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暗室熬心
承德这边咸丰是彻底躺下了,想不静养他也没有了动弹的能耐,他已经陷入了让举国不安的昏迷之。 当然咸丰也不是植物人,他是时而昏迷,时而苏醒,不过一连几天都没有说话的能力。
肃顺、景寿、奕誴、奕譞寸步不离,日夜守候在龙榻跟前。景寿是咸丰帝的亲妹夫,为人忠厚老实。不过能力一般,说好听点叫思想单纯,心无杂念。若是说不好听些,是窝窝囊囊,废物一个。五爷奕誴咸丰小六天,不过从小不受道光待见,为人重情重义,不过有点放荡不羁。道光二十六年把过继给了旁支的惇亲王,法理已经不是咸丰的亲弟弟了。他是个热心肠,好管个闲事,又有点愤世嫉俗的意思,无论是老爹还是哥哥,都没少收拾他。郡王、贝勒、郡王、亲王,升升降降的折腾了他好几次,不过他还是依旧看重亲情。但也是因为他不着调惯了,政务的事他从来都不过问。如今日夜守护着咸丰,也不是有什么政治用心,他是是在照顾自己的哥哥而已。
七爷奕譞是咸丰的兄弟,同时又是连襟,懿贵妃的妹妹现在是七王福晋。奕譞年轻好胜,血气方刚,不过头脑有些跟不志向。现在是领侍卫内大臣,又是醇郡王。咸丰躺下了,他很焦急,不过他可没有他五哥那么单纯,他焦急的很复杂,其亲情的份额非常小。他看不惯肃顺,又渴望权利,虽然知道咸丰这次无论生死都代表着巨大的政治变动,可却怎么也想不出获利的方法。每天除了发愁,是给肃顺陪笑脸。
肃顺和这位亲贵可不一样,这三位不是闲人,是半闲人,肃顺却是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有很多重要事情都在等着他办。可是现在什么也不顾了,肃顺必须一直守在皇身边。肃顺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前半生时运不济的很,几乎是个街边无赖。是咸丰给了他晋身的机会,让他一展才华成为当朝的重臣。也是咸丰给了他无的信任,让他治理天下成为权倾天下的宰辅。士为知己者死,咸丰不仅是肃顺的皇,更是肃顺的知己。对于咸丰的病,肃顺无可奈何,对于咸丰可能的死,肃顺悲痛欲绝。肃顺没有回天之力,所以他只能守在咸丰的身边,如孝子一般,守护着他的知己。
当然作为一个政治人物,肃顺也不能离开咸丰身边。咸丰的性命只在须臾之间,万一苏醒过来,留下的话便可能是遗诏。肃顺若在,他是承旨的托孤大臣,如果不在,重要的政治资本没了不说,要是被人篡改了遗诏,可是塌天大祸。肃顺知道这个时刻是至关紧要的,决不能偷懒和放松,否则将前功尽弃。几天熬下来,肃顺的眼睛熬红了,脸颊也塌了,脸色更显格外苍白。但为咸丰,为了朝廷,肃顺必须咬牙坚持着。
这些天,无论是在承德的武还是王公、贵戚,要给咸丰问安,也被肃顺挡了驾。这帮人是来打探消息的,哪有真心实意的人,咸丰正在重病之,怎么经得起这帮人折腾。后宫的妃嫔,除了皇后、懿贵妃、丽妃三人,其他人也都被肃顺给挡了。咸丰的小妾实在是太多了,如果谁都放进来哭一鼻子,咸丰别说养病,烦也让她们给烦死了。肃顺板起脸来当了恶人,得罪了多少人他自己都不知道了,更不知道他背后人们是怎么议论他的。
“这个肃六,也太过分了。一旦叫他掌了权,还有咱们的活路吗?跋扈,跋扈,没见过这么跋扈的人!”
“我看他美不了几天。恶人只有恶人降,早晚会有人收拾他。”
“自古道‘不毒不狠不丈夫’。越是这种人才能做高官,说不定他能捞个辅政大臣做做呢!不为当辅政大臣,他至于这么折腾嘛!呸!”
“…………”
北京的面承德清静多了,但是底下却是暗流汹涌。咸丰万寿的第二天下午,军机大臣祥接到了一封从承德发来的公,公是承德随驾军机发出的,当天早以四百里加急送来。密封用的火漆有一个宫灯状的印记,祥一看知道事关重大,马赶往恭王府找奕欣商量。
奕欣却并不在家,正在刚刚落成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忙于和果兴阿较青睐的海关总监、英国人赫德,商谈关税的事。得了家人报信后,才急匆匆的赶回了府邸。把没有署名满纸怪话的来信看了一遍,便急忙把内务府总管大臣宝鋆、大学士桂良、军机章京朱学勤找到一起商讨对策。得知了万寿节的一场变故,以及肃顺等人封锁承德的消息,奕欣等人暗叫侥幸。如果不是有个双面间谍在承德,他们根本掌握不了咸丰的情况,更无从得知肃顺的部署。不过眼下知道了,作用也不大,咸丰还坚持着,奕欣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奕欣和亲信们最关心的也是咸丰的生死,皇活着怎么办,死了又该怎么办。
奕欣最大的政敌是他的哥哥咸丰,现在老哥要挂了,自然可以放开手脚。不过咸丰的头马肃顺以及咸丰的班底,绝对不会甘心把咸丰的天下交给奕欣。所以接下来奕欣的敌人是肃顺、载垣和端华,及其帮凶匡源、杜翰、穆荫、焦佑瀛等人。看现在的形势,肃顺一党是占了风的,因为他们掌握着要死的皇。
咸丰不会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挺下去,一旦咸丰咽气了,谁来接班,身后如何布置,谁来执政,可都握在了肃顺的手里。这是非常重要的,它关系到恭亲王及其同党的命运,可以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奕欣其实更怕肃顺,论才干两人不相下,但是论起果敢决断,奕欣不如肃顺太多了。如果肃顺代替了才能一般的咸丰,以天子大义的名分收拾奕欣,奕欣的一点小势力铁定玩完,被肃顺搞死的宗室亲贵可不是一两个。
“宫灯确实厉害,事事抢在咱们前边。皇一旦大行,对你我只能有弊而无利,我看咱们得做两手准备。”宝鋆看着承德来的密信,心里如油煎一样,但是还没有直呼其名。
从咸丰登基以来,奕欣被收拾的太惨了,所以养成了他处处谨小慎微的性格。对于门下众人的联络是极为在意的,在承德活动的间谍们更是如此。承德身份隐秘的官员们,活动相当隐秘,与外界沟通时所写的“密札”,不明底细的外人根本看不懂。如有的极其重要的内容,为了防止泄密,他们都用一种叫“套格”的方式——是在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但这篇字真正的意思绝不是你从平常字里行间能看出来的。还必须要用另外一个“辅助工具”——是另外一张在不同位置挖满小孔的、同样大小的白纸,阅读的时候必须先将这张白纸覆盖在那篇字,然后再把小孔里面露出来的字连贯起来读,才能明白作者真正写了些什么。还有这些“密札”里凡提到肃顺等重要人物的地方,皆不直书其名或正式的“官称”,而是用一种类似于外号的“代号”。如他们提到肃顺时都写作“宫灯”(因肃顺的“肃”字用隶书写起来其状若宫灯),称怡亲王载垣为“心台”(这是用拆字法将“怡”字拆了开来),称郑亲王端华为“老郑”(世袭郑亲王),称焦佑瀛为“麻翁”(因为此公脸有麻子)。
“当如何应对!”奕欣心里暗恨自己的缺德哥哥,如果咸丰肯回銮,死在北京好了。
“以眼下的情形,以国赖长君的由头,逼皇同意兄终弟及是不可能了。皇在承德殡天之后,必然是由皇子载淳即位。主年幼,应由亲王辅政,这也是有成例的。亲王之以六爷您最尊,自然该由六爷辅政。若是如此则最好,王爷入主枢,辅弼幼主,也不失为周公。不过眼下皇人在承德,又有宫灯等人从作梗,恐怕决不会这样安排。倘若是以宫灯及其一党秉政,咱们给他来个兵谏!”宝鋆也是个狠角色,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凶光毕露。
“兵谏!”奕欣被压抑的太久,潜意识里已经有些懦弱了,所以即便是他势力最占优势的时候,也没有和咸丰摊牌的勇气。
“不错历朝历代兵谏的事屡见不鲜,宫灯一伙儿若是挟持幼主,祸乱大清江山社稷。六爷正应以亲王之贵,皇叔之尊,起兵兵谏,以清君侧。到时候幼主若在,王爷依旧可为周公,幼主若蒙不幸,王爷不失为明成祖。”密室相商,宝鋆嘴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对极,对极!胜保的大军正在京津之间,河朔之地无人可挡,两日便可兵临承德。” 朱学勤连连拍案,对于宝鋆的建议极为赞同。
“还有僧格林沁!僧王死忠于今,但与宫灯一伙,关系很是一般。若是御驾殡天,身后部署不符成例,王爷登高一呼,僧王必定为王爷马首是瞻!”奕欣和僧格林沁也算是共患难过,奕欣倾心结纳之下,僧格林沁对奕欣可是很推崇的。所以对胜保多少有点不放心的桂良,立刻想到了僧格林沁。
“便是这两手准备吗?”奕欣还是犹豫不绝。
“静候皇英明岂是一种准备,刚刚只是说了兵谏一途而已。第二手准备,是利用洋人。我想以六爷的威望以及与洋人的关系,各国公使会支持六爷的。只要洋人开了腔,不怕宫灯一党不烟消云散。”宝鋆是个进取之人,听天由命可不是他的选项。
“好倒是好。不过只要有一线之路,还是别让洋人插手。一则人言可畏,再则洋人居心叵测,怕要引起新的麻烦。”朱学勤这次没有支持宝鋆。
“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再赏他们一两个口岸是。宫灯一党若是掌了大权,才是真的麻烦!”宝鋆却不以为然。
“嗯!这两策都是可行的,事不宜迟,赶紧着手准备吧!”奕欣思前想后,觉得宝鋆的主意几乎无懈可击,终于下定了决心。
奕欣当即分派了众人的差事,桂良、奕欣找各国公使摸底,朱学勤、宝鋆立即出京,分别去见僧王和胜保,祥主持军机,随时应变。几人觉得大计已定,已经起身准备分头行事了,一直没说话的祥却叫住了几人。
“六爷,承德的果兴阿怎么办?宫灯于他有恩,其赴承德之后,宫灯也待他极为亲厚。事若有变,果兴阿恐怕会站在宫灯一边。”祥也觉得宝鋆的安排都很合理,但是他想了一阵之后,还是发现宝鋆算漏了一个人,身在承德手握重兵的果兴阿。
“云闲对皇的忠爱之心未必有他嘴说的那么多吧!两人都兵戎相见了,云闲岂会为皇拼命。而且在京之时,我已与他有约,他应该不会吧!”奕欣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果兴阿未必忠于皇,但是武人极重恩义,果兴阿必然不会不顾宫灯。再则虽然果兴阿彼时倾慕六爷,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次的风波,以果兴阿的手段,定然能查出来龙去脉,难保他不会记恨王爷!”祥眉头紧锁,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果兴阿会站在肃顺一边。
“间的人我都清理干净了,果兴阿怎么可能查的清楚!”宝鋆不屑道。
“我也希望他没有,那样果兴阿便可能在王爷与宫灯之间保持立,不过几无可能啊!果兴阿在京与胜保争执之时,曾经于大庭广众之下痛揭胜保私隐,好像无所不知一样。后来我也留心过,果兴阿对于许多事都能提前掌握,想来他手下必有一支专司探听情讯、查调情弊的人马。次的事,果兴阿算不能完全查清,也肯定知道个七七八八了!”祥摇了摇头。
第三百二十六章 情绪问题(二更)
宝鋆是一个很怪的人,历史对于他到底有没有能力,还有些争论。 有人认为他是个能员干吏,而且很有风骨,敢于为国事硬顶咸丰。也有人认为其实他是个普通人,很多事都是出自奕欣的授意,他本身是字写的不错,而且和奕欣的关系特别铁而已。
奕欣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而且治国二十余年,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倚重一个庸碌之人的。另外宝鋆向来是与奕欣和祥并称的,绝不会一点本事没有,两个博士怎么也不会和一个初生在学问并驾齐驱。宝鋆的确有他的才能,但是这个人性格有很大的问题。如果非要举个例子,其实宝鋆和肃顺是一类人,身赋才华,但是性如顽石,两人不过是方向不一样而已。宝鋆腹有良谋且清廉自律,但是为人极为自负,又特别的顽固,而且胆大妄为。心胸气度也差了一些,有点锱铢必较的意思,恨一个人盯死了不放,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正史宝鋆不仅有顶撞咸丰的丰功伟绩,同治元年他已经是堂堂的军机大臣兼任户部尚书,居然和一个公主府里的太监闹了起来,甚至亲自书参劾,其为人可见一斑。
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所以他恨果兴阿,恨的非常彻底,天天琢磨着弄死果兴阿。次对付果兴阿失利之后,宝鋆被迫搞了一次壮士断臂,处理了自己手下一批喽啰,而且还在奕欣面前领了个大不是。被宝鋆认为是生平第一大耻辱,如果不是局势紧迫,他肯定要咬着果兴阿不放的。今天祥又提起了果兴阿,宝鋆更是牙都快咬碎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一个黄口孺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宝鋆气哼哼的说道,他其实很想果兴阿搀和来,真到动兵的时候,让僧格林沁和胜保把果兴阿给一勺烩了。
“一旦动兵,果兴阿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其部虽然兵不过万,但是极为强横,僧王部曲零散未复,恐怕不是他的对手!”祥见过洋鬼子的战斗力,果兴阿连洋鬼子都打得赢,祥觉得僧格林沁绝无胜算。
“胜保还有数万大军,刚刚在山东大捷,锐气正盛。若与僧王合兵一处,何惧他果兴阿区区万人!”宝鋆很不满意祥拔高果兴阿的行为。
“胜保所部驳杂不纯,战力堪忧啊!而且胜保一提果兴阿哆嗦,如何能与果兴阿匹敌!”祥不是没想到胜保,他是压根懒得提那个废物。
“还有洋人呢!有洋人支持,果兴阿又能怎么样?”祥在好多队伍里混过,还在塘沽过前线,宝鋆在军务还是得听祥的。
“果兴阿与洋人的关系更密切,说句该掌嘴的话,如果让洋人选,他们肯定想让果兴阿当大清的皇帝!”祥长叹了一声,他忽然发现果兴阿是个大刺猬,根本不能惹他。
“怎么可能?”宝鋆差点咬着舌头。
“果兴阿在京的时候和英夷密谈过,双方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关系极为密切。果兴阿奉旨去热河的时候,在京里留下了数百人,后来都跟着洋人走了,也不知去做什么了。近来天津的洋人一直在往固安运东西,固安也有大批的东西交给洋人,但是他们做的极为周密,一点内情都打探不出来!双方如此交厚,虽然王爷执掌京畿,但是果兴阿也有宫灯可以依靠,洋人怕也不会因为王爷与果兴阿为敌。而且算洋人肯出兵帮助王爷,他们也一样打不过果兴阿,他们已经被果兴阿打败过许多次了!”祥越说越丧气。
“果兴阿里通外国!”宝鋆拍案而起。
“是又能怎么样?”祥都无奈了,果兴阿怎么变得至关重要了呢!
“我折子参他!”宝鋆暴跳如雷。
不过没有回应了,不仅是祥,连奕欣等人都翻起了白眼。宝鋆次找了一大帮人参果兴阿,结果呢?果兴阿直接和咸丰打起来了,愣是逼得咸丰和他和解了。现在咸丰都昏迷了,再折子有什么用,指望肃顺干掉果兴阿吗?
“当初若是把云闲留在京里好了!”奕欣也是一声长叹。
“王爷不必泄气,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去做,果兴阿也未必会偏帮着肃顺。皇把他打发到关外的冰天雪地里去了,果兴阿心里未必没有怨言。而且他曾经非常仰慕王爷,他的立场很不好说啊!”祥只是劝奕欣而已,但是说着说着,他也觉得果兴阿的立场并不明确。
“对,果兴阿只是可能向着肃顺,但也都是不一定的事!王爷曾与他有约,可给他去一封书信,试试他的口风。他要是咬着次的事,大不了拿我的人头去给他赔罪,只要他支持王爷好!”宝鋆也觉得果兴阿很有争取过来的可能。
“佩蘅你说什么浑话!”奕欣和宝鋆的关系极好,即使今后都当一个圈禁的废人,也不会拿宝鋆的性命当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