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在有人或无人的地方狂奔着,果兴阿的衣裤和马身都沾满了鲜血。果兴阿看到许多像他一样的骑兵在人群往来冲突,耳除了风声,已经多了许多*和惨呼声。一名法军怒吼着拦在了果兴阿的马前,挺着刺刀迎着果兴阿冲了过来。果兴阿的战马好像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僵直的低头倒了下去。随着战马的惯性,果兴阿也被向前扔了出去,先是一阵失重的感觉,然后便是一阵酸楚,再后来果兴阿便失去了意识。
轻骑兵团下都非常对得起已经昏厥的果兴阿,他们训练有素,作风硬朗,即便果兴阿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他们依旧打得有声有色。骑兵们也分散到以连为单位,在法军往来穿梭,将渐渐聚集的法军彻底冲的七零八落。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归属的建制,充分发挥集体的力量,但奋勇搏杀的骑兵只有一个人没有归属,那是果兴阿。
博日图和福全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已经找不到自己跑丢了的果兴阿。福全带着警卫排一直紧跟着果兴阿,但是冲入法军的一瞬间,果兴阿在乱军之不见了。军旗已经归到了博日图的手里,福全带着人疯狂的寻找着果兴阿,但是纷乱的人流里再也找不到果兴阿的身影了。这下本有些模样的骑兵们也被迫渐渐分散,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法军乱撞,试图找到他们的主帅。蒙托邦也发出了几条军令,试图将法军再次组织起来。但是乱闯的骑兵根本没有规律,蒙托邦的一番努力全都碰到了铁板,双方全都陷入了混乱,整个战场变成了一锅乱滚的热粥,胜负一时谁也看不分明。
城外打翻了天,城里也没闲着,安定门依旧是空着,但附近的城墙站满了看热闹的官员。本来要把安定门交给洋鬼子,这帮人早躲得远远的了,但又担心洋鬼子进城之后大开杀戒自己没有防备,所以都派了亲信的家人兵丁在附近观望。一听说城外打起来了,而且清军还占了风,这帮下层官员可闲不住了,都跑来看起了热闹。
“这是那路兵马啊!好啊!你看杀得洋鬼子人头滚滚啊!”
“打赢了,打赢了,大清有救了!”
“这洋鬼子也不厉害啊!也是一砍死的,怎么先前都吹天了。”
一帮翰林院、鸿胪寺这种冷衙门混日子的闲人,看着城外杀的激烈,情绪也跟着激动了起来,扯着嗓子开始胡说八道。
“这是哪里来的兵马,是谁的部属?”六部里许多下层官员还是很务实的,他们一眼看出了固安军的服饰与其他清军不同。
“快去给胜保大人送信?”兵部出身的几位反应更快,而且想的也更加深远。
现在必须马和胜保确认这是不是他的部署,如果是勤王的兵马误打误撞搅了局,胜保也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今天可是承诺好向洋人交出安定门的,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后面的局势可不好收拾了。眼下是召回城外的兵马,立即向洋人道歉,还是趁势冲杀出去和洋人死磕到底,必须得胜保来拿这个主意。
“通知城内各部备战,让守军全部登城!”曾与果兴阿有一面之缘的刑部主事柯以平也在人群之,而且他还发现了别人没注意到的一些点。
“柯大人不可莽撞啊!”身旁的几个相熟的官员急忙拦住了柯以平,柯以平既不是留京的团防大臣也不是钦差大臣,他可没有命令城内守军的权利,这种带有命令性质的通知也是越权。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莽撞不莽撞的!这里打起来了,地坛那边的洋鬼子肯定要有动作,城没有守军如何是好!算要与洋鬼子解释,也得守住了城池再说,如果给洋鬼子杀进城来,那是塌天大祸了!”柯以平也是急的直跺脚。
“对,对,对……”一众人也是恍然大悟,踩电门了一样连连点头。
城头一众官员刚刚安排下去,先前都快躲到紫禁城里的胜保,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登城头只看了一眼,胜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官员们又紧忙过来抢救胜保,但胜保好像在八里桥落下了病根,众人又是掐人又是顺气,他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周大人,关城门,快关城门!”柯以平看了一会胜保,回身一把拉住了留京团防大臣周祖培。
刚刚众人商议之后没有关闭安定门,是想着等胜保到了,或是出兵夹击法军,或是接应城外的兵马入城,所以留着这个通路。但是胜保刚一城犯病了,显然不可能再派兵出城了,城外的兵马又彻底和法军混在了一起,显然也入不了城。现在大敞四开的安定门,可是留给洋鬼子的了,当然得马关闭。
“这……胜保大人……”周祖培在朝廷侃侃而谈,现在可有些期期艾艾的说不话来了。
“周大人,胜保大人一时半刻醒不了了,必须马关闭城门。不然给洋鬼子杀入城来,玉石俱为齑粉矣!”柯以平大脑飞速运转,一辈子的精明都用在了此刻。
“关城门,关城门!”周祖培瞬间明白了过来,如果不关城门,他的生命也面临着危险。
安定门的城门终于再次缓缓的关闭了,大清的守军也再次回到了城头,但留守钦差大臣赞襄京师防务的胜保,依旧昏迷不醒。
“用针灸吧!这有针!”一位职方司的神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钢针。
“哪位懂针灸?”众人相互询问了起来,结果一个会的也没有。
“我见过,不知对不对!”一位詹事府的仁兄,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试试,试试!”大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反正算扎死了也没啥责任,胜保自己有病,可是朝野皆知的事。
众人一再怂恿,这位詹事府的大老爷也奓着胆子拿起了针。不过他于医道本是一知半解,第一次给人施针难免紧张,一针给扎歪了。不但没扎到穴位,还把针扎到了胜保手背的肉里。
“嘶!”詹事府的老兄自己也是一哆嗦。
“有效,有效,再来,再来!”针一扎进皮肉,胜保整个脸都抽动了一下,众人连连欢呼。
詹事府这位见有效,也放下了小心,针起针落一口气给胜保来了五六针。他也不看什么穴位不穴位的了,全是随手扎,差把针刺进胜保的指甲里了。随着他的飞针,胜保脸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一张脸扭曲的像个烂橘子一样。
“哎呦!”针灸狂人准备对胜保另外一只手下针的时候,胜保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缓醒了过来,不过脸色有些惨白,额头鬓角全都见了汗水。
“胜保大人,快请主持大局啊!”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胜保给扶了起来,众星捧月一样把他扶到了城头。
城下已经彻底打乱了,双方都没了建制阵势,散兵游勇都在各自为战。楼脖子抱腰扭打在一起者有之,单人独骑纵马冲杀者亦有之,两军人马全都绞杀在一起,连谁占着风都看不出来了。胜保不住的颤抖好像又要晕倒,好在针灸达人拿着针守在一边,胜保摇了摇晃了晃,看着雪亮的钢针终于稳住了身形。
“孽障啊!这是谁的兵马,私自动兵,坏了大局啊!洋人大军若是杀来,这塌天大祸都是他惹来的啊!”胜保拉着一张苦瓜脸,到是把责任都推了个干净。
胜保在城头又是推卸责任又是骂,可也终究没有办法,只能等战事过后再作打算。城外在血污泥地里躺了半天的果兴阿到是缓醒了过来,用军刀拄着地,踉踉跄跄的勉强站了起来。还没看清周遭的情况,一个足足高出果兴阿一个头,满脸狰狞的法军士兵,已经挺着刺刀向果兴阿冲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血中的搏杀
看着满脸血污表情狰狞的法军士兵,昏昏沉沉的果兴阿,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命休矣!”。这家伙身高体壮,长得像狗熊一样,果兴阿算啥事没有,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果兴阿很想挥刀迎战,但是却连动一动胳膊都困难,只能看着刺刀飞速的刺向自己的胸膛。
果兴阿正在按秒计算自己剩余的生命的时候,一个大鸟一样的身影,突然从果兴阿的右侧飞扑了过来。用胳膊圈住了法*熊的脖子,带着他一起摔到了一边,却是一名浑身是血的固安军士兵。狗熊被扑到在地,手里的步枪也掉在了一旁,不过却也灵活,翻身便与飞来的大鸟在地扭打了起来,两人在地滚成一团。
果兴阿渐渐也缓了过来,提刀便准备前帮忙,可刚向前走了一步,后背便凉了一下,紧接着后腰又被大力的踹了一脚。果兴阿向前踉跄了两步,后背又疼了一下,却是背后又来了一名法军,用刺刀在果兴阿后背划了一条大口子,接着又补了一脚。如果不是果兴阿刚好向前走了一步,刚刚已经被他刺了一个透心凉了。
背后捅刀子的这位,也根本不给果兴阿喘息的机会,挺着刺刀一下接一下的刺了过来。果兴阿用马刀来回拨挡,但也被逼得连连后退,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刚刚穿越时那个要人命的胡同。
果兴阿后背一片冰凉,也不知伤势到底如何,只能捂着后腰不断的后退。偷袭者士气更足,不断追击,一副不杀果兴阿誓不罢休的劲头。刺刀一下接一下毫无停歇,让果兴阿连掏出手枪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不住的后退。果兴阿的身高和力量本不如人家,又分了一支手捂着后背,更是被他逼得错漏不断,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果兴阿被刺刀晃得有些眼花,已经有些看不清刺刀的来路,突然地蹦起了一个血人。这血人原本倒在地,浑身下都是血,连面目都看不清,法军也看到了他,不过把他当成了一具尸体。但是这具尸体突然从法军的脚边跳了起来,团身撞向了法军,同时手里的马刀也深深刺入了法军的肚子。连个人僵持了一会,然后两具尸体,又同时倒在了地,致死还紧紧的抱在一起。
果兴阿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也掏出了自己的*。他很想去给第一个救自己的大鸟帮忙,但是混乱的战场,却再也找不到大鸟和狗熊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果兴阿想找福全,但是举目四顾到处都是龇牙裂嘴厮杀的人,哪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找不到方向的果兴阿,漫无目的的在乱军四处游荡,七名面目可憎的法军死在了他的枪下,但他的身也又多了三道伤口。果兴阿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用地狱来形容战场,到处都是人却在相互残杀,形单影只却又危机四伏。任何地方都可能冲出面脸血污的敌人,略一分神身便会多出一道伤口,甚至此丢掉性命。
果兴阿一路走走停停,身的伤口在不停的流血,太过虚弱的时候,他甚至会坐下来休息一会。身边的人,无论是部下还是敌人,都非常的忙碌,他们在相互杀戮。有时是步枪,有时是刀剑,有时是石块,甚至是牙齿,一切都成为了杀戮的工具。果兴阿有时是所有人的目标,周围的人都扑向他,然后一个个在他身边死去。有时果兴阿又好像一个透明人,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果兴阿甚至坐在地,看着身边一个固安军士兵,活活掐死了一个和他年纪相当,都是二十多岁的法国士兵。
再站起来的时候,果兴阿又遇到了一个狗熊二号,他有着一样狰狞的表情,也拥有同样强壮的身体。果兴阿挡开了他刺来的刺刀,但却被他一*子抡到在地。被*子砸到的果兴阿,眼前全是金星,耳朵也是一片轰鸣,躺在地一动也动不了了。但是狗熊二号的刺刀却没有再次落下,他被背后掠过的骑兵斩下了头颅。
果兴阿在地躺了很久,狗熊二号沾满血浆和泥土的头颅,在他旁边。直到喊杀声渐渐变得微弱遥远,直到天地变得有些空灵,果兴阿依旧在看着狗熊二号非常污秽的脑袋,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一切都好像变得非常遥远,果兴阿才强撑着坐了起来。四周的厮杀还在继续,枪械和刀剑已经变得罕见,同样如同血人一般的人们,如同原始人一样用石头和一切杂物互殴着。
距离果兴阿不远的地方,七八名固安军士兵正在和十来个法国人,进行着战场最大规模的战斗。果兴阿的军刀和手枪都没了踪影,他好像刚睡醒一样,赤手空拳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果兴阿的腿刚刚也挨了一下,所以每一步都钻心的疼,也让他走得特别的慢。当他走到的时候,原本的二十来人,已经只剩下五个了,固安军两人,法军三人。果兴阿的加入,起码在人数,把双方拉回了同一起跑线,变成了三对三的公平决斗。
两名固安军的士兵眯着眼睛看了看果兴阿,从已经被血液改变了颜色的服饰,判断出了果兴阿是自己人。大家都好像被血浆糊住了一样,全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如果对手不是人种不同的白人,怕是连敌友都无法区分。两名已经几乎脱力的士兵也没认出果兴阿,他们只是确定了这个人是自己的战友,当然这已经足够了。
最后的对决开始了,两人似乎特意照顾了明显还是个孩子的果兴阿,分别和两名强壮的法军扭打在了一起,把居的白人老头留给了果兴阿。果兴阿的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他没去想为什么法军会有老头,以及这个老头可能的身份,他想的只是你死我活的搏杀。
果兴阿非常的坦然,依旧一瘸一拐的走向了老头。老头也没有了手枪这种高级货,不过也做到了处变不惊,不停的站在原地喘息,但死死的盯着果兴阿。果兴阿走到老头的面前都有些艰难,所以在老头的面前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着老头,自己也喘了起来。
这种对视持续了很久,然后老头先动了手,他的手里还藏着一把匕首。不过因为过于紧张,老头没能把匕首刺向果兴阿,而是搂头盖顶砍了下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果兴阿陷入了彻底的呆滞,他既没有闪避也没有格挡,结结实实的用自己的脑袋接了这一下。匕首从额头到眼眶,给果兴阿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果兴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
头部和地面的撞击,让果兴阿又清醒了一下,然后准备离开的老头,便挨了躺在地的果兴阿一招剪刀脚。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起,老头也摔倒在地,匕首也脱手飞了出去。一个心力憔悴的老人和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像两只嬉戏的狗熊一样,在满是血污泥泞的地滚了起来。
几番纠缠之后,果兴阿毕竟力弱,被老头压在了身下。老头如同老虎钳子一样的大手,死死的卡住了果兴阿的喉咙,果兴阿的嗓子里不断的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好像嗓子里卡了一口百年老痰。果兴阿的双手正在渐渐失去力量,不断扑腾的腰也开始变得安静,不过果兴阿还没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