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现在缺钱用？”
唐浩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最后说：“我爸爸距离上次手术已经半年了。我担心再拖下去，机会更少！”
卢方指着他，摇头说：“你啊。这事早该和我说的。如果知道你爸爸还有机会康复，你说了，我难道还会不借给你？”
唐浩泽苦笑说：“卢叔，我一个半大孩子，你让我怎么随便向你开口？”
“得了得了！你联系好医院了没？钱不是问题。”
“具体医院我还不知道该找那个。我想带我爸去羊城看看。那里是省会，大医院的设备应该更齐全一些。”
现在不是后世，想知道什么在网上查一下大概也能有参考。
如今网络虽然是有了，但各种信息太少。医院什么的，肯定也还没有想过在网上弄个官网什么的。
卢方笑着说：“你罗叔叔刚从羊城调回湾州。他对羊城熟悉，你想知道哪家医院合适，你还不问他？”
唐浩泽还真没想到今天这事就这么巧了。
他连忙问罗士全：“罗叔叔你知道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湾州，见识也少。你给我推荐两个医院给我参考一下吧。”
罗士全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卢方，知道这姐夫是想给自己机会卖唐浩泽个人情。他从见到唐浩泽到现在为止，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值得投资。不管这个年轻人如后会怎么样，现在看起来，让他觉得确实是值得卖一个人情。
既然是卖人情当然就卖得大一些，他笑着说：“我刚才听你说的情况，你爸应当是要去骨科或者神经科。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羊城那家医院更合适。我有个朋友就是医生。我这就给你问一下。看他能不能推荐一个好的医院。”
罗士全说着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不过他的朋友还没有手机，拨打的呼叫BB机号。他等了一会都没接到电话，就对唐浩泽说：“他可能在做手术，暂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电话。这样，如果等会他还没打电话过来。等我问过他之后，我将结果跟我姐夫说。明天如果你再来市里送虾就问我姐夫好了。”
唐浩泽连连道谢。
如果能解决这个医院问题，他心里也能放下一块石头。现在的医院，特别是好医院，床位是很难等到的。如果没有关系，他就算在医院等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现在有罗士全打招呼，他说不定能很快带父亲住院检查。
卢方说：“阿全中午会在这里吃饭。你也别走了，就留下吃。他朋友也许等会就打电话过来了。你早点知道也早点做准备。”
唐浩泽也没客气。
卢方看他同意留下来吃午饭，看了一下手表，笑着说：“你罗姨也快要下班了，我先去做饭。你和阿全先坐会。”
他说着站起来去了厨房。卢梦也自觉地跟着去了，不过她很快又出来了。
罗士全看到她出来，取笑说：“我看你进厨房，还以为你学会下厨了呢。”
卢梦微微翻了一下白眼，说：“我是学会了啊。我爸说我烧的开水挺甜的！”她对厨具的应用确实很笨，但谁又是全才？
这小舅却总拿这个来取笑她！
罗士全哈哈笑着说：“没错，你烧水确实有一手！”
卢梦努着嘴给他倒了一杯茶，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多喝点。”然后又给唐浩泽的杯子也倒了。
罗士全知道再取笑，她就该生气了。
他喝了以后茶，对唐浩泽说：“刚才听你说，你爸现在行动不便，坐车什么的也不方便。如果真要去羊城看病，最好是先联系好医院，然后让医院派救护车过来接。那样方便一些。”至于钱的问题，他觉得唐浩泽是不成问题的。
几百公里的路程最多就是两千块钱的救护车费。
唐浩泽点头说：“谢谢罗叔叔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卢梦听到这时，第一次主动和唐浩泽说话：“你不是在养虾吗？你爸去羊城看病，你的鱼塭怎么办？”
唐浩泽笑着说：“虽然两边跑辛苦一些，但如果我爸能继续治疗，等稳定下来。我妈在医院照顾我爸就可以。至于我在羊城时，鱼塭有一个兄弟在帮忙，我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事。”
“可是你的学习呢？”卢梦是觉得像唐浩泽那样做，压力会很大。至少，她自己无法想象怎么承担那样的压力。“如果你经常跑羊城，学习肯定会落下。”
她自己奶奶去世前住院，一家人都没办法正常生活。唐浩泽如果去羊城，肯定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唐浩泽笑着说：“钱可以以后再赚，学习落下了，以后努力一点也能补回来。但我爸的身体再拖下去，以后可能就不可逆转了。”
卢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也知道那是一个选择题。在湾州，唐浩泽不仅要赚钱，还要学习。在羊城却关乎他爸爸日后的健康。两者之间，确实有点难以选择。她也觉得唐浩泽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就是做起来不轻松。
第三十一章 超出年龄的闪光点（求推荐）
时间到了十二点多，卢方还没做好饭。罗雪芬就回到家了。
虽然是在第一次在卢家吃饭，唐浩泽也没局促，甚至还喝了点小酒。
吃完饭后，罗雪芬就对罗士全说：“今天你家那口子到了吧？带上孩子来家里吃饭。我等下就去上班了，晚上在和你谈谈。”
罗士全问：“要加班？”此时，湾州的政府部门是两点半才上班的。
“要出差。”罗雪芬摇头说。“东港那边建港征地，村民有意见，伤了人。领导让我去处理一下。要一点半在单位集合。”
罗士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唐浩泽当然更加是不方便插嘴。
东港要建深水港他是知道的。这个工程是几年前就提出来的。一则是为了原油进口，一则是为了铁矿。
湾州正在争取引进一个一千两百万吨级的大钢厂项目，需要配套一个深水港。
卢方听到妻子要去调解矛盾，担心地说：“东港那边人有些蛮横，你注意安全。”
湾州人民风彪悍，讲不通就动手是很有可能的事。东港岛还是去年才和大陆连上了一条堤坝通路，之前比较封闭。民风更加是彪。
卢方在东港有一个虾苗场和一个养殖场。对那里的情况了解比较多，那里打架死人的事每年都能有一两起。去年甚至发生了一起因为婚事谈不拢杀人的案件，凶手现在还没捉到。
罗雪芬点点头，说：“我会小心的。”她顿了一下，说。“其实这事也是村干部和村民沟通不畅造成的。说开了，也就没问题了。”
罗士全这是说：“那也未必。现在各个地区相互往来也频繁。我们这里的人知道了珠三角的地区的征地补偿金高，这边的如果低了，村民当然会不满。”
“珠三角地区的经济比我们发达多了，而且钢厂项目我们是我们现在求着人家来，想要让他们给出太高征地补偿，我们就一点竞争力都没。”
罗雪芬当然知道那些矛盾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珠三角地区工业配套体系完善，那些工厂是挤着要到那个地方投资。而其它地方是要求这别人来投资。那根本就是两码事。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村干部在农村没有威信！”
唐浩泽刚才一直只是静静听着，可能是因为喝了点就，这时忍不住说：“或许不是威信。罗阿姨。在农村里，村干部谈不上威信。镇干部在群众心里也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也许有威，但，信根本谈不上。”
他是觉得，如果罗雪芬用那样的思路去调解矛盾会没什么效果。他的话让罗士全和卢梦都看着他。
卢方点头说：“浩泽说得没错。镇长这样的干部，对于村民来说，只是一个名字。他们根本没办法接触到，也没必要接触。而村干部和镇干部，通常没有太好的见地，工作的办法简单粗暴。以为自己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一言九鼎，但现在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
罗雪芬听丈夫那么说，又想到唐浩泽自己在养虾，想来是和一些村干部或者镇干部打过交道的，就问唐浩泽：“浩泽，你觉得农村的工作，现在有那些需要改进？”
唐浩泽这辈子和那些基层干部没打过交道，但他上辈子却没和那些人纠结。如今罗雪芬既然问了，他就将自己“以前”的想法说了出来：“现在的基层工作，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政府在群众当中缺乏公信力。干部代表着政府。干部名为国家干部，但给人的感觉都是在做为自己谋私利的事。正如罗阿姨你说的那样，那是因为缺少信任。”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群众和干部信任在之前是有的，只是已经在过去十多年时间里，已经被挥霍一空。而且一些干部的作风也让群众不敢相信他们做的工作是为了群众着想。又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这句老话，群众当然也认为更高级的干部也是坏的。于是政府任何决策，群众都会首先去质疑。质疑得不到解释，做起来就没有积极性。事情做的不好，而某些干部又确实会在其中中饱私囊。所以……”
后面的话，他觉得也不用再说了。
罗雪芬点头说：“这确实是现在我们政府工作中一个误区。而且个别基层干部的作风也确实有问题。现在的群众见识面越来越广，思想也越来越开放，但基层干部还是想着‘民不可使知之’。越是这样，干群关系就越紧张。”
唐浩泽笑着说：“那是因为彼此之间缺乏信任。干部认为我们这些人是盲塞的，是说不通的；我们认为他们只是为了升官捞钱不管我们普通人的死活。”
“浩泽，那样想就太不对了。”卢方笑着说。“不过你说的彼此之间缺乏信任，确实是实情。农村工作不好做。”
唐浩泽摇头说：“农村工作，其实本就不应该做太多。现在的人都想致富，政府最主要的工作是为群众提供保障服务，而不是总想着牵着群众鼻子做事。强迫群众去做，结果通常都不太好。”
他想了一下，又说：“只有让群众知道村委或者镇里做了或者正在做哪些实事，群众对政府的信任自然会慢慢培养起来。比如政务公开，将政府想要做的事公开说通了，让我们知道政府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做得怎么样了，如果我们觉得那是有利自己的，自然会支持那样的工作。而且那样做也能让我们知道那些干部做了什么有益的工作。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试着信任他们。”
罗雪芬听到他提到的一个新名词，问：“政务公开？”
唐浩泽点头，说：“都说政府是人民政府，代表人民执政。那为什么内里的工作不能让我们这些人民群众知道？遮遮掩掩的，只会让我们觉得干部在办公室里自己分猪肉吃。”
“哈哈，瞎说什么。还分猪肉吃？”罗雪芬听他这话，不由哈哈大笑。她笑完之后，说。“不过你说到的这个政务公开，听起来还真有可能加强干群关系。”
时间也一点了，她赶着出门也在多说什么。
在他们谈这些时，罗士全当然不会听不懂。他本人也是体制之内的，只是不过不是行政线上的而已。但在体制之内，就不会不懂政治。他好歹也坐在副处级别的位置上，刚才唐浩泽说的“政务公开”，他想到的比卢方更多。他也看出自己姐姐似乎对这个提法起了兴趣。
他看着唐浩泽将自己的观点说明白后就没有多说，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和卢方说的那样，超乎年龄的沉稳成熟、有分寸。
现在他还发现了这个年轻人的一个优点：善于总结，善于表达。
这两样能力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身上，是一种了不得的闪光点。
只是他哪知道，现在的唐浩泽表面是十六七，骨子里却已经是四十了。
第三十二章 半死之人
唐浩泽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同意去羊城。
救护车驶到塘尾村接了唐郑敏离开。塘尾村的人都知道唐浩泽现在有本事了。虽然只是借的钱，但他家这样情况还能接到钱给唐郑敏去省城治病就很了不起。
而唐浩泽养的虾卖了大钱的事，自然也在界门镇渐渐传开。
所谓说着无心听着有意，三姑六婆谈论这唐郑敏养了个有本事的好儿子时，是不会关心身边是不是有人听的。
一个蹲在地上的男人，一边啃甘蔗一边听着。这个男人一脸消瘦，脸色青白，单薄的身体让皱巴巴的蓝色格子显得空荡荡的。
这男人，在界门镇上都没人愿意靠近。
说话的两个女人走远了，男人啃着甘蔗眼睛好像没有焦点。但实际上他脑子里转得飞快。
唐郑敏出事，在镇上传了好些天，他就算是聋子也听说过。唐郑敏家他知道。他是塘肚村人，就在塘尾村的隔壁。
前段时间，他还听说唐郑敏家得了村委三万的救济金。他倒是打过主意，只是塘尾村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刚他听到了什么？唐浩泽那小子赚钱了？
他连连呸了几声，将嘴巴里的血丝和蔗渣吐了出来。他咬到肉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几乎啃完的甘蔗，随手丢到地上。他又蹲了一阵，心里越想越痒。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唐浩泽那小子赚钱了。一天买下能卖几千块钱！
几千块钱，能让他买一个月的货了。那小子竟然拿去治唐郑敏那个废人，也不嫌浪费？
几千块钱啊？要是给了他该多好？他想着想着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吸了洗鼻子里流出的鼻水。
不行，他得马上弄点钱买货。
男人也顾不得觊觎别人的钱，站起来匆匆走了。他所行过的地方，路人都想避瘟神一样避让。他也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态度。
但他鼻子里喷出一声清呲。等他发财了，这些人要恨不得趴在他脚下吃他的口水。
他吸了吸鼻子，鼻水越来越多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难受了。他加快了脚步。看能不能找人借点钱。五块十块也是可以的。反正多少都行，只要能买点货救救急就好。他很快就会发财了，他可以买一屋子的货，天天快乐似神仙。
唐郑敏去了羊城，唐浩泽不一定能一直留在羊城，等到唐郑敏康复，所以孔凤荃是要去的。唐浩泽更加是要去。
家里留下两个小的孩子，孔凤荃也不放心。不过唐浩康已经开始补课，他在县里上学，可以在学校住宿。
唐小芸小学毕业了，初中已经注册，就等开学去市里上学。家里当然不能留下她一个人。于是她也跟着去了羊城。
在救护车来到塘尾村九天之后。县二中已经补课两周了。
今天虽然是周末，有一天的假。唐浩康也不能回家，因为家里没人。
一个同样没有回家的舍友叫他出去玩。虽然县城也没什么好玩，但他这些天也想着自个爸爸情况如何。
他个性比较急躁，心里烦着也看书也看不进脑，就和舍友一起出了校门。
他才走了学校大门外，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浩康！”
他回头，看到一个瘦得像草蜢似的男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想自己走过来。
看到那男人结成一络络的乱发，还有他那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衬衫。唐浩康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