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松散的阵型,和太平军合理的调度,让仅仅五十余人组成的火枪方阵成功的挡住了百姓的攻势。但百姓们没有被伤亡吓住,而是更加疯狂的发起了冲击,他们完全不顾及自己的生死。不仅仅是前仆后继,红着眼睛的百姓,已经开始用身体为同伴铺平前进的道路。稀疏的火力只坚持了一会便被攻破,太平军不得不依靠刺刀来守护自己的防线。
并不宽广的街道,三百余名百姓死死的把五十余人的太平军死死的围在了砍心。刀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刺刀在血泪疯狂的刺击,呐喊和哀嚎声震耳欲聋。百姓们的武艺极为平庸,太平军刺刀却颇有章法。百姓倒下了百人,太平军却仅仅伤亡了不足十人。
不断挺枪刺击的太平军渐渐感到了压力减轻,不断冲击的百姓们开始退却。可是还没等太平军喘过这口气,百姓的后队已经出现了排列整齐弓箭手。在太平军惊诧的目光,弓箭手们开始放箭,他们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包括已经和太平军混战成一团的自己人。箭矢如雨而下,百姓们好像已经成了全无血肉的木偶。
弓箭手麻木的放着箭,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他的面前是自己的乡里,他们只是如同提线木偶般不断的张弓搭箭。而陷入混战的百姓,更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全然不在乎背后飞来的箭矢,亡命的向面前的敌人挥舞着手的武器。哪怕是背已经插满了自己的箭矢,他们依旧如疯似癫的搏杀着,好像早已明了自己弃子的命运。五个百姓换一个太平军,百姓们完全是用命在拼,五命换一命,他们毫不在意。
房顶的长禄看到了城楼传来的旗语:“有限度的支援百姓。”
早看不下去的长禄,在房顶显露出了身形,开始用手势命令部下攻击。换装了恩菲尔德m1853的狙击手们,开始从各个角度狙杀太平军。有勇气发下生命的人,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环境下,特别容易引起他人的共鸣。百姓们做到了,他们赢得了清军的尊重,哪怕他们打的并不好。
有了狙击手的介入,太平军的阵势瞬间被瓦解,一个个主心骨般勇猛的太平军士兵被狙杀,太平军也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百姓们癫狂的神情,早已震慑了太平军的心智,失去了组织的太平军,沦为了砧板的鱼肉。
最后一个太平军的士兵将刺刀刺入了眼前一个黑瘦汉子的胸膛,抽出后又将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砸倒在地,然后铺天盖地的箭雨把他射成了一只刺猬。身插着无数羽箭的士兵,颇为雄壮的轰然倒地。已经红了眼睛的百姓们并没有此罢手,他们哭嚎着冲向那些尸体,最后生生把他们剁成了肉泥。
几个有些年纪的女人,在血肉堆里翻滚哭嚎着,好像有无尽的愤懑需要发泄。手的刀刃无力的在血肉劈砍,刀刃一声声的敲击着地面。其他的百姓则好像木偶一样,麻木的战成了一圈,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可悲又可怕的活剧。好像适才的搏杀已经抽去了他们的灵魂,残留下的只是一群迷茫的躯壳。
一队三百余人的太平军风一样冲进了城门,他们的方阵横贯整个街道,手里的火枪对准了正迷茫游荡的百姓。一张一弛如浪击石,好像庙里的和尚敲钟,黄达平总是能掌握住敌人松懈的一瞬间。如爆豆的火枪声响起,迷离的百姓们如麦浪般倒下。火枪声如当头棒喝,又好像晨钟暮鼓,把迷醉的人们唤醒,回到这个可怕而血腥的世界。
没有占领城门的五十人小队,不过是一个诱饵,他们的牺牲是为引诱出城内的伏兵。第二波的三百人则不再是诱饵,他们分出一百人继续射杀街道的百姓,其他两百人快速的扑向城门,力图占据占据的关键。
正准备命令特战小队进一步参战,想用左轮步枪的速射火力压制太平军的长禄,再次看到了城楼传来的旗语:“撤出战斗,返回瓮城与主力回合,待机突围!”
看着血泊的百姓,长禄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流出的血又再次滴落在他的心头。特战小队如果撤走,百姓们只能无助的面对一场屠杀,但是长禄永远无法违抗果兴阿的命令。忍着心里的痛,长禄做出了撤退的手势,特战小队的战士们一个个撤出了自己的位置。太平军和百姓们都看到了这些诡异的身影,他们都知道清军走了。
向瓮城奔跑的长禄,觉得心里无的委屈无的疼,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并不认识那些百姓,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敌人,长禄那把没有标尺的恩菲尔德曾经瞄准过他们的许多人。长禄为了曾经的敌人,非常的痛恨自己。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心里说着:“你能救他们,你能救他们……但是你没有……”
跟了果兴阿之后,长禄已经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了,但是他今天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失的痛苦。奔跑的长禄,偷偷的擦去了眼角的泪,那泪水并不知究竟是为谁而流。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一直在城头举着望远镜观战的果兴阿,轻声的对身边的福全等人说着,不知是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
西门的城楼立起了太平军的旗帜,然后城头传来了喊杀声,然后那高傲的旗帜又倒下了。望远镜里,果兴阿看到了有人抱着太平军从城头跳下。有人冲向敌人,被火枪击杀,只为给身后的人争取到一次肉搏的机会。
“咣当……”果兴阿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看着方向,果兴阿知道西门的千斤闸被放下了。
“一连入城占领鼓楼设立防线,特战小队入城支援百姓,骑兵连准备在城内冲锋。”果兴阿死死的捏着手里的望远镜。果兴阿不知道这是不是于道在用血逼他出手,但是他的良心太疼了。
“雨来,那五门小炮你都带吧!”毕云涛调度部队的时候,果兴阿回头补充了一句。
清军再次入城并且在鼓楼建立好防线的时候,街道的三百多百姓已经死伤殆尽,太平军正翻身进攻西门,想夺回城门的控制权。特战小队从侧翼悄悄的摸了去,还没有发起进攻,毕云涛已经带了两个排从太平军的背后压了来。
留下两个排防守鼓楼,以防太平军从东门或者北门入城,切断了西城清军的归路。毕云涛带着两个排的兵力和五门火炮,发起了炮兵冲锋。精度高射程远的步枪掩护炮兵前进,炮兵则用装药一斤半的开花弹,持续的轰击着太平军的背后。打冷兵器的老百姓,打得春分得意的太平军,一时间被打得阵脚大乱。只能放弃了西门,回过身来全力对付背后的清军。
太平军刚排列好阵势,侧翼的特战小队发起了突袭,手榴弹如雨而下,左轮步枪如旋风般倾泻着弹药。一连的火枪和火炮进行了最后一次齐射,然后快速的让开了道路,身披蓝色绵甲的骑兵,高呼着万岁,如狂风般冲向了阵势大乱的太平军。
失去了阵型的步兵,在狭窄的街道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才是一场真正的屠杀。马刀只杀伤了一半的敌人,其他人都被战马活活撞死,或者被马蹄踏成了一团肉泥。仍有二百多人的太平军,未发一弹便已全军覆没。
如雷的脚步声响起,好像来自九幽的呐喊声响起,无数的百姓冲了城头,一时间城墙人头攒动。东、西、北三处城门瞬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百姓,本不设防的城头,立时变得如同铁桶一般。
“值吗?”再次见到于道,果兴阿只问了两个字。
“我们次屈服,甚至欢迎,只因为我们没经历过。现在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所有,所以宁可全镇死绝,我们也绝不屈服!”于道的目光还是那样的坚定。
第八十一章 七巧
百姓登城之后,黄达平彻底消停了。清军被果兴阿改造过的号衣在黄达平眼里是花花绿绿的,百姓们的服饰也是五花八门,黄达平一时半会还真的分不清楚。所以在太平军的眼里,清军又玩了一次埋伏,城里的清军足有近万人。
黄达平坐在军帐里痛苦的薅着头发,他完全看不懂清军的战术,生怕再一次了清军的陷阱。刚刚的一战黄达平舍弃了五十名诱饵,意图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清军舍弃了一个更大的诱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城里一下子冒出了万名清军,黄达平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兵力有这么大的优势清军为什么不出城呢?这么多的清军出现在太湖岸边有什么企图?”
黄达平薅着头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清军的行为除了最开始的埋伏之外,没有任何符合常理的地方。苗汉生认出了慕顺,他知道在瓮城埋伏他的人是果兴阿了,可是果兴阿撑死也几百人,剩下的几千人又是哪里来得呢?
果兴阿也很痛苦,黄达平在城外蹲着,出去干掉他力有不逮。可再耗下去,黄达平肯定要勾人了。如果李秀成勾引来了李秀成、陈玉成那个量级的大boss,果兴阿真不知道到时候该往那个方向跑了。
不过果兴阿还可以苦作乐,黄达平既然消停了,果兴阿可以较悠哉的喝喝茶,逗逗姐妹花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先乐呵着吧!反正一时半会,黄达平也没办法冲击城来咬人,怕他做什么。
烦心事到是有一件,喜寿枪毙了那个找到活下去理由的白人,原因是那个白人想逃跑。这白人也是个人物,两幅二十斤的链子居然没锁住他。才干了一天的活,自己开了锁准备开溜,结果被喜寿一枪给毙了。
知道消息的果兴阿差点直接把喜寿给毙了,这个技术人员死了,拿破仑炮谁来铸呀?不过喜寿到是振振有词。据喜寿说,这个炮真心没啥技术含量,和清军铸造大炮的过程也差不多。而且这个白人也是拿着参数表照猫画虎,没啥特别秘密的本事。工兵学过铁匠活的几个战士,看这个白人干了一天的活,都表示自己也没问题。
没办法的果兴阿当然舍不得杀喜寿,而且算杀了喜寿也于事无补,只好下令喜寿五天之内把炮铸造出来。到时候如果喜寿再说搞不定,那新账老账一起算吧!拿破仑炮几大特点,有铸造和使用极为简单,想来有了成套的磨具以及系统的参数表,也能搞的定。喜寿也是自信满满,让果兴阿等好消息,带着一票工兵去忙碌了。在内瓮城开搭建了熔炉,开始熔炼城头废旧的铜炮以及车队带来的铜锭。
“镇里也有几个铁匠、银匠,或许帮得忙,大人看……”孤身一人前来和果兴阿商讨防务的于道说道。
“也好那些工兵都是半路出家,有些成手的师傅也是好的。不过于先生,事涉国之重器,参与铸炮的师傅今后可要随军。”也是因为拿破仑炮简单,果兴阿不得不防,他可不想三两个月之后江南大地人人会造拿破仑炮。
“大人?这个随军……”于道有些后悔了。
“于先生不要误会,绝没有灭口的意思,火炮的铸造和维修都需要人,我需要他们。我是想让他们参军,正经的官身,将来也有个前程。”果兴阿这是和显德学的,“官身”、“前程”这两个词,对于古代百姓的诱惑力极大。
“哦!却是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道向果兴阿拱手道歉。
“还要劳烦于先生了!”果兴阿也拱手回礼。
“既是从军,想来了年纪有了家口的都不成,我去寻几个年轻又无拖累的来为大人效力。”于道起身要走。
“于先生,务必与他们分说清楚,要自愿才好!”果兴阿很虚伪的补充了一句。
“大人有心了!”于道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有六七个小伙子来瓮城报道,都是出了徒的匠人。喜寿将他们都编入了工兵连,简单说了一下军队的规矩,便直接手开始帮忙铸炮。这些人的手艺都不错,远高于半路出家的这些工兵,铸炮的进度又快了不少。
吃过午饭,果兴阿安排好了下午的日程,先在蜜妮的怀里睡个午觉,然后在和姐妹俩玩一下午的小蜜蜂。可惜他刚躺下,福全便入内回报,于道又来了,颇为扫兴的果兴阿还是耐着性子接见了于道。
“午后收拾祠堂,在神龛下发现了这半页地图,看着像是焚烧未尽剩下的,想来有用,特来呈现给大人过目。”简单序礼之后,于道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被烧掉了三分之一的地图。
看着地图的果兴阿一时感慨万千,终于他妈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清军不是没有地图,相反果兴阿所部测绘了非常详细的地形图,清军所到之处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应有尽有。但这个图有一个原点,那是果兴阿驻扎的荒村,而且所有的地方都是编号而没有名字。有些搞笑但却是事实,果兴阿非常清楚周边的地形地貌,但却更本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果兴阿曾经尝试过以江南大营为心点来分析自己的所在地,但是江南大营连营几十里,也是连个地名都没有,果兴阿分析了半天也是一脑袋浆糊。清军佐领一级也没有地图下发,果兴阿干脆跟着感觉走了。反正对于果兴阿这种规模的战斗,地名之类的并没太大的意义。攻敌必救之类的把戏,果兴阿的兵力还玩不起。
于道找到的这大半张地图,应该是太平军使用的地图。清军突袭的时候,太平兵荒马乱,虽然想到了烧毁地图,但是并没有燃尽,被风吹到角落里去了。
“于先生,这小南京在哪里啊?”果兴阿把地图铺到了桌案,仔细的寻找了起来。
“大人,本镇名叫七巧镇,这小南京却是长毛乱说的匪号,地图怕是找不到。您找找看有没有七巧镇。”于道一直颇为谨慎,绝不与果兴阿过于接近。
“七巧镇……嗯……是这里了!”果兴阿在地图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七巧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