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748节

“哦,在这广府可还过得习惯?想来广州的条件要比临高差多了吧?”

“挺好的,没什么不习惯的……从前颠沛流离的时候风餐露宿,饥寒交迫也过来了。再者广州这地方,当年我也住过几个月的善堂呢。”

“那您这是衣锦荣归了。”李子玉恭维道。

“荣归说不上,服从工作安排罢了。”练霓裳说着一脸寂寥。

李子玉一听知道被贬到广州的传言多半是真得,赶紧岔开话题道:

“练警官您不是不用参加我们的业务考试嘛,怎么还在这里看书呢?”

“首长说知识就是力量嘛,我们大宋之所以能每次战胜篡明就是因为首长们无所不知.。作为大宋的子民也要多多学习。”

李子玉心想你个女子还要学什么学,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练警官你在看什么书呢?”

“哦,就是讲的一些大宋的案子,有些是命案,有些就是些家事,都是些小故事的格式,读着权当是消遣。也顺带增长见识。”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首长们却挺爱管这些家常琐事的……”联想起自己每天在大街上尽是管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子玉不禁在心中发出一声呐喊:我可是要在澳州人这里走上人生巅峰的男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警务工作中琐碎小事可是很要紧的。在海南的治安工作中,家常琐事是占有相当比例的。小事情不及时妥善的处理,积累起来就会成为大事。比如这个案子――便是因为家庭暴力:丈夫常年虐待童养媳出身的妻子,因为派出所没有及时介入,最终妻子投毒杀了丈夫全家……”

“啊,这也太歹毒了,简直有违伦常啊!”李子玉义愤填膺,“这等忤逆人伦的大案,判个剐刑也不为过。”

练霓裳略有些反感的看了他一眼:“法院审判下来,说是她杀人固然有罪,然而丈夫一家多年虐待于她――均有邻居亲戚为证,又有医院验伤的证据――事出有因,便判了终身流放高雄。”

“这个,这个,也未免太过放纵了吧。”李子玉震惊道,“且不说几条人命关天,就这忤逆人伦,谋夫害长的恶行,容她一刀两断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居然还留她一条性命,真是匪夷所思!”说到这里,甚至有些义愤填膺了。

练霓裳冷笑道:“看来你没去亲手将她千刀万剐以卫纲常,着实有些遗憾喽?”

李子玉猛然惊醒,自己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公然抨击元老院的法律和判例――还是在一个“陈年假髡”面前,简直便是在自寻死路。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分辨道:“不是……我是觉得她害了几条人命――俗话说人命关天,杀人偿命。纵然是事出有因,饶她性命也……也……着实有些……太宽大了……”

练霓裳这才颜色稍缓,道:“你是新人,也难怪。伦常就让那帮酸子去说吧。单说案情,若是警察能及时介入,制止丈夫的长期施暴,后面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家常琐事积累起来亦是要死人的。”

“可是,可是,这打老婆的事情警察也能管么?”李子玉依然不解。

“如何管不得?临高便有被自家男人打了的女子去东门市民事法庭告状的事情。亦有找派出所哭诉的。除了家庭暴力之外,每年我们基层处理的民事纠纷中各种家庭纠纷的数字也是不小的。”

“女人挨丈夫打便要对簿公堂??!!”李子玉愈发震惊了,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悍妇!不由的脱口而出地说道:“这也太……太……太……”他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已经失言了,现在再说什么惹了这冷面假髡女警的逆鳞,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只要她去向真髡进几句谗言,自己别说升官,大约连小命都难保!

他赶紧掩饰,将话头一转,道:“这在大明真是闻所未闻。本地纵然女子娘家有力,也是不愿意出面公然闹得,怕得是家丑外扬。”

“其实便在海南,愿意说出来的女子亦不多。”练霓裳道,“至于说家丑,那也是男人出丑。女人被打了还不能说了?李警官,你这业务学习还不够啊。怎么还是伪明的那一套思想?”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只是有点稀奇罢了”李子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撇清,他知道自己这个话题下再说下去迟早要坏事,赶紧道:“听前辈一席话,胜读三年书!大宋的律法果然有异于伪明。我还要多多学习!请前辈有空的时候多多指教!”

练霓裳缓缓点头道:“指教谈不上。我看你还是个有药可救的人,我们就互相学习吧。”

李子玉听她的话语真是说不出的别扭,然而他不敢得罪她,只好点头称是。赶紧切入正题:

“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对这次公务员考试,只是这公务员考试闻所未闻,亦无前例可循。着实有些难以下手。有些问题不知可否请教下前辈?这考试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前辈久在首长底下做事想来知晓的更明白些……”

“这公务员考试原本在临高也是没有过的,我只能说些我知道的了,有没有用还得看你朋友自己了……”

“多谢前辈了,感激不尽……”李子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子玉询问的,关键还是选择考试职位上的事情。

“……我朋友原在社学念过几年书,能写能算,文章勉强也做得。条件都是相符只是这岗位数百,名称各异,又不知具体做些什么事情,不知道如何选择为好了。”

练霓裳看了看招考的告示,逐一解释了各个部门的职责,又解说的职位的大概执掌内容。令李子玉眼界大开:想不到澳洲人的官吏事务居然分得如此的琐细!难怪这公务员一招就是数百。

“……其实你朋友想考公,还是要看他想做什么,擅长些什么。具体的工作内容,以伪明的那点教育水准是远远不够用的。考上入职之后都要重新培训。所以说考什么都一样,就看他愿意做什么了。”

“原来如此。”李子玉点头。

“若说是伪明,职位自然有肥瘦优苦之分。这公务员职位其实也有类似的问题。大致来说外勤工作辛苦,但是收入和发展较高;内勤相对轻松,收入也就少些,升职慢些――不过从事技术类的工作,只要能做专到精,升职亦快;若是愿意去外县工作,条件更艰苦,更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说日后前途更为广大。”

“这么说元老院用人最重实务了!”

连霓裳点头:“正是。我大宋用人选官,首重实干之才:吃得了苦,下得了力,能办实事。这样的人自然前途无量。”

“原来如此。”李子语连连点头。

“要说考公,能说得还有许多。不过你朋友即念过书,只要认真学习考试材料,考上大约是不成问题的。至于今后的前途,那就要看他自己的了。”她看了看学习室里大立钟,“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食堂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节 母女谈心

李子玉赶紧道:“我买了几个山东煎饼果子,夹卤肉的。可香了,练警官你也来一个尝尝吧。”

练霓裳看着用油纸包着的杂粮煎饼皱了皱了眉头,“学习室里吃这东西不太好,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李子玉这才想起平日里首长强调不要在公共场所吃刺激性强的食物,心想自己竟然一时疏忽了,赶忙把饼子收了起来。

目送练霓裳离开,李子玉心中暗道:“这小娘子还真不好弄哩。”

六榕街上,忙碌了一天的董家小铺摘下了幌子,董祥上好了门板,云儿擦洗干净桌椅,两人都去睡了。店堂里只有董明珰还在账桌上打算盘盘账。

她的算盘打得不算熟练,常常有停顿,珠子的拨弄敲击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店堂里。愈发让人觉得夜深人寂。

江姨娘剪了剪蜡烛花,心疼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去睡?这点账明日一早再算就是。”

“一早就有人来交洗过的衣服,要记账,要发筹子。事情多得很呢,哪有时间再算账?”董明珰揉了下眼睛,“咱们这点小生意,算个账用不了多会。再说明天还得帮着兰儿洗菜呢――那些小菜都卖得差不多了,大伙都说娘你腌菜的手艺好呢。”

江姨娘扶着桌沿坐下,叹了一声,道:“真真是造孽!过去咱们娘儿俩在老爷家里,虽说不怎么得意,你也是娇生惯养,衣食无忧。如今自己做买卖,不但要抛头露面,还要做这些苦活――娘倒是不要紧。你还是黄花闺女,这么操持,吃苦受累不说,名声也不好听。”她叹了一声,又道,“前些日子有人来说得那位祝老爷,娘倒是觉得不错。知根知底的大户人家,又是读书明礼的世家。若是当时答应了,也省得你现在这般操劳了!”

董明珰道:“娘,我倒觉得现在日子过得舒心。给人当妾有什么好的?您给董老爷当了一辈子小妾,除了受气就是受气。过去咱们娘俩窝在三间厢房里,轻易连个门都不敢迈。别说见到老爷大娘他们,就是见着有头脸的丫鬟仆妇都得低声下气的。白白受了多少窝囊气?老爷到您屋里来一回,厨房里有点好饭好菜,十天半月不来,就拿残羹剩饭来打发咱们。过年做新衣,我们娘俩也是最少的――我原不是他的骨血,没什么好争的。您好歹侍奉他十几年,也给他生过儿女,虽说没养住了,到底也不该这么作践您不是?那祝老爷你就肯定他能比董老爷好?我看这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江姨娘又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道:“珰儿,我知道你生性好强,想自己做点事。可你终究是个女孩子,也总是诗书人家出身。你做了这样的营生,将来如何有体面的人家愿意聘你去?娘不要紧,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在那里混不是混?纵受些气,做低伏小的也就过去了。好歹能给你个衣食无忧。过两年再给你找个体面人家嫁了,娘也就没什么牵挂了。如今做这样的小生意,一来碍你的终身大事,二来万一有什么变故做不下去了,又何以为生?”

董明珰笑道:“娘――你多虑了。咱们娘俩这十几年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说受气不受气。这祝老爷您就能担保他愿意养您一辈子?当初在董家的时候,您不也总是担惊受怕,只要老爷一两个月不来您房里,就怕老爷厌了您,要将咱们娘俩扫地出门吗?仰人鼻息,看人脸色,都不是问题,女儿也不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人――可是您就算看人的脸色,谨小慎微,也未必能有个好下场。还是自己养活自己有底气。至于这做买卖的事情,女儿还是那样想:这广州到处都有银子,就看咱们会不会去拣了,澳洲人来了世道又清明,买卖也容易做。”

江姨娘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没再说下去。道:“娘是个没用的人,你有见识有主见。就依你便是。只是你自己总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做买卖抛头露面少不了,行事须有分寸!”

董明珰应了个“是”。江姨娘又正色道:“今日你给那李捕快金银花,很不该你自己亲手去送,让兰儿或者董祥去做便是了。还有那纸袋上的花――是你画得罢?虽说咱们做买卖,结好公门中人是应有之义,这样做也未免有些轻浮了。”

首节上一节1748/205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