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亩的面积完全一样,在分地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好地坏地的问题,当时总得原则是“以产定数”,大致就是分到好地的就少分,分到坏地多分。考虑这样可以大致拉平各家各户的总收入。
但是会计说这样实践下来问题很大。分到坏地的农户要投入更多的劳力去生产,反而加剧了他们的负担。
“没有大牲口,种20亩好地都吃力,何况有的人家分得地差,要种三四十亩!”会计说,“很多人为了图省事,就种不大需要伺候的红薯、杂粮。为了这分地的好坏,村里不少人有意见。要按照我们老家的习惯,好地坏地水田旱地,一亩的大小都是不一样的,反而要公平些。”
关于这个情况,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村干部和村民反应,看来我们工作中“拍脑袋决策”还是太多了,对实际面对情况的复杂性估计不足。
除了分地面积上的问题,农民的个人积极性没有充分调动出来,许多移民不熟悉稻作生产,而天地会不组织生产他们熟悉的小麦、谷子、高粱,也不提供相应的种子和技术指导,许多农户就采取粗放式的种植,产量很低。
会计说移民一开始有怪话:种了一辈子地,现在还要几个南蛮子来当夫子,教自己种地。现在怪话少了,但村民还是很想种小麦。
这些鲜活的情况提醒我,移民的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农村工作要从实际出发,分类指导,不能一刀切。尤其是每亩地的实际面积并不一样这一点,更使我体会到农村的数字概念有较大弹性,甚至可以由村里人约定俗成。这一点不符合标准化,但在农村的确有一定合理性。如何能兼顾到合理性又能坚持标准化,看来是一个考验我们执政能力的课题。
户籍档案因半年没人查看,许多页粘到了一起。我翻来翻去,看不出农村人口的流动,除去生育和死亡人口,建村以来都没有变化。但具体一打听,有十几个农民已招工去了临高和琼山,不在本村居住了。因为没有迁徙户口,户籍档案未能及时准确的反映。
接下来我走访了村里的几户人家,第一户是村会计,他家里有5口人,3个女孩,大女儿二女儿是妻子改嫁带过来的,只有小女儿是在当地出生的。这样的重新组合家庭在各个移民村落里是很多见的。
他家分了30亩地,有水田有旱地,番薯年亩产500多斤,水稻年亩产300来斤,加上当会计的补贴,在村里算是好的。因而家里有较多的日用工业品,吃粮中的细粮比例也高一些。
从会计家出来,我又顺路随机走访3户农民。其中一户中年两口子带两个儿子,大儿子20岁了,年前在甲子煤矿打工肩部受伤后病退回家,如今在家务农,因为干不了重活收入受到很大影响,没钱也娶不上媳妇。小儿子最初在家,去年招工去了三亚,但也积不到什么钱,春节前回村是空手进家门。老两口现在的最大希望是是两个儿子能找到媳妇--却因为彩礼问题希望渺茫。
这个家庭的境况,是农村的一个小小缩影。以前我也调查过一些农户,多数出去打工的未婚年轻人,经济上对父母几乎没有什么资助,自己能成家立业就算不错。不言而喻,农民收入翻番的“账”还要重新算算,切不可盲目乐观,要采取多渠道综合增收的措施。(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节 下乡笔记抄三
走访完村里的农民,我觉得这村里的工作还是偏软,许多工作落实不到位。老霍在村里人缘好,但是威信不够。村民普遍说他“好说话”。
人缘好,好说话,按理说是个优点,但是在农村基层工作中,这反而是一个弱点。许多政策在潭口实施不到位充分说明了基层干部的“执政自觉性”不够。在执行政策中政策落实不到位,走形都是普遍存在的问题。
我了解到老霍和村民大多来自黄县几个距离相近的村落,村里不少人还沾亲带故。这种关系造成了在具体工作中存在“讲人情”、“乡里乡亲的抹不开脸”。这是我们对基层干部的教育培训中需要重点克服的问题。基层干部要少讲人情,多讲原则。特别是在落实政策方面,更是应该朝着不折不扣去努力。
在走访中,我发现村边有个规模较大的养殖场,墙上写着“天地会集约化养猪场项目”。占地规模有十几亩。然而却没有投入使用。一把锈蚀的锁头把门,我让老霍把门打开,走进去一看里边净是荒草和垃圾,没有一栋房舍,只有一个据说是准备用来修沼气池的大坑,如今积满了水。
∟,老霍对此好像也有某种不满,“这是县里叫俺们搞得,县里先拨了一部分款把盘子弄起来,说这样更容易争取天地会项目,结果村里的自筹部分收不齐,俺们村是经济薄弱村,要大家集资忒难。最后事黄了就撂这儿了。”
这个大门紧闭的项目从一个侧面说明,前些年天地会农业项目的成功率不是很高。有的项目管理经营得不好。造成了投资浪费和资产流失。我感觉,我们有的同志之所以好心未办成好事。主要是两个问题常被忽视,一是政府投资项目如何转为集体经济实体。二是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如何承接政府投资项目。我和县里的同志商量,要想方设法把这些不成功的项目“激活”,尽可能发挥作用形成效益。
下午,太阳越来越大,从村外走来三四个穿草鞋(当地群众平日多是赤脚)、戴红袖标、戴竹斗笠的人,其中一个还是警察。原来这些人是乡镇里来得到村里检查卫生防疫工作。说话间,其中一位认出了我,他是博让村的村长,之前见过。这位干部临时被抽来参加龙塘镇全镇检查。他见我很惊讶,回过头批评老霍,“中央首长来了,为什么不向县里报告?”老霍连赔不是。我说,“别怪老霍,是我不许他告诉你们的。”
既然龙塘镇上的同志知道我来了,那就干脆到镇政府搞点调研吧。从潭口到龙塘镇的路不远,只有三公里,走路不多远就到了。镇上的主要干部都到邻近几个村下乡去了。我最关心的还是农民的生产情况和收入。找来镇里的负责统计的干部,查看了一些统计报表,询问了有关情况。
实话说,镇里的统计工作做得不好。报表不全而且归档凌乱。这也是进一步反应了我们严重缺乏合格的基层干部的现状。
我了解了下统计方式,负责同志告诉我:移民村农民收入的统计主要是农村调查队的抽样调查和村及乡镇逐级上报两个渠道。一方面,抽查面较小。数据的覆盖性差;另一方面,和乡镇乃至县市上报的数据。则容易受到人为因素干扰。比如为放高产“卫星”,争先进“红旗”就会有意把数据抬高。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对于这方面存在的问题。农业部门正在设计新的目标考核体系,重点强化农民增收的政策导向,努力提高统计数据的准确性。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镇里的几位主要归化民干部风风火火回到镇公所里,显然是镇里同志向他们报告了消息。这就使我的“不扰官”的想法打了折扣。
我对他们说,“你们快去忙吧,我这次下乡住村就是要切身体验农村生活,不给基层同志添麻烦,更不用你们陪同。”几位干部还是想陪我在镇上吃晚饭。我说,“如果你们实在想陪我,那就今天晚上开村民座谈会,商量农民收入翻番规划时来一下,我们共同解剖潭口村这只‘山东麻雀’。”
我今晚住处的房东也姓霍。晚饭比午饭多了点“内容”,除了大米番薯饭,还有鱼干,没人陪的农家饭吃什么都可口。
下午六点半,座谈会在我住的农户堂屋里召开,房东特意从村公所借来一盏澳油灯,照亮满满一屋子人,虽然劳累一天但大家兴致很高。村民们发言很热烈,他们都反映从山东南下是元老院的大恩,他们要努力工作来报答。
对于农村如何发展,他们大部分人说山东与海南风土不同,他们对水稻种植也不擅长,需要天地会的支持,但是天地会农技员人数太少,一个月也来不了一两回,庄稼遇到问题可不等人!有的人对天地会的技术已经产生了盲目的信任,样样都想叫天地会帮忙解决。有的村民反映这里夏天太热,蚊子多,发疟疾的人比较多,虽然现在镇卫生所提供免费药物,但是去镇上领药很麻烦,能否派卫生员巡回治疗。对于天地会正在推广的农户互助协会以及搞集约化农场的问题,村民们有比较多的问题,有政策上的,也有经济上的。
我对村民们说的土话也大体能听得懂,看起来村民们最关心的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农协成立之后,加入农协的土地是否还是自己的?二是集约经营,怎么计算收成分配?
从这两点看,大家对集约经营增加收入是有兴趣的,这村的农户普遍经济能力低下,虽然他们已经实现了“温饱”,但是水平比较低,“瓜菜代”的农户比例很大。改进现状的动力反而比几个模范村、先进村来得大。
会议上大家讨论了很多问题,关于如何更好的生产。无论是集约化经营还是搞副业,说来说去,最难的是缺少启动资金。各家基本没什么积蓄。晚上蚊子、昆虫非常多,我让警卫员送给各位乡亲一人一瓶花露水,他们很高兴。
座谈会开到晚上10点多,时有争论,时有笑声,村干部和村民们形成了抓生产、促发展的共识。我承诺,帮助潭口村协调落实抽水机安装项目,尽快为千女堤做好配套工程,这两个项目下一步抓落实的任务还挺重。
这是一个大晴天。
早晨4点多,村里就响起了上工的锣声。我们与房东一起吃早饭,大米稀饭加咸菜。饭后,我按规定交了两天的伙食费。
我这次下乡住村既蹲了点又跑了面。早晨八点多,我从潭口出来,开始坐船沿江对龙塘镇的另外三个村进行跑面调研。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美宝村。由于镇长和我们一起调研,午饭甚至还上了一小盘临高产的“天厨酱菜”,可能是从琼山临时买来的。这顿饭吃得不如在潭口那几顿饭舒服,有人陪餐即便是派饭也变了味。
从美宝村向东6公里,我来到了原时空海南热带作物研究所一带,从大图书馆的资料里,我找到并阅读了热作所、及热作所青锋班、六队、四队、一队、右改班的一些发展资料。
在这里,我意外的遇到了元老院青年团干部培训班的学员们,和带队的林子琪元老交谈之后得知,他们正在进行田野考察,这是元青团干训班的一项重要课程。
“虽然学员几乎全是农家子弟,但是他们很少离开自己的村落,连去镇上的时候都很少,”林子琪告诉我说,“这样的考察有助于他们拓宽视野,增长见闻。”
他们已经在琼山考察了一星期,下一个地点是到文昌去,比较两地的自然和社会环境的异同点,做出考察报告。
看到这些充满求知欲的少年少女们,我深感我们的未来正寄托他们的身上。
与学员们告别之后,我爬上岭脚岭,对热作所一带做地景素描。结束后我来到了一处据说宋代就很有名的泉水,妇女们正在泉边洗衣服。我问,“过去的泉水比现在大吧?”
她们争先恐后地说,小时候泉水比这大得多,她们小时候,也就是万历年间海南岛从不下雪。自从天启年以来,冬天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居然还下雪了,泉水也不多了。
站在泉水边,我对明末小冰河极端气候的感受更深了,海南都能感受到极端气候,九边地区更是怎么得了!于是我更坚定了加快发展现代农业,打造防灾救灾体系的决心和信心。
太阳快落山了,我告别村里的乡亲们,在南渡江边乘船返回琼山。这次下乡住村两天一夜,时间虽短,但收获很大。再见潭口!再见龙塘!过些日子我还会来,争取帮助潭口把农村发展落到实处。(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节 总结
“小郧啊,”杜雯推了下鼻子上的黑框眼镜,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急促的走了几步,“你的报告很好!我已经和真理办公室说了,《启明星》会全文刊登你的报告全文――不是时报上的八股。”
她说这话的时候,斯大林的目光正从桌子上石膏胸像上凝视着郧素济。郧素济有些不舒服,倒不是铁人同志的目光,而是“小郧”这个称呼,实在令他倒胃口。
“还成吧。”郧素济掩藏起自己的情绪,“多到下面去看看,什么都有了。”
“问题就是没人愿意去下面看看!一个个都想着做官僚,当老爷!”杜雯愤恨的说道,“我就知道这帮小资产阶级成不了事……”
郧素济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他欠了下身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不,我还有话要说。”杜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这次元老下乡,照我的看法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过即使这样,也足够让元老们知道真实的农村是什么模样了。免得一天到晚闭门造车。”
“没错没错。”郧素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