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正堂吧！”一直没说话的果兴阿突然开口了，他已经明白，不是有外人攻入，而是奉天当地的石殿臣和姜百书反了。
果兴阿在奉天的这处寓所是石殿臣安排的，外围的保卫是姜百书负责，如今四周被封死，院子里还有内应，只能说明他俩都有问题。石殿臣是奉天巡抚，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姜百书是第十九师师长，奉天城及周边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这俩人要是都反了，果兴阿基本算歇菜。方圆一百八十里都是敌人的地盘，果兴阿身边算吴科才剩下五个侍卫，而且还在人家的重围之，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还不如回屋里去坐着，看看这俩叛徒有什么要求。
果兴阿好歹也在皮润民等妖孽身边混了许久，学来的东西有限，但是大局他还是看的清楚的。杀了自己，石殿臣他们恐怕还没这个胆子，而且自己死了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只有活着的果兴阿才有用。这俩小子造反，无非是想挟持自己，或者投靠朝廷，果兴阿眼下的结局无非是个软禁。果兴阿相信自己还是能够找到一些闪转腾挪的空间的，有空间便还有机会。
果兴阿退到大堂的时候，爱子也带着侍女过来了。还不到二十岁的爱子，也很混乱甚至做好了自尽的准备，但是见面的第一件事还是安慰果兴阿，让果兴阿颇感欣慰。时候不大，外面的枪声便息止了，似乎院子里顽强抵抗的侍卫已经全部阵亡。果兴阿甚至看到了堂下走过的敌人，他们对院子进行了全面的搜索，又打扫了一下，但却一直没有进到大堂里面来。
“是朝廷的人！”吴科目力较好，借着外面敌人的火把，他看清了敌人的装束，更看到敌人身后的辫子。
“观摩团！”果兴阿恨恨的说道。
刘坤一带来的这个观摩团，规模相当的庞大，除了数十名官员之外，还有五百多名成员。刘坤一说这些人都是朝廷选拔出来的各领域才俊，要全面的考察奉天各行业情况，然后经行观摩学习。虽然观摩团的五百多人全是年轻人，拿起武器便能形成战力，但是从未想过会被偷袭的北满州政府对此并没有在意。
果兴阿现在可是全明白了，这五百多人的确是选拔出来的，但他们不是才俊，而是优秀的军人。五百多人的确无法对北满州帝国造成威胁，可是他们在北满州的一个角落，突然对某些重要人人物发难，却是足够的了。而且现在看来，丽妃是个诱饵啊！
朝廷是如何策反姜百书和石殿臣的，果兴阿无从猜测，但是丽妃这个事他是明白了。朝廷无论策反了谁，也很难在长春、吉林这样的北满州腹地对果兴阿动手，那里大量的驻军，完备的制度，可以扼杀一切危险的苗头。只有改革成效甚微，地方情况复杂的奉天，朝廷才有动手的机会。但是朝廷完成了对奉天的布局之后，却没办法把长春深居简出的果兴阿弄到奉天来，所以他们祭出了丽妃。果兴阿与丽妃之间有一些特殊的羁绊在，丽妃邀约，果兴阿肯定会欣然而来，朝廷也有了动手的机会。丽妃见果兴阿的时怪的态度，如此一想也说得通了，她是个扣啊！
果兴阿足等到后半夜两点多，堂下才又有了大动静，通明的灯火，一大群人走进了大堂。
“我尼玛啊！”果兴阿心都碎了，刘坤一他认识，刘坤一带进来的人他更认识，皮润民、常珍秩、陈秉向、栾玉、郑峰、陈维念等等都在，甚至连邹德归都进来了，而且左臂还受了伤，纱布还在渗血。
“云闲公安好！”刘坤一志得意满的向果兴阿拱手施礼。
“怀远先生的伤势无碍吧！”看着皮润民等人一个个死了亲爹的脸色，果兴阿便知道他们没有同谋，而是和自己一样被擒了，所以他先关心起了邹德归的伤势。
“臣等愧对大将军！”邹德归长叹一声，然后皮润民等人便全都跪在了果兴阿的面前。
“唉！岘庄先生好手段！果五今天栽了！”果兴阿对皮润民等人苦笑了一下，长叹之后，便看向了刘坤一。
“万岁爷一直挂念云闲公，也时常想北满州的诸位高贤入朝辅政，坤一不过为君父分忧而已！云闲公英雄当世，坤一岂敢冒犯！”刘坤一的态度到好，不过给果兴阿下了通知，他们的下一步将是被押送进京。
“岘庄先生，你们未必走得出山海关吧！”果兴阿想试探一下，他要看看，是只反了一个姜百书，还是奉天全省驻军都他妈反了。
“朝廷早有部署，这便不劳云闲公费心了！*劳，几位请休息吧！坤一还有些俗务，明日再来请安！”刘坤一的口风极严，半点风声也没漏，而且转身走，算是把北满州的高层，都给关在了这个厅堂里。
“先生艺业惊人，兵卒们一时心切误伤了先生，请先生海涵！”刘坤一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对着邹德归拱手致歉。别人能束手擒，邹德归可是暴力拘捕了的，可惜武术终究没干过枪械。刘坤一的道歉，也只是面章，他是提醒看守们千万小心邹德归。
“诸位都是体面人，别劳兄弟动手了，把枪都交出来吧！”刘坤一一走，一个一身匪气的青年人便出来了，张口便要下吴科等人的枪。
“给他！”吴科有意抵抗，果兴阿却知道没什么意义，直接命令吴科缴枪。
青年拿了枪之后，便带人退出了大堂，屋里只剩下了凄风惨雨的满洲君臣。果兴阿心烦意乱，皮润民等人也是不住的垂泪，这次被人一勺烩，再想翻身可是真的难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板荡显忠臣
果兴阿与一众臣盘算了一下，朝廷想用这招吞掉北满州，纯属痴心妄想。虽然果兴阿和重要阁员几乎被一勺烩了，但是北满州的政治体系已经完善，军事体系更是没有受损，所以北满州应该可以不是很从容的坚持过去。无外乎是茗松继位，或者齐布琛登基之类的桥段，但是果兴阿他们这帮人可惨了。
出了这事，朝廷和北满州的关系肯定会降到冰点，甚至有爆发战争的可能，不过最后还是会以和谈的方式收场。朝廷打不过北满州，果兴阿陷于敌手，北满州也肯定会有顾忌，所以最后肯定会和谈。但是果兴阿等人，这辈子是别想在回长春了，肯定会被朝廷扣住当人质，成为朝廷的肉票。若是齐布琛台，那不用多想了，大清会灭亡，但是果兴阿等人肯定要给大清陪葬。
刘坤一这次在奉天搞这么大的动作，朝廷肯定是谋划了许久的，颠覆北满州他们做不到，但是把果兴阿等人带回关内，他们绝对有把握。几人想要脱身，恐怕是很难有机会。寓所里看守他们的都是朝廷带来的人，一个满洲人都没有，他们根本无法与外界接触，只能听天由命。
荒村时代结束之后，果兴阿一路都是意气风发，即便小有挫折，都是沧海微波而已。最危险的一次，是在承德遇刺，可那次非常突然，果兴阿根本没有时间去想什么，一切的节奏都太快了。这次果兴阿很有空了，他能想的有很多，如自己的结局，如长春的女儿。果兴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这种彻骨的寒冷，他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了。
清晨一身匪气的青年头领又回来了，他给众人送来了早饭。早餐不算寒酸，但是青年和他的士兵态度都很不客气，完全是大牢里对待囚犯的模式。青年头领的目光，更是在爱子等女眷的身盯了半天，然后撇了撇嘴。
“都说果兴阿娇妻美眷，姿色绝美，哪成想是这路货色。本来还想尝尝仙女的滋味呢！这都下不去手啊！还得等回京去八大胡同乐呵！”青年出门的时候在和身边的士兵嘀咕，可是他的声音不小，堂屋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算今日北满州灭国，朝廷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对果兴阿的家眷不礼貌的，谁都知道青年只是嘴过过瘾，但是果兴阿却已经气的浑身发抖。果兴阿不在乎地位，也不迷恋权势，但是家人是他的全部。想到自己的妻妾可能被瓜分，甚至自己的幼小的女儿茗橙，将来也可能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果兴阿便愤怒异常。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几人劝解了果兴阿一阵，只能继续熬下去。
这一天很快便过去了，皮润民等人也能猜出刘坤一干什么去了。姜百书和石殿臣影响力不小，近年北满州又人心震荡的厉害，刘坤一肯定是在利用二人向奉天其他地区渗透。果兴阿盘算了一下局势，奉天驻军虽然不在姜百书辖下，但也是以他为尊，他绝对有整合奉天全部军事力量的能力。有了姜百书的武力保证，石殿臣便可以大行其道，除了丰宁之类的固安嫡系，其他的官也都会被他收复。算下来除了有海军和佣兵驻防的大连，怕是连营口都保不住。若是有长春方面牵制，这些事还能避免，可是现在长春方面估计连个蛋都不知道，怕是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我错了，当初真不该限制杂务科的权利啊！”果兴阿当初把杂务科推出去，是担心特务政治影响国家发展，现在看来他是错了。
“大将军，您错了很久了！”果兴阿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部分错误，痛心疾首的皮润民却没感到欣慰，而是把心淤积的怒火全都倾泄向了果兴阿。
“我……”一直被人安慰的果兴阿，被皮润民的恶劣态度弄得一愣。
“大将军您身为一国之君，却在对朝廷的关系一直暧昧不清，朝廷对我北满州虎视眈眈，大将军却一再养虎为患！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北满州和朝廷早晚都要有个分晓，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不是大将军你和亲戚过家家！”皮润民对果兴阿不满意已经很久了。
“大将军忽然搞什么民主禅位，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君权神授，圣圣相承，古来如此！大将军你非学洋鬼子胡搞，这下好吧！搞得人心大乱，蝇营狗苟之辈，全都蠢蠢欲动了！大将军，您不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幼稚吗？禅位之后，您没有权力的保护，却是我北满州最大富翁和最有影响力的人，你这是在找死啊！而且是拉着全家一起死！我今天不怕告诉您，当初如果真的那样发展下去，第一个要杀您的人，是我！”愤怒的皮润民，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我错了！”果兴阿垂头丧气，他已经无心反驳。皮润民说的或许偏颇，但是很对，果兴阿如不对大清容让，如果不折腾什么民主，绝对不会有今天的事。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胳膊有伤的邹德归一直很少说话，这会却突然来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皮润民，还是在说果兴阿。
“没什么说的！大将军，恩恩怨怨，咱们这辈子怕是也到这了！若有来生，润民还愿在您的马前效力！”皮润民对果兴阿的忠诚，其实一直是个问号，果兴阿都没真的相信过他，今天皮润民套了心窝子。其实他这句话也不算表忠心，他只是还愿意和果兴阿合作。
“也算我一个！没有我牵制你个混蛋，大将军怎么能安乐！哈哈哈……”绝路邹德归依旧洒脱。
“我也要搀和,天下英雄几许，岂可让你们独领风骚！”陈维念也笑了起来。
“我们也都跟着！”郑峰和栾玉等人也凑了过来。
“哈哈哈！足矣，足矣！”果兴阿难得笑了起来。
众人有点临终道别的笑声没听，黑暗的院子里却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听起来居然不下百人。众人难免惊疑不定，甚至猜想他们这是要路了。如今他们被死死的关在这里，守卫根本需要这么大的调动，如此规模怕是要送他们去北京了。
“哈哈！不怪诸公在朝，我等在野，当世豪迈却该首推公等！”随着豪迈的笑声，数十人突然闯进了大堂。
“希拉布！”皮润民等人觉得有点眼生，果兴阿却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当初随着慕顺一起离开军队的希拉布。
“奴才等给五爷请安！”希拉布和后面的几十人同时跪倒，对果兴阿大礼参拜。
“怎么回事？”果兴阿直接站了起来，大喜过望啊！他有抓到了生的希望。
“退隐之后，奴才等人原在长春居住，可是后来有点不好意思了！前几年奉天归化，我们都搬了过来！”希拉布说的很含蓄，其实也是心酸。他们退隐之后，无官一身轻，可是许多旧日的部下都升官了，在长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自然不好意思，这次跑到了没什么人的奉天。
“你们怎么来救我了！”果兴阿有点脸红，他对老部下有点薄情了，希拉布他们搬家他一点也不知道。
“听闻大将军驾临奉天，奴才等早想来拜见，可是排号排了好远，未必见的了，便只能每日向您的行辕叩拜！昨日听到行辕这边有枪声，派人过来查看，发现有人在围攻行辕，可是政府又说只是有人骚扰行辕而已。奴才等心里不踏实，便多留了个心眼，留心着街面的情况。今天午省政府和十九师，便开始集合各部军警，还在奉天各紧要地带设置防务，奴才们思量着怕是不对！奉天皇姑区的巡警队长隆顺，是咱固安旗下出身，觉得这命令不合规矩，抗辩未予执行，结果十九师和省公安厅总队的人，居然开始围攻皇姑巡警队，傻子也知道有事了！大将军安危是第一要务，奴才等便凑了点家人，先来向大将军请安了！”希拉布把他们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这寓所的看守？”皮润民有点纳闷，希拉布一大帮人进来，怎么一点厮杀声都没有，这希拉布不会也是个套吧！
“哦！奴才等下午靠近行辕之后，发现卫兵都是有辫子的，马知道事态严重。可是当时这里的守卫足有二百多人，奴才等少有枪械没敢轻举妄动，准备入夜之后再强攻。不成想大将军洪福齐天，到了晚不知出了什么事，这里的看守都给调走了，拢共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奴才等身边都有几个原来队伍的老人，弓箭也都娴熟，没什么响动便把他们都给处理了！”希拉布等人也是一把辛酸泪，内地不像蒙古那边可以拥有合法的枪械，他们这些被劝退的老派将领，每家也有那么一两把枪。
“除了隆顺之外，奉天的其他官员如何？”邹德归更关心一些实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