途冲刺蒙古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欧洲马抗衡的,所以一个个清军士兵被追,然后轻松的被杀死。曾经横扫天下的满蒙铁骑,现在几乎丧失了全部的肉搏能力,他们唯一的抵抗,是在被追之前,胡乱的用火绳枪反击。但颠簸的战马,滑膛枪全凭运气的准头,让他们的反击,更多的时候只具有象征意义。
不过他们筋疲力尽之前胡乱放的一阵枪,还是有一些效果的。他们似乎惊动了荒野里的山魈,数十名如同草木成精一样的怪人从荒草树木冒了出来,一顿凶猛的乱枪打散了女王卫队龙骑兵队的前锋。不过这些山魈可能没吃过清军的供奉,虽然看在本乡本土的份,帮清军打了一下,但是很快跑开了。他们好像变戏法一样,从杂草和朽木拉出了战马,跨马便风一般的离去了。
“都统大人,必是有人窥探军机!”祥一直在为没能死在塘沽而自责,忽然看到这些怪人的时候,也把他们当成了山魈。但是这些人,使用了火枪而且还有精良的战马,祥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哪里有什么山魈仙灵,分明是一支精锐的队伍,一直潜伏在战场周围,被刚刚的乱枪给惊着了,才暴露了行藏。
“精锐啊!”克兴阿只是感慨了一下,对方也三十几人而且极为分散,但是他们的火枪射击迅速火力强大,准头更是了得,几乎一抬手灭了洋人苦追了自己十几里的前锋。
“会是谁的人马,这分明是坐视观望,应该派人追去查看个清楚!”祥的脑子极为清醒,他也知道这不是追究那些没味的事儿的时候,但是如果能要挟对方下水,这天津的战局必然会有转机。
“怎么追啊!追了人家动手怎么办,趁着洋人也乱了,快走吧!”克兴阿也有过和祥一样的想法,但是了解自己手下军队的他,很快打消了这个不且实际的想法。
如果能派大队人马去追,他现在不会被洋人追的这么狼狈,该他部署反攻塘沽了。现在有如丧家之犬的状态,只能派少数精锐去追,可是人少了问题也来了。对方干的这个事情是很犯忌讳的,傻子才会老老实实的承认,被抓了现行都要百般抵赖,何况是自己的人追过去。人家明显自己的手下精锐,到时候来个杀人灭口,自己手下的好手可白白折损了。
“唉!”祥狠狠的叹了一口气,驱马跟了克兴阿狂奔的脚步。
清军这边没去追,联军的女王卫队龙骑兵队可是要去追的。刚才一下子他们阵亡了十七八个,负伤的也有十五六个,这是开战以来他们最大的损失,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怪的家伙。而且他们也察觉出来了,这些草木妖怪,并不是清军的伏兵,哪更要查清楚他们的来历了。
不过清军的败兵有两千来人,肯定是大头,所以女王卫队龙骑兵队只分出了一个小队六十余人,去追击那些偷袭他们的家伙。出身贵族的校,不相信野蛮愚昧的东方有能够对抗他们的敌人,刚刚只是一次成功的偷袭而已。只要骑兵们打起精神来,又有着近两倍的人数优势,他相信他的骑兵很快能够解决这些怪的家伙。于是赛跑分成了两队,大队的是女王卫队龙骑兵队追击克兴阿所部,领跑的是克兴阿和祥。小队则是女王卫队龙骑兵队的一小队骑兵追击侦察兵,领跑的是侦察营排长哈尔巴拉。
哈尔巴拉跑的非常郁闷,他是博日图的远房表侄,是博日图特意推荐到侦察营历练的。以往训练和侦察的成绩都不错,长禄已经找他谈过了,只要不出意外下个月能升任连长,结果今天出了事。侦察天津战局的任务已经进行了小一个月,谁带队的时候都没出过事,更没损伤过人手,今天他是连破了两个记录。
他是服死了克兴阿的人马,正经打仗的时候没见他们打到过一个人,瞎蒙起来哪叫一个准。哈尔巴拉带着人趴在草地里一点都没有暴露,但是清军的一顿乱枪,一个英军没打着,却连续擦伤了两个侦察兵。几个班长见自己的人挂了彩,还以为暴露了呢,站起来开始打,结果整个排都炸了,哈尔巴拉也只能下令阻击敌人后立即撤退。
撤退的哈尔巴拉越跑越郁闷,因为为了便于隐匿行迹,他们骑的也是蒙古马,如果是跑回固安肯定能甩开这些英军几十里。但是现在玩的是短途冲刺,虽然他们先跑了一小会,可是他们有两个伤兵,又都挂了一身的草木伪装,没一会给英军骑兵咬了尾巴。而且跑了几里之后,英军越来越近,渐渐的追了来,英军已经拔出了自己的马刀。
“排长,这么跑不是办法啊!”一个班长回头瞄了一眼英军的距离,在马背对哈尔巴拉喊道。
“娘个腿的,兜过去,干了这帮王八蛋再走!”哈尔巴拉心里想的回去之后怎么和长禄交代,怎么去见自己表叔,根本没注意到英军居然抄了来。回头发现英军咬着自己的哈尔巴拉,更是邪火乱撞,反正也是没法交代,干脆先痛快一下再说。
哈尔巴拉在马背张开双臂变换了几个手势,侦察兵们开始有序的调整坐骑,分成两队向两翼迂回。向前猛追的英军骑兵扑了个空,也急忙勒住了坐骑,圈马再战。两支骑兵小队相距八百米左右,各自排好了阵势,英军是方阵,侦察兵们则排成了一条长长的人墙。
英军的少尉得意的笑了起来,新河的清军也做过同样的部署,他也曾经带人去冲击过,结果像切开奶油蛋糕一样简单。现在这些一身树叶的家伙,又排成了这样的阵形,少尉自信自己的墙式方阵可以轻松的击败他们。算他们有马木留克骑兵一样的武技,英军还有着近两倍的人数优势,一样可以轻松的击败他们。而且少尉还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情况,侦察兵们并没有抽出马刀,而是拿着特别粗大的火枪。
龙骑兵其实是果兴阿设想的骑步兵,他们主要的作战武器是他们手里的火枪,往往是依靠强大的机动速度,以步兵的作战方式取胜。但是只要是骑兵,需要面对骑兵对战的情况,以往龙骑兵们也在马背使用过火枪,但是事实证明马背不是使枪的地方。欧洲战场的无数次枪剑对阵,证明着马背依旧是冷兵器的天下。美国佬在马背把左轮手枪玩的很溜,但是在欧洲绅士们的眼里,美国佬只是一群不了解战争的乡巴佬而已。
哈尔巴拉和手下兄弟们手里的粗大火枪,是果兴阿夸时代搞出来的五连发。本来果兴阿研究这个东西,一是为了不浪费手里现有的霰弹枪,二是准备应对将来可能的堑壕战。但是追缴马匪的时候,骑兵们发现这个东西用来对付骑兵也非常好。首先杀伤面积广,对于瞄准要求不高,基本是一枪能干一片。其次还能连发,随便那个战士都能在冲锋的瞬间,把五发子弹都给撸出来。所以骑兵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会带一把五连发,侦察营是果兴阿的重点培养对象,武器自然是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非常短暂的对持之后,两队骑兵同时发起了冲锋,马蹄震动着大地,把一切都带入了喧嚣之。枪声和金铁交鸣之声充斥着人们的耳朵,当喧嚣沉寂下来的时候,哈尔巴拉的侦察兵只剩下了十六人,而且其七人带伤。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英军,已经全部倒在马下,他们大部分都没有死,而是痛哭的在地翻滚哀嚎着。
回到固安的哈尔巴拉没有受到惩处,反而受到了果兴阿的表彰,连长的位置也提前一个月落在了他的头。曾经蔑视英军的固安众将,在精锐的精锐侦察营都损兵折将之后,全都老老实实的研究起了对洋人的战争。
格兰特也接到了汇报,一支追击清军的骑兵小队失踪了,女王卫队龙骑兵队派出了数百人去寻找,但是他们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找到,这些人真的失踪了。
不过格兰特目前没有时间去操心六十个骑兵的问题,他的地图已经标出了下一个目标,大沽口北岸炮台。
第一百九十七章 提督的决断
大沽口的僧格林沁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了,大沽口现在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联军的战舰在海面正面围攻大沽口各炮台,而步骑兵又从北塘、新河、塘沽等地进兵,从背后发了攻势。海面的舰船还能够应付,背后的步骑可要了大沽口的命。大沽口炮台的火炮全部面向大海布置,沉重的火炮固定在炮台根本无法转向,自然不能对付来自背后的联军。
僧格林沁三年的心血,大清数百万两银子的巨资,一下子全部的都成为了废物,悉数置身于无用之地。僧格林沁现在对于纵敌登陆也是追悔莫急,但是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僧格林沁能做的是尽全力保住现在的局面,不让联军继续拓展战局扩大优势。至于再之后,僧格林沁也只能寄希望于朝廷的和谈了。
僧格林沁正在纠结如何收缩兵力,咸丰的谕又到了:“僧格林沁握手言别,倏逾半载,大沽两岸,正在危急,谅汝忧心如焚。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实在京师,稍有挫失,须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头截剿,万不可寄身命于炮台,以国家依赖之身,与丑夷拼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炮台,须择大员代为防守。汝身为统帅,固难擅自离营,今有特旨,非汝畏葸,若不念大局,只了一身之计,殊负联心。握管凄怆,谆谆特谕,汝其懔遵。”
看着咸丰的谕,僧格林沁可以说是感激涕零,咸丰连不值得去和洋人拼命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也是动了真感情的。而且还给一军统帅僧格林沁留了退路,即便僧格林沁退却,也是奉旨的顾全大局,咸丰这番心思也是用心良苦了。不过对于咸丰要求的退守天津,僧格林沁也是头疼不已。如果天津真的有坚城可恃,大军又何苦在大沽口等地苦苦煎熬,大沽口若失,天津也必不可保。
咸丰明令僧格林沁不要与炮台共存亡,僧格林沁只能打消了死守炮台的心思,而且现在炮台的形势险恶,坚守是死路一条。咸丰说的是稍有挫失,现在已经腹背受敌了,僧格林沁动了放弃北岸炮台的心思。放弃北岸炮台一来可以收缩兵力,二来也可以跳出腹背受敌的困境。即使联军占领了北岸炮台,清军也可以依托南岸炮台抵抗,兵力如果充裕依旧能够阻挡联军挺进天津的步伐。
僧格林沁还在考量的时候,朝廷又派了侍郎俊、武备院卿恒棋两位使者过来,准备再次去北塘找两军商讨换约的相关事宜。僧格林沁虽然对于当朝诸公腹诽不已,也只能派了些兵丁护送二位使者去见联军。
送走了两位除了“圣躬安!”啥也不知道的使者之后,僧格林沁开始再次部署大沽防务。南岸的主炮台是重之重,除了增调防守兵力以外,僧格林沁还调令蒙古马队沿河巡查,防备联军偷渡袭击。并从各营抽调了大小火炮数十门,沿着河岸的要点部署,确保河岸不失。
至于北岸炮台方面,僧格林沁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放弃,他派祥给乐善送去了撤兵的命令,并在南岸准备了安置地方。不过足足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乐善的影子,兵丁也只回来了一半多一点。直到第二天早,祥才回来,不过他没有带回乐善,而是带回了直隶提督的关防印信。
“王爷,提督大人让下官将这直隶提督的关防印信交给您,他还有千余兵丁,将与北岸炮台共存亡!”祥苦劝了乐善一天一夜,最终只带回了这样一个消息。
“好,好,好啊!”僧格林沁望着北岸一时百感交集,作为武将他不想退却,亲王的荣耀也不允许他退却。他也想和乐善一样,一南一北死守炮台,不过他不能。
祥在塘沽也曾经有过一死报君王的念头,虽然最后是有撤退的命令,还是被克兴阿给抢下来的,但是想起乐善以及塘沽的炮手们,祥还是心有愧疚。尤其是乐善更是给了祥很大的震撼,乐善没有非常的平静,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表现。他好像早有准备,淡然的把关防印信较给了祥,然后将祥礼送而出,临别时脸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北岸的乐善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的手里有自愿陪他赴死的满蒙精锐一千余人,还有天津本地的团练两千人左右。北岸的炮台本身经过几次加固,在炮台内还有堡垒起了望和射击作用,外围是三条壕沟和鹿角拒马等障碍物,炮台也不仅仅是一座炮台,而是一个可以相互支援的炮台群。
如果手里有充足的兵力,虽然主炮不能转向,但是依靠炮台完备的工事,乐善自信坚守十天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他没有那么多人了,手里也是满蒙的精锐兵丁还堪一战。至于团练虽然热情极高,但是他们几乎没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注定只能壮壮声势而已。
乐善心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但是他没办法对任何人去说。他不满僧格林沁一切都听命于朝廷,完全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更不满朝廷不切实际的瞎指挥。朝廷现在像一个乡下的老学究,穷酸的让人齿冷。洋人冲进了院子,朝廷说要安抚,洋人开始砸门,朝廷说不要过分的刺激他们,现在洋人都开始进屋子乱翻打人了,朝廷还是抱着安抚的幻想。放弃炮台退守天津,更是完全一厢情愿的幻想,丢了炮台,天津一座孤城如何还能守得住。不过乐善没办法反抗,他只能尽他一个军人的本分,他的抗议仅能是以死明志。
清静了两天,乐善也把各部的兵丁都安排了下去,朝廷终于做出了增兵的决定。命大学士瑞麟、尚书伊勒东阿,率领京旗马步官兵九千余人进驻通州。僧格林沁第一时间把消息送给了乐善,不过乐善依旧呆在北岸,僧格林沁依旧不能挽回同族赴死的决心。天津局势危急,朝廷在将近四百里之外布置兵马有什么用。而且乐善有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想法,他也几次和洋人交过手了,非常了解洋人的战力。
虽然没像某些人一样觉得洋人不可战胜,但他还是认为清军很难击败洋人,以少胜多更是一厢情愿。洋人的步骑官兵一点也不大清差,甚至更强一些,如果凭着大海汪洋都挡不住洋人,路也是徒劳。兵力相近都是胜少败多,必须以数倍的兵力,才有击溃洋人的可能。不过现在没有人能听进他的话,所有人都觉得洋人仅仅是船坚炮利而已,只要是让满蒙骑兵放开战马,这些洋人必能一鼓而定。
塘沽一战之后,乐善足足有六天时间去回顾他的一生,然后联军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天还没亮的时候,炮台五里外出现了联军的踪迹,乐善不知道那是英军的工兵正在昼夜不停的架设桥梁疏通道路,不过他知道敌人来了。因为兵力实在捉襟见肘,所以乐善没有主动出击去破坏联军的作业,他静静的在炮台里等候着最后的时刻。东方刚刚有一点亮光,大地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时候,大约四千左右的联军,在一片寂静抵近大沽口炮台附近的进攻阵地。联军自认为他们行军非常隐蔽,其实炮台之至乐善下至普通一兵,都在牢牢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