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交出兵权,今天还能有命在这和您说话吗?而且我要是交出了兵权,您现在也是别人的阶下囚了!”果兴阿很苦恼,他完全不能明白肃顺的脑回路。
“你麾下兵骄将悍,让朝廷如何能够安心。朝廷予您高官厚禄,只为你不为乱而已,将来家国倘若有变,你还是有带兵的机会的。朝廷何曾有过害你性命的打算!”肃顺愤愤不平。
“还带兵?只要我的强军被朝廷那帮笨蛋给毁了,他们下一步是取我的脑袋,我才不会把民族的兴亡和我自己的性命,放在那群蠢货手里。六哥你安排布局的时候,没有取我性命的打算吗?我身这次可又添了好几条伤疤啊!”果兴阿的脾气也来了,肃顺可刚刚坑完他。
“你若奉诏,那些布置是不会动用的!”肃顺有点萎了,他谋害果兴阿,是他不义在先。
“我若奉诏之后,朝廷还要杀我,我该怎么办!”民族复兴什么的,果兴阿都懒得说了,他最愤怒的是朝廷对他生命的威胁。
“我自会保全你!”肃顺这个时候真诚了起来。
“六哥啊!你自己都性命不保了!”果兴阿还要和肃顺谈合作,也不能一味的对他发火。
“那帮窝囊废还有杀我的本事,不过是一时争权,给我罗织些罪名罢了!想罢我的官,岂是那么容易的!”肃顺的自信让果兴阿非常的费解。
第三百六十二章 肃顺的执念(二更)
果兴阿有金手指,知道肃顺必死无疑,但是肃顺不知道,他自己感觉还挺良好。 肃顺觉得即便奕欣搞了政变,他也至多是权利受点损失而已。别说身家性命了,连官位都不会丢,只是不能再执掌天下大权,一个大学士还是能保住的。
如果不是果兴阿没被肃顺干掉,又不计前嫌的插了一杠子,肃顺此时已经沦为阶下囚了,但肃顺的心里并不象他正在吃牢饭的老兄跟载垣一样惧怕。他虽然也没什么靠谱的办法,但是他对于自己能够脱身,还是自信满满的。因为按照惯例,审判他们这种案子,绝非三两天能结案定罪的。此时已是十月初二日,而早有谕明定于十月初九日举行嗣皇帝登基大典,在大典期间是万不能杀人的,何况像他们这样的顾命大臣?所以肃顺觉得自己的性命绝对没有危险。
而且如何处置像他们这样的国家重臣,皇太后与恭亲王奕欣也必定会循例征询各重要疆臣的意见,如两江总督曾国藩、湖广总督官等。算皇太后与恭王必欲置自己于死地,采取非常手段,并不征询曾国藩等人的意见。在这段时间里,罢黜顾命大臣及拿问他们的谕也必已布告天下,以肃顺对曾、官等前方将帅的提拔维护之恩,他们在见到这道谕后,纵使不能带兵入京实行“兵谏”,也必定会联名一道奏折,切切实实的申明祖制,替顾命大臣辩护。
此时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刚刚从太平天国手里收复长江重镇安庆,与太平天国的战事正到了决战的紧要关头,朝廷对湘军倚重之深,也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何况曾国藩乃湘军统帅,更是总揽全局的“前敌总指挥”,他们兄弟的帐,慈禧太后与恭亲王奕欣无论如何不能不买。另一位湖广总督官,更是被朝野视作旗人的佼佼者,实际他这个“佼佼者”完全是仰仗湘军成事。所以假如曾国藩找他一起疏稳定朝局,回护顾命八臣,他也不能不买曾国藩的账。过不了几天,会有此一满一汉两大重臣领衔相救,肃顺等三人纵使不能免除一切处罚,恢复昔日“赞襄政务王大臣”的职务,至少也能重出与恭王等“新贵”一起“办事”,顶多是自己做个让步,赞成垂帘听政而已,再不济也不至于会丧命。
“六哥你是这么想的?”听完了肃顺的理由,果兴阿都快窒息了,肃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肃顺平日结怨极多,不止是慈禧太后与恭亲王,满朝亲贵大佬哪个不是对他恨之入骨。慈禧太后是恨肃顺把持朝政,对自己诸多“无君臣之礼”的蔑视与欺凌,恭亲王是恨肃顺对自己的排斥与打击,顾命大臣有八个之多,却硬是没有自己的份,虽说是咸丰皇帝亲自裁夺的名单,但奕欣只能把这些理解为肃顺从作梗的缘故。满朝亲贵大佬,如桂良等旗人贵族,是恨他从来瞧不起旗人,不但常常公开骂旗人都是饭桶,还借“戊午科场舞弊案”执意杀了旗人的代表人物渊阁大学士柏葰。而如周祖培等汉人大佬,则恨他飞扬跋扈,目无人。满汉大臣宗室亲贵,有此几端合流,肃顺已经是非死不可了。不但他非死不可,而且还非速死不可,不给他一点翻盘的机会。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没指望他们,江南自有人保我!”听果兴阿把自己的坏人缘给絮叨了一遍,肃顺已经有些不耐烦。
“六哥,不是我泼你冷水啊!曾国藩这个人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多少了解一些。此人的处事风格向来是明哲保身,会不会出面搭救你,实在是在未知之数。而且现在朝廷在江南用兵正急,无论是您当政,还是六爷掌权,此时都非全力仰仗他的湘军不可。他和他的湘系将领,都大可不必来趟这混水!”
果兴阿这番话推测居多,虽然历史曾国藩也没救肃顺,但那是因为慈禧和奕欣动作太快,曾国藩还不知道消息,肃顺死了。曾国藩到底会不会出手帮肃顺,果兴阿其实也说不好。但是现在如果肃顺不能支持他,他靖难勤王的政治基础可不牢了。果兴阿毕竟只有一个托孤大臣的身份,并不在赞襄政务王大臣的行列,自己单干很难获得其他助力。
“曾伯涵(曾国藩字)谦谦君子,岂会辜恩负义!”肃顺其实心里也有点含糊了,曾国藩这个人他也有点说不好。他对曾国藩有恩不假,但那可都是因为国事,并没什么私谊。
梓宫回銮之前,肃顺曾让自己门下六子之一的王闿运,给曾国藩写过信,要这位份举足轻重的“前敌总指挥”亲自入朝觐见,以申明祖制,庶母后不得临朝。但曾国藩素来常怀忧谗畏讥之心,在收到王闿运的信以后却没有作任何表示。肃顺自问对曾国藩谨小慎微的性格十分了解,以为曾国藩的不作表示,其实是与自己达成了某种默契。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曾国藩的态度还真不好说。
“六哥,这次六爷这么大的手笔,不杀你们八个,他怎么收场啊!你觉得他会和你六六大顺吗?你活着一天,他睡不安稳一天。这次我也被你弄得骑虎难下了,不如你我联名讨逆,我挥兵直取京师以清君侧!”从讲各自的理由开始,果兴阿发现肃顺的态度松动了,所以他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五,六哥是坑过你,也差点害了你的性命,你要杀我,我不怨你!但是你想让我帮你作乱,给你当曹操、王蟒的机会,门也没有!”肃顺一口回绝,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给果兴阿留。
果兴阿一再想让肃顺明白,他俩现在一个是叛军,一个是罪臣,全都进退两难了。如果不合力干掉北京那帮人,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但是肃顺却坚定的认为,他和奕欣之间只是统治阶级内部斗争,即便他败了也性命无忧。而年仅十五岁的果兴阿则心怀鬼胎,想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为他造势,要打进北京做一个曹操一样的乱臣贼子。事情到这僵住了,两人谁也说不服谁,只能是不欢而散。
气不过的果兴阿本想甩开肃顺自己单干,但是皮润民等人全都反对。果兴阿单干便等于放弃了大义名分,形同造反,一个盟友也拉不过来。现在的形势也并不乐观,固安军算天下无敌,眼下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果兴阿与央政府已经闹翻了,现在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西面是奕欣坐镇的京城、北面是热河的春佑、南边有胜保和僧格林沁的旧部、东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煜,虽然谁也打不过果兴阿,但是他们却能困住果兴阿。果兴阿已经不是腹背受敌了,而是四面开战,战略极端不利。
而且固安本来也不是啥好地方,地域狭小还无险可守,物产和人口都很贫瘠。原来能够对付混着,是因为能够吸收其他地方的资源,现在这些资源可全都断绝了。没有了外部资源的供给,兵工厂要不了多少时间得停产,没了武器优势,果兴阿还怎么混。而且守卫这么个鸡肋一样的根本重地,还牵制了果兴阿大量的兵力。
所以果兴阿只有两个选项,其一是朝廷主动招安果兴阿,把谋杀果兴阿的锅让八大臣背,这样大家和好如初,果兴阿继续去北疆发展。但是这个不是果兴阿能决定的,得看朝廷的意思,朝廷要是犯了死心眼,果兴阿也没办法求和。第二是靠枪杆子说事,果兴阿现在可有拿下北京或者天津的实力,完全可以占据一地,自己慢慢发展,与大清、洪秀全,玩一个三国演义。不过这个选项也不十分完美,因为大清完全可以放弃北京迁都抗战,果兴阿一样很难摆脱四面受敌的困境,算能有成功的一天,至少也得二三十年以后。而且这么干的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是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拉肃顺下水则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果兴阿是托孤,肃顺是赞襄,他俩联手便可代表咸丰的意志,政治不会陷入孤立。肃顺的人脉也不是白给的,起码和肃顺在一条船,曾国藩算不支持,也肯定不好意思和他们动手。再则像煜等人都是和肃顺较亲密的,有了肃顺的支持,煜这个后顾之忧便可以马解决,还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助力。将来兵临北京城下的时候,京也会有不少的官员站在肃顺这边。算奕欣和太后还是带着皇帝迁都抗战了,果兴阿也可以用肃顺的名义在北京成立临时政府,当个刘备刘皇叔,军队在自己手里,将来想变曹操,也是一句话的事。
果兴阿非常认同皮润民等人的观点,但是肃顺冥顽不灵,怎么说也听不进去,他也没有办法。他能伪造肃顺的签字,但是不能不让肃顺见人呀!肃顺不肯帮他说话,他干巴巴的发表个檄,也是屁用没有。
果兴阿挠头的时候,京里的奕欣和慈禧也在挠头。奕欣多少还有点埋怨慈禧,你说你把孙猴子搞定了,现在猴子急了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埋怨归埋怨,办法还是得想,总不能看着猴子大闹天宫。但果兴阿是个大刺猬,谁也打不过他,实在是让人头疼,好在还有一个祥。
祥不愧是奕欣的谋主,他也看出了果兴阿现在的窘境,所以他给奕欣提出了二个策略。第一个策略是招抚果兴阿,按原计划把责任都推给肃顺。这么做可以消弭眼前的祸患,但是将来果兴阿到了北疆若是做大了,还得再想办法。第二个策略则是把果兴阿和肃顺一勺烩了,直接宣布果兴阿为叛军,调集京畿各路人马和果兴阿打消耗战,宁可让果兴阿肆虐京畿,也要活活耗死他。这么做能一劳永逸,不过果兴阿的战力实在太强,真打起来的话,估计北京城都得打平了。
祥怎么也没有想到,奕欣和慈禧只是选择性的听取了他的意见,然后创造性的想出了第三种策略。
第三百六十三章 北京挺忙
奕譞把果兴阿劫夺肃顺这个坏消息带回北京之前,皇太后和恭亲王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因为摆在他们面前摆着组成一套新的政府班子这个当务之急。 他们得完成对权力的重新分配,并且及时接收八大臣的权力,以免形成权力真空。
顾命八大臣全部去职,军机处原来的五个组成人员,除了一个祥外,有四个在顾命大臣之列,所以作为央政府的行政枢,此时的军机处事实已经瘫痪。当然人事安排的根本原则是早定了的,那是这个新政府班子必须是以恭亲王为首的,这也是慈禧太后与恭亲王之间的“交易”所在——恭王既已实现诺言,全力将顾命八大臣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制度推翻,把两宫太后扶垂帘听政的宝座。现在“革命成功”了,该两宫皇太后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因此恭亲王无可争议的成为了新政府的首脑,也是俗称的“军机领班”。但光是个“军机领班”,也还不足以“酬庸”他的劳绩,于是又想出个名目,那是“加授议政王”,以示皇太后皇帝对恭亲王的“倚重之深”。
为什么不直接封个“摄政王”呢?因为大清世祖章皇帝顺治即位之初,他的十四叔多尔衮封的是摄政王,后来还嫌不过瘾,干脆来了个“皇父摄政王”。奕欣没当摄政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正是考虑到多尔衮的前车之鉴,多尔衮虽然权倾一时,是个真正的“无冕之皇”,但其身后的下场却实在不太好。他刚死的时候甚至被追尊为“成宗义皇帝”,可是仅仅一个月后,他遭到顺治皇帝的彻底“清算”——不但废黜刚给他的皇帝尊号(含庙号、谥号),还被削去原有睿亲王的封爵,甚至黜去爱新觉罗的宗籍,贬为庶人。直到乾隆年间,才被部分“平反”。有这样一个“摄政王”的先例在,恭亲王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摄政王”三个字感兴趣。还有一个原因,“摄”者“代”也,摄政王是代行天子之权。如今皇太后既然临朝听政,代行天子之权的自然是皇太后了,因此恭亲王也只能“议政”,不能摄政。
不过此时两宫皇太后、尤其是慈禧太后,对朝廷的人事并不熟悉,几乎是“睁眼瞎”,想插手也无从下手。满朝武谁的资历背景怎样,谁的德行才能怎样,她都不了解。内阁奉谕所宣布的这个军机处新班子组成名单,完全是由恭亲王一手拟定的。分别是加授议政王在军机处行走,和硕恭亲王奕訢、太子太保华殿大学士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霖、户部右侍郎宝鋆、户部左侍郎祥、鸿胪寺少卿曹毓瑛,一直蹦达的很欢实的周祖培,因为根本不是奕欣的人马,被排除在了名单之外。
慈禧太后对这个名单很不满意,不过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把肃顺再弄回来。因为这六个人,把恭亲王除外,起码有四个人一眼能看出与恭王的密切关系。首先打头一个的华殿大学士桂良,他是恭亲王的老丈人。唯一一个由“旧班子”留任的祥,则跟桂良同旗同族。祥虽然也是旗人极其少见的能员,但此时受到重用,却一定是出于桂良的引荐无疑,而且对付果兴阿的主意都是他出的,明显早和恭亲王有默契。再一个宝鋆,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本事,但他跟恭王的私交非常的好,好到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随便开玩笑的地步。至于曹毓瑛,还在承德当军机章京的时候,与恭王有机密书信往来,为政变的成功立下汗马功劳,明显是奕欣安排在军机处的卧底。此时恭王论功行赏,让他取代原来“肃党”的焦佑瀛,成了“打帘子军机”。最后剩下一个沈兆霖,身份还算是较“立”的,不过背地里是不是奕欣的人也很不好说。
奕譞把果兴阿搀和进来的消息带回了北京之后,两宫和奕欣还真慌乱了一阵,但也很快稳了下来。等慈禧和奕欣对如何应该果兴阿已经有了成算,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对七个“阶下囚”和一个在逃犯的彻底清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咸丰十一年十月初二日,肃顺还和果兴阿在河西务矫情的时候,慈禧和奕欣便谕令热河都统春佑,将肃顺在热河的财产“密速查抄”,“毋令稍有隐匿”,同时再传谕将肃顺“在京家产,著即派西拉布前往查抄,毋令稍有隐匿”,这还只是第一步。
第二天,由内阁牵头,恭亲王亲自主持,召集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在宗人府开会讨论对顾命八臣的处置。载垣、端华、肃顺三人都系爱新觉罗家族的近支亲贵,也是“宗人”,因此,若按律处置,这个会议应该有宗人府官员参加。但载垣被捕前是宗人府“宗令”,也是皇族的族长,两宫和奕欣为“公正起见”,所以未令宗人府与会。
由于要处置的毕竟是大行咸丰皇帝临终顾命之臣,因此几乎所有当朝重臣都参与了这个“历史性”的会议。惟其如此,定罪和处分也久议不决。主要大概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主张持重,这部分人有的是顾及祖制和大行皇帝遗命,因为无论八臣怎么跋扈,到底也是大行皇帝的托孤之臣。如今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要杀托孤之臣,不但于心不忍,而且也显得继位的嗣君丝毫不给皇考大行皇帝留余地,不是为继者之道。
有的则是念及为首的载垣、端华二人乃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符合朝廷“议亲议贵”之条,况且清朝开国至今,还没有公开杀“铁帽子王”的先例。当然也有人颇能对肃顺看法持平,认为他虽然狂悖跋扈、目无人,但对朝廷的莫大贡献也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他一手维持的、以曾国藩为统帅的湘军,刚刚从太平天国手里夺下长江第一重镇安庆。安庆是太平天国首都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夺回安庆,则打下南京也是指顾间的事了。此正当肃顺功劳彰显的时候,却被处以极刑,难免会让局外人想起“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话来。也说不定会寒了前方浴血奋战的湘军将领的心,再激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局面真的不好收拾了。而且要处置顾命大臣这样的重臣,不征求曾国藩等前方重要疆臣的意见,也实在很难说得过去。更要命的是这里面还搅和了一个果兴阿,固安军陈兵京畿,随时都有可能动武兵谏,处置肃顺也不得不考虑果兴阿的态度。当然这样的意见,此时也只是腹诽而已,当此情势,是无论如何不能拿到桌面去讲的,否则会有“附逆”之嫌。总之这部分人是主张从轻处罚的。
还有一种意见则是主张对顾命八臣、尤其是对载垣、端华、肃顺三人,进行严厉处置。这部分人大多数是不满肃顺等人的跋扈,当然也有些人是揣摩到慈禧太后和恭亲王有必欲置肃顺于死地的意思,“闻风希旨”,拍皇太后和恭亲王的马屁,对肃顺落井下石。更有一种人是公报私仇的,肃顺为政的风格严厉,得罪了很多人。咸丰八年,肃顺处理“顺天科场舞弊案”时,曾经坚持杀了当时的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柏葰,柏葰的门生故吏众多,这些人当然对肃顺恨之入骨,如参加这个会议的刑部尚书赵光,是柏葰的门生。刑部掌管“秋曹”,所以赵光的意见当然至关重要,他强硬坚持要杀掉肃顺,为他老师报仇的意思,几乎是尽人皆知的。而主持会议的恭亲王以及大多数王公大臣都并不反对,那些隐隐为肃顺抱屈的人,也无可奈何了。所以会议的结果,是给载垣、端华、肃顺三人拟了个凌迟处死的处分,也是老百姓通常说的“千刀万剐”。其余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诸人,皆拟革职,并发往新疆效力赎罪。
恭亲王将这次央政府各部门联席会议的结果奏后,两宫皇太后立即批准,并正式颁布谕,公告天下。因大清有一个不成的规矩,是历来臣下所拟的给犯罪大臣的处罚,都要最后该大臣所得到的实际处罚要重。以便于皇帝在做最终裁定的时候,“充好人”来减刑,以示“皇恩浩荡”,而且“恩出自”。对顾命八臣的处罚是玩的这个把戏,原来会议给载垣、端华、肃顺三人拟的都是凌迟处死,现在“加恩”改为载垣、端华自尽,肃顺斩立决。给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拟的都是发往新疆效力,现在也“加恩”改为景寿仅仅革职,仍留公爵和额驸品级。其余四人,也仅穆荫改为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其余三人均免其发遣。
其实这道谕对八臣的处置,很有些门道,最倒霉的莫过于载垣、端华二人,他们本可以不死。因为这两人都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大清开国至今,还没有杀铁帽子王的先例,为“国体起见”,也应该赦其死罪。而且端华直到被捕前都还兼着镶蓝旗的旗主,处置稍有纰漏,清朝统治的根基——满洲八旗都可能会有分裂之虞。但慈禧太后与恭亲王既执意要置肃顺于死地,不能不杀载垣、端华二人,因为在顾命八臣,他们的排名在肃顺之前,如果免了他二人的杀身之祸,肃顺也断无死理,所以载垣、端华二人实在是受了肃顺的拖累。
还有一个既倒霉又幸运的人物,是景寿。说他倒霉,是因为他是个老实人,自己本没有什么主见,这个顾命大臣的职位,纯粹是被肃顺拉来凑数的,简直是个“冤大头”。拉他凑数的目的,既是为了平衡近支宗室不在顾命之列的缺陷,又是为了掩盖肃顺独揽大权的事实,因为他是恭亲王同母的嫡亲妹夫。可以说当初他是糊里糊涂的当顾命大臣,现在又糊里糊涂的跟着受了处罚。但也正因为他是恭王妹夫的身份,所以相对来讲他也很幸运,因为慈禧太后与恭亲王自然会对他开一面,因此在八臣他所受的处罚最轻。
还有一个倒霉的,是位列军机大臣之首的兵部尚书穆荫了。此人为官颇为谨慎懦弱,但惟其谨慎懦弱,才以军机大臣领班的身份,被肃顺一路挟持。虽然谕也承认他是受到肃顺等人的“钳制”,因而“有难于争衡之势”,认为“其不能振作,尚有可原”。但因他是军机大臣之首的身份,对肃顺的所作所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被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顾命八大臣最幸运的一个,当数杜翰了。杜翰的才具并不在肃顺之下,在八大臣的实际地位也仅次于肃顺,肃顺的很多主张其实都出自他的谋划。按理他也应该是个“斩监候”的罪名,至少也应该是个充军的处分。但他的父亲是咸丰皇帝的师傅杜受田,所以在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能重惩于他。咸丰皇帝当年之所以能战胜六弟恭亲王登皇位,杜受田厥功至伟,所以咸丰皇帝待“杜师傅”极厚。如今在两宫太后、尤其是性格忠厚的慈安皇太后,念及“杜师傅”对大行皇帝的恩德,推恩及子,自然不忍治杜翰以重罪。而在恭亲王,为了避免给人以“打击其子以报复其父”的印象,自然也不敢重惩杜翰。所以杜受田泽及子孙,杜翰算是“不幸的万幸”了。
其实还有两个隐藏的幸运儿,是匡源和焦佑瀛。两人之所以获罪不重,仅只革职,并不是慈禧太后与恭亲王仁慈,而是多少沾了景寿、杜翰两人的光。因为如果要重治他们,则景寿与杜翰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谕明发,公告天下,已经在押的七人立即执行,潜逃的肃顺则在捕获后再行正法。与八大臣的惩处一起发布的,还有对果兴阿的处置,果兴阿成了叛逆,固安军成了叛军。而且果兴阿的罪过八大臣还大,直接被定性成了造反。谕没有一句要果兴阿迷途知返的话,反而要求各地兵马,立即剿灭固安军。
第三百六十四章 淡淡的答复(二更)
除了组建新政府和安排八大臣的结局,两宫和恭亲王还办了几件大事。首先在大学士贾祯、周祖培,刑部尚书赵光,都统胜保等人的鼓吹之下,正式确定了太后垂帘,亲王议政的政体。还做了一件配套工作,是废弃了原来由顾命大臣主持拟定的新皇年号“祺祥”。理由是“祺祥”二字不但义不顺、意思重复,而且还“不祥”。“不祥”的原因则是因为历朝历代从无一个皇帝的年号用过“祺”字,而“祥”字也仅南宋少帝用过“祥兴”二字,而宋少帝恰恰又是宋朝的亡国之君。所以“祺祥”二字断不能用,内阁奉旨另拟用“同治”两字。
换年号主要是抹去顾命八大臣的痕迹而已,所谓不祥则纯属扯淡。用“祥”字作年号的绝不仅宋少帝,仅在宋朝还有真宗皇帝曾用过“大祥符”四字做年号,而真宗却是宋朝少见的有为之君。之所以改用“同治”,则是因为这两字不但为恭王所激赏,而且更深合慈禧皇太后之意。这个两个字,光字面的讲头极多,首先在恭王看来,这两个字含有“下一心、君臣同治”的意思。而在慈禧太后看来,除了面那层意思外,更又有两宫皇太后同治天下,平起平坐,不分嫡庶的意思。她那个没有当过宫皇后而母以子贵的“偏庶”身份,可以借此稍作抹煞。
换了年号之后,两宫和恭亲王也是马不停蹄。内阁又奉谕公布了两宫皇太后如何听政,以及处理各部、省奏折和“紧急军务的程序。凡是各部、省所应该请旨办理的件,均先呈给两宫皇太后审阅,然后再发交议政王、军机大臣商量处理意见,再于当天“见面”时将处理意见奏报两宫太后做最后裁决。遇到紧急军务,则照例及时呈交两宫太后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