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哲和楚小冉很快就到了,两人都是被临时通知的,进来落座后一脸茫然。王企益安排把卷宗给他们让曾卷讲解下基本情况,就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去了。
几天前,他和广州市的主要领导都单独会了面,就这个案子的处理思路做了一些讨论。大致来说,思路不出所料就是几种:一是罗织罪名,锱铢必较;二是依法办事,不宜株连。最后是刘翔,他的意见是“中庸”,这倒不是他耍滑头,他即希望能狠狠打击缙绅大户们的势力,也不希望搞得过于严刑峻法,弄得市场活力全无,影响到经济活力――毕竟搞好经济才是他的第一目标。
就是财税局内部,他和艾志新的思路也有分歧。艾志新坚持的是暴力机关理念,把财税局定位在国家权力的体现上,以刚性的管理保证民众的遵从度。具体到7?12印花税案,艾志新希望藉由这次机会给广州城的大户们一次狠狠的下马威,即便没瓜葛的也要打草惊蛇,让自打元老院进城后还未真正感到过肉疼的这些家伙明白该怎么当顺民。他指示的所谓“突破一点牵出一串”,其实就是打算在商户尤其是大户之间大搞株连。
不过就王企益实地普查了解的大明商业中的金融行为,远比想象的复杂,互相拆借入股更是多如牛毛。虽然财税局管理已经非常粗放,但架不住商户们更加“粗放”,要是真的发现一条顺着查一串,估计全广州大小商户全得完蛋,打击面实在太大。到时候威慑力度是足够了,但是会吓的一大批工商户关张跑路。
王企益认为本时空位面的财税局承担的不仅仅是财政局加税务局这么简单的工作,作为元老院唯一的社会经济管理机关,应该重在“理”,除了税收,更要打理好经济秩序注重培植税源,“挖大池塘养好鱼”也是职责之一。现在广州财政收入已经有了保障,再抓住大户整个群体往死里弄,实在没必要,树几个典型杀鸡儆猴就好。况且元老院广州建政刚刚一年,各种政策其实土著们了解都很有限,不仅要给他们一个警示,也要给他们一个缓冲,一个机会,让他们自我纠正主动和元老院保持一致,先礼后兵嘛。
这些分歧还好,毕竟都是暗的。二季度征期开始前张筱奇回临高照顾孩子,同时总结广州经验着手对海南大区各级政府财税体制进行完善,艾志新也按照计划去临高就政务院关于广州市税收共享分级试点方案备询。王企益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跟着老婆“回去看看”,直接导致广州市财税局元老班子空位一周多,真真是把本来还想他在广州坐镇值班的艾志新得罪的不轻。回来之后艾局长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笑容里总透着勉强。
一团乱麻啊……王企益揉了揉太阳穴,穿越穿越,穿越又如何,本以为做了人上人不用再费心劳力,没想牵扯到人财物该撕一样撕,甚至还不如旧时空好应付,那时好歹大家都心照不宣有底线,而临高这群粗坯那是真敢骑到你脸上撕……他抬头发现屋里其他人都在沉默的翻看卷宗,不禁又一丝苦笑。
上面不好对付,这下面也不好对付。一个旧时代不成器的读书人,一个没家没口的难民,一个拖着女儿的寡妇,一个反抗过“政府军”的前土著,最后加上一个忠诚的告密者……还是3男2女,真TM神搭配,这要是不让好莱坞拍成系列真是可惜了。
坑,大坑,他手指轻轻在茶杯把上来回蹭着,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些家伙用出去。虽然眼前几人可以说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货了,可这成色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别的不说,就这年纪,除了楚小冉年纪稍长,其他全是二十岁上下的毛头小子丫头片子,千万别性子起来捅大篓子就好,那可是会毁了他们一辈子的。
稳,还是应该稳字当头,王企益突然想起来还在临高时候BBS上看到的一句话:“结硬寨打呆仗”,放这里真是再恰当不过。
“大家都看过案子了吧,稽查处李处长写的还是很详细的。”王企益坐直身子扫视了一圈,这屋子装修的太像旧时空了,他己好像又找回了当年在基层挂职时的感觉,“现在案子不熟,你们之间也不熟。所以今天工作我的要求是,第一把卷宗看透,第二你们之间要多交流,不光是关于案子的。这几个月既然要搭档,我可不希望到最后散伙你们还是点头之交。明白了吗?”
“明白了!王局长。”五人齐刷刷又站了起来。
“坐坐坐,我们这是案情讨论,不是表忠心大会。”王企益对归化民特喜欢的这套实在是没好感,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发明的?“我先简单安排一下,徐伟哲……”
“到!”
“坐下,坐下!”王企益双手捂脸无奈的摊在椅子上,这军训效果也太好了,“我说,在这个屋里不管谁说什么,都不准再这么一惊一乍了,明白没有!?……姚玉兰你干什么?坐下!”
姚玉兰听到王企益的话条件反射又要起立,被生生打断。一时间半弓着身子撅着屁股,手按在桌子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快坐快坐。”王企益看她在那里好不尴尬赶紧伸手再次示意她坐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哲伟带头,其他几个人也轻轻的哄笑起来,气氛顿时融洽了很多。
见姚玉兰要坐回来,旁边的黄平赶紧把她的凳子顺势往前一推,“没事,快坐下吧。”看姚玉兰羞的满脸通红又赶紧宽慰道“大家是高兴王局长说以后不搞这套了,不是对你。”
“在你们看案卷之前,我先花几分钟把这个案子里牵扯到的税务方面的一些细节简单的讲一讲,你们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子,有些东西恐怕领会不深。”
……
下班的哨声已经响过两次,但王企益依旧滔滔不绝、龙飞凤舞的在演示板前又说又画,他所谓的“简单一讲”从下午上班到现在已经5个小时没停歇了。底下的五个规划民干部倒是没有敢打瞌睡的,可一脸的茫然也说明他们已经被王企益慷慨激昂的“指导”搞的一脑子浆糊了。
“你们记住,视同销售货物的意思就是向购货方收取货款或者开具收据……”王企益对自己手下的麻木表情毫不在意,越讲越HIGH。穿越来七八年了,讲的话都是大而全,培训班上也只能教教基础知识,这么痛快淋漓的讲业务一次也没有,这次终于舒爽了,管他们能不能听懂。
“砰砰砰”
“请进!”
“王首长,食堂已经开饭了,还是像中午那样送来吗?”
“行”王企益抬手看了下手表,“哎呦这么晚了,你通知他们一下,抓紧送过来。”
“好的”
曾卷的晚餐吃得和午餐一样安静,其他人也是,屋子里只有嚼饭喝汤的声音。王局长的首长威严在那里放着,谁都不敢乱说乱动,加上首长自己也算不得很会讲话的人,他起了好几次话头想活跃下气氛结果不了了之,气氛反而更尴尬了。
“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去上培训课了。”王企益很有自知之明的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就算吃完了,“下午讲的能听懂多少就算多少,不用放在心上,主要有个感性认识就行。这样,曾组长……”王企益起身顺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曾卷,“你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让大家回去休息。晚上没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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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02节
第一百零二节 治安策略
两广的“瑶乱”由来已久。其历史可以上溯到自宋代。自宋至明,在湘、桂、粤省发生了长达六百年此起彼伏的“瑶乱”。总得来说,“瑶乱”是自北往南的发展的,宋代的“瑶乱”主要发生在湖南,随着瑶民逐渐南迁,到了明代,“瑶乱”就主要发生在两广地区了。
瑶人自湖南南迁,虽然先入粤后入桂,但长期以来却以桂省为大本营。广西山岭崎岖,丛林密布,是以走山耕作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瑶人生活理想之地。如勾漏大山、大瑶山都是瑶人的主要聚集区。明代的的治瑶政策,重点亦放在广西。
宣德以来,广西总兵云山在两广边界征瑶,两年中杀伐万人,继后柳溥、田真在广西均大肆残杀,于是广西瑶人大量流入广东肇、高、雷、廉四府与广西犬牙交错之山地,特别是泷水之云开大山山地。所以明代的广东瑶乱,主要在西江以南,西起封川、开建,南至阳春、高州,东至高要、新兴一带,以泷水的东山、西山和后山作为大本营,活动于两广交界的各个山区县。而瑶乱的波及范围极广,当时的广东十府中,有六个府都有瑶乱。
地处泷水县的罗旁瑶经常出没于西江劫掠,严重威胁到两广的交通要道,如骨刺在喉,长时间不能解决。明朝会在肇庆设置两广总督,其初始原因也正是因为瑶乱。
不过,自万历五年(1577)瑶乱平息,升泷水县设立罗定直隶州之后,瑶人在广东的势力转衰,自此广东大规模的“瑶乱”终结。西江以南各县瑶民势力已不复存在。广东的瑶区只存在于粤西北与广西、湖南交界山区州县,实力也大不如前。自此之后,“瑶乱”的规模和涉及范围不断缩小,虽然暴动次数不少,但是已无过去那样的规模和声势。
八排瑶的“瑶乱”就是广东瑶乱“平定”之后的一次暴动,虽然规模规模大不如前,但在旧时空也是让明廷调动几省大军,兴兵数万人进剿的暴动。所以从一开始,总参谋部和华南军司令部对这次“瑶乱”颇为紧张,因为八排瑶的暴动不但开始的比原时空的历史要早得多,规模也大得多。
原本1639年全面暴发的“八排瑶暴动”波及范围并不大,但是这一次,八排瑶的暴动不但提前了五年,还因为原明军在广西的镇瑶体系的崩溃而迅速扩展起来。特别是罗定州的明军防瑶两参将所部的撤退,直接造就了一个巨大的真空,暴动的瑶民武装长驱直下,又一次触及到了西江航道。并且从部队和地方政府的反馈,瑶民暴动的已经从粤西北的连州向东、向南扩展,波及到的地区正在迅速扩大。
为了防止瑶民暴动形成连锁反应,总参一面加紧向粤西、粤北地区调入国民军,填补地方防守的空白,一面派遣许可指挥大批侦察人员对粤西、粤北发生暴乱的地区进行侦察。同时,调阅了大量的文档史料。
根据侦察员的反馈来看,瑶民暴动的规模并没有参谋们估计的那么严重。1577年罗定直隶州设立之后,瑶民实力大减,八排瑶的暴动队伍虽然鼓动起不少瑶民村寨跟风暴动,但是这些村寨实力普遍有限。瑶民村寨大多是在山区刀耕火种,积蓄极少,铁器、食盐都靠商贩输入,缺少兵器,也无攻坚能力,虽然有时候能用奇计出其不意的攻下城池,但是总体来说攻坚战斗力很弱。瑶区边缘的客家村寨长期与瑶民冲突,村寨被攻破的次数也并不多。所以许可综合判断的结论是:瑶乱的规模并不太大,也不足以形成太大的威胁。
“你这个结论是不是有些……乐观?”朱鸣夏在许可的报告会上皱着眉头问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事情一分为二的看待。”许可说,“目前西江沿岸的暴乱此起彼伏,但是就我们部队的报告看,瑶民武装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西江北岸――他们并没有渗透入南岸地区,就过去的历史资料分析,瑶民武装的行动主要是‘劫掠’,也就是说,他们更在乎在财货和人口,而不是占领地盘。”
瑶人以耕山为主,大分散、小聚居,流动性较强,文教落后,生活困苦,常为生活出路铤而走险,下山劫掠十分常见。虽然瑶民武装不止一次攻陷过大明的府城、县城,但是基本都是劫掠之后弃守,绝不会死守城市。
“瑶谚曰:‘官有万兵,我有万山,兵来我去,兵去我来。’依托山地来保护自己,疲惫敌军,最终迫使进剿的官兵撤退,这是瑶民武装屡试不爽的作战准则。八排瑶之乱,实际上到明亡都没有结束,一直到顺治年间才被镇压下去的,就是运用了这个准则。”许可侃侃而谈,“所以他们的暴动,往往满足于下山劫掠,然后便撤回山区,找机会抽冷子再下山。我调查了下明军对付瑶民武装的办法,特别强调‘困’――用兵力控制住聚居山地的各个水陆出口,就可以有效的控制住瑶民武装的活动范围。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借鉴。”
朱鸣夏听了他的介绍,觉得有些思路了。
“还有一点,八排瑶武装虽然这次的活动范围不小,起来暴动的瑶民村寨也不少,但是这些村寨基本上没有和八排瑶武装合流――两广瑶民不同于西南云贵地区,没有播州杨氏水西安氏之类承袭上百年上千年,形同土皇帝的大土司,瑶民内部虽有瑶目之类的首领,但是权力即有限,管辖的范围也不大。经济水平落后,一般难以形成大的武装集团――你别看现在许多瑶寨都在暴动,实际他们不会和八排瑶的武装合流。对这些瑶寨来说,暴动不过是因为明军溃逃形成了治安真空,趁机下山劫掠捞一把而已。只要国民军迅速到位,重建社会秩序,这些山区的黎寨的暴动都会迅速平息下去。”
“你的意思说,除了连山的八排瑶之外,其他地区的瑶民暴动都不足为虑?毋须我们特别派兵进剿。”
这话问得就有些责任重大了,许可考虑片刻,亦然回答道:“是这样的。根据大图书馆的资料汇编和我们询问地方耆老、官吏得来情报。只要能控制住地方治安和交通要道,就能有效的遏制住瑶民的劫掠活动。实际上就算我们进剿,实际上也是翻山越岭的去攻城拔寨,并没有像样的武装集团可以供我们围歼。”
“原来是这样的。”朱鸣夏点头,“这其实就是治安战了。”
“正是,”许可说,“我们真得动用大兵团去镇压,那才叫大炮打蚊子。而且会严重牵制我们的野战兵力。让国民军去对付他们更合适。其实现在最为可虑的,并不是瑶民的暴动。而是地方上土匪的问题――他们的流动性比瑶民武装可强多了,而且破坏性更大。”
土匪是老问题,17世纪的中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土匪,哪怕是北京城这样的“首善之地”,出城就有土匪活动。广州号称南天第一城,一出大小北门就有被大天二抢劫绑票的可能。西江这条黄金水道的两岸自然更不例外。而广东明军的溃散,地方上战乱的破坏,使得土匪的人数和装备水平迅速翻了几倍。
“……现在到处袭扰州县的,袭击我们部队和工作人员,给我们造成巨大的压力的,反而是土匪,”许可说道,“我最担心的是,土匪可能会和暴动瑶民合流,目前看来,已经有这样的趋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