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138节

人程万里是什么人?东平府知府。且是童贯府上门馆先生出身,有后台,有官职。纵然这辈子也不可能爬上两府,但人家这等前程怎么可能招个武夫做女婿?你董平再是年轻有为,心灵机巧,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可你终究还是个武夫丘八。在这大宋朝,武夫们先天上就矮文人一头的。就如程万里所以为的,我是文官,他是武官。人家生下个漂亮闺女,那就是本钱。将来与童贯亲信的子侄,亦或是官场同僚的出众后生,结下一门亲事,这方是正理。

董平年纪不大爬上这一府兵马都监的位置,当然也不是个蠢笨的。屡次使人去求亲,被程万里拒绝了,也痴心不愈,这是为何?虽是有羞刀难入鞘之嫌,却未尝不是眼界高,亦自认为能配得上那程家女儿,同时也底气硬朗。

东平府距离济州更近,董平对梁山泊也深有了解。知晓那梁山人马不可小觑。但,是青州军先甩了脸子。那慕容彦达之所以差遣兵马襄助张叔夜去,本就不是卖蔡京的好,岂会与童贯门人所属搅合一块?董平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或许还没接触到这一层次,但事实就是青州军不对在先,董平自不会忘去。

如他这类人物,最最记挂的便是一个脸面。那青州军若打了胜仗,董平也没甚好说的。现在青州军却是反被梁山军痛殴一阵,损失极其惨重,叫董平好不可笑,好不乐呵。

“哼,我东平兵马与青州兵马各不相属,如何能黏为一处,并力剿贼?莫不是要你家统制听命于我?你且去告诉秦统制,此事休提。”

第169章 蔡高定议梁山泊

清晨,水畔的薄雾为阳光驱散。

屹立在济水河畔的梁山大营显露在董平的两眼中。这是一座十分严整的营寨,不管是中间的主寨,还是四角的分寨,全都刁斗森严,营寨外布置着鹿角、拒马,还有一条不知道有多深的沟壕。

从营寨的大小上,董平能够大致估算出梁山军的数量,可远没那伙儿青州败军禀报的那般多,四角小寨都是营寨一级规模,中央的主寨也就三四千人,总兵力大致在5000人。

前文说了,董平对梁山并非是一无所知的,他清楚梁山军的建制:五百人一营,与官军等同。区别更在于人家的那五百人是实打实的五百人,而不像官军那般。

现今他手下只有两千人,才不会无脑若秦明那般,与梁山硬碰硬的。董平昨日午后进军至郓城西十八里的十八里铺,据镇墙而守,考虑的就是这点。

董平在外窥营,还那么大大方方,自然逃不过梁山军哨兵的眼睛,林冲他们得到信报,微微一笑也不去管。这一仗他们已占着绝对的优势,便是被董平看得几眼去,又能如何?

辰时过半,营地里擂响了聚兵鼓。林冲留鲁智深守营,带上杨志,点了两营主力与两营新兵,兵锋直捣十八里铺去。

董平的确艺高人胆大,直到两千梁山军全开出了营地后,才打马折返回去。

十八里铺围墙只一丈的高度,低矮又单薄,董平虽然会据镇而守,但他也不会只守不攻。这不是他的性格,对于交战也是不利。叫梁山军开到眼皮底下耀武扬威的,太落士气。更别说军中上下都知晓那青州军已败,士气本就不高。

当林冲、杨志引着两千军卒杀到的时候,十八里铺外,一支宋军已经一字排开。

当先一将,手持双枪,一袭简银铁铠宛如银霜洗地,头顶水磨凤翅盔,青色锦绣麒麟纹战袄。背后箭壶中插两面小旗,上写一联道:“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这正是董平!

董平这厮生的英武,林冲、杨志亦听闻过他的事迹,现下再一看他这表相貌,纷纷赞叹一声。

古人有云:相由心生。这句话在21世纪都还被许多人信奉为真理,事实上这句话虽然不科学,但也具备统计学上的意义。在现下这个时代,就更被许多人深以为然。

所以那郓城县里头,一副关公像的朱仝永远比雷横吃香;那关胜凭着自己的祖上,虽然上山时日在后,却轻易的就在排名和座次上超越了豹子头林冲。

眼下林冲、杨志来瞧董平的时候,这第一印象就是如此。所以啊,这从古到今,长着一副好相貌有多么重要,那就可见一番了。

这边的董平也第一眼就看到了林冲。作为现下梁山泊的二号人物,因为高俅的干系,因为与陆谦的干系,林冲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

“董将军请了。”林冲当下放话:“今日我强你弱,尔纵然英勇,量你这个寡将,怎敢当吾!岂不闻古人有言: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你看我手下雄兵猛将俱全,思量自家又有何依凭?何不早来就降,免去一死,亦能替天行道,济困扶危。”

董平大怒,回道:“背国逆臣,该死狂徒,怎敢乱言!”说罢,手举双枪,直奔林冲。

这边杨志得令,手执铁枪,直取董平。董平那对铁枪,神出鬼没,人不可当。杨志却也非是浪得虚名。两个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交战良久,林冲恐怕杨志有失,便教鸣金收军。杨志勒马回来。董平手举双枪,似乎想要直追杀入阵来。但看着梁山军阵前的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弓弩手,他觉得自己如果就此追下去了,便也把自身的这条小命给追丢了。

林冲看着十八里铺的围墙,目光所及,自然能晓得那上首人马多是弓弩手,只可惜目力有限,到底辨别不清晰。“可惜那千里眼还无着落,不然那城墙上看的亲切,若是弩兵无多的话,就直冲过去。”他有些叹息的道。

作为梁山军的二当家,林冲是知道陆谦有多么要紧要千里眼的,当然还有那已经可宣告失败的火药。前者是花费了大价钱收购那通透无暇的大块水晶,价格不菲,却市面上极少有。后者也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所知的火药威力在林冲看来已经是不低,可却叫陆谦大失所望。甚至一度都把那失落的神色就形于色,叫林冲好不吃惊。

而东平府与济州府是一般无二,下辖只有四个营的禁军,想想当初济州府禁军的表现,这东平府的禁军又能呈什么英雄?或者是能有多好的装备?梁山军现下的武备也不差的,尤其是主战营。无论是披甲率还是神臂弓,数量都能媲美禁军中军。

如果这东平府禁军的神臂弓数寥寥无几……

青面兽再一旁无甚表示。月前朱富从密州寻来了几个制镜的老师傅,陆谦就把高价收来的几块无瑕水晶交于那几老汉,让其做什么‘千里眼’。说是能远窥数里之外人之面目,丝发可显。这太超乎杨志的想象了,他可不向林冲那般对陆谦深信不疑,看不到实物,他可不信。

但他也不能否认林冲话中的意思,眼下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如果城墙上只是些弓手,而不是神臂弓兵,两个主战营的披甲兵冲上去,这十八里铺和董平军就算是破了。对这一点,杨志是绝不怀疑的。

陆谦在清河县也没寻到机会与武松见上一面,后者领着清河土勇,正牢牢地守在县城。那清河县都要被再次杀来的陆谦军马给吓尿了。

这种只要贼寇愿意破城,就一定能破城的感觉,太让清河县悲哀。想他堂堂知县,竟然要毫无尊严的被蹂、躏至此。

陆谦再遣派薛永、焦挺领兵进至阳谷县,做出要杀入濮州的迹象来,实际上却从黄河边上接过了南下的杨林一伙儿。两者相加达四五百匹健马,再有扈家庄所赔战马,不仅五百骑能凑足,还可有着一二百匹战马做后备,都能立起一个真正的骑兵营了。

只可惜梁山泊还没有专门的骑兵将领,别看五虎八骠什么的,这当中却没有一个是职业骑兵军官。那马兵都头之类的,可不能当回事儿。

其他如林冲、索超、杨志一类的猛将,他们更多的是了解马匹,这年头武人就少有不爱马的,而不是善于指挥骑兵。反正在陆谦的眼中,试看整个水泊梁山,除了那双鞭呼延灼外,就再找不到第二个专业骑将。

但那双鞭呼延灼,还远在千里之外呢。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被高俅给派过来啊。

消息传得飞快,梁山泊兵分两路,击溃了青州军和蒲州军。这就仿佛是生出了翅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水泊周遭府县。

那东昌府的张清,立刻就选择了停止进军。

而如此消息传递到东京之后,蔡京就算再眼界‘高远’,也不得不分出股精神来留心此事了。盖是因为那梁山泊距离东京着实太近。如果那陆谦一遭兴兵西进,别说是杀到东京城外了,就是叫那南京应天府告急,秉国执政的他蔡太师都要被皇帝好一通责怪。更有传言者说,京东不宁皆罪在括田所,真岂有此理!

此次复起,蔡京虽然依旧大权在握,但对比上次秉国,却已经有所逊色了。这当中一大表现就是王黼。王黼是蔡京复起的重要人物,蔡京再次任宰相,感激王黼帮助自己,就任命他为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御史中丞。王黼从校书郎之职,升到御史中丞,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按理说他当是蔡党中的核心人物,可事实却是王黼正在与蔡京渐行渐远。

盖因为蔡京与枢密使郑居中不合,王黼却与郑居中交好,蔡京恼他‘立场’不坚定,很生气,调他任户部尚书。此正值青黄不接时,蔡京想以国家财用不足作为他的罪状。不久诸班禁军因没如期犒赏,到左藏库鼓噪闹事,王黼听说后,就在诸军前贴上大榜,保证某月某日犒赏他们,众人读榜后都散去,蔡京的计划没实现。王黼回来后任韩林学士,迁为承旨。与蔡京之间的间隙是更大更深了。万幸他儿子蔡攸得皇帝亲睐,这才叫蔡京声势不坠。

老谋深算的蔡京当然感觉得出这变动来,是以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洁身自好’,叫人寻不出攻击他的理由来。不是说那梁山泊贼寇势大皆因为括田所所致么,这梁山泊有问题么?哪里有什么贼寇?那不都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么?他就要在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之前,一巴掌拍死梁山泊。而这事儿就很有必要需要高俅的协助了。他是殿帅府的都太尉,有时候反而比枢密使更有用。

而在那高俅的眼中,这蔡太师还依旧是一颗树大根深的老松,依旧是靠得住的。

待到高俅拜见,蔡攸亲自引着高俅去见老爹,奴仆奉上茶茗后,尽数退下。花厅里再无外人。

“高太尉,老夫这里受到信报,齐鲁五州军马出动,并力围剿梁山泊,反被一窝草寇杀得大败而回。梁山泊之事可属实啊?”蔡京开门见山的问道。

高俅也清楚此次蔡京邀自己前来的用意,“不敢欺瞒老太师,那梁山泊已成一顽疾。彼处草寇盘踞甚多,有陆谦之狡,更兼林冲之勇,非真将军不可以降服。”更重要的是哪里距离东京只直三百里之遥,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不几日便能传遍东京。现在不就有人拿梁山泊攻击那扩田法了么?

高俅本身是真的不把梁山泊放在眼里,但看现下官军连战连败,更是五州兵马亦不可胜,已断不是那疥癣之疾,心头也是冒火。此件事上,他与蔡京是‘志同而道合’。

“梁山泊之贼酋,陆谦、林冲、鲁智深,本为朝廷栋梁,或是清静佛门弟子,皆是你之逼迫,叫好好地朝廷栋梁变成了那不死不休的水泊贼寇。还连累的官军连战连败,兵马折损万人,这事怎敢教圣上得知!”

蔡京与高俅二人就仿佛是武将比拼,你一枪刺来,我一刀还去。

高俅说了一声‘草寇盘踞甚多’,蔡京就点出了陆谦、林冲、鲁智深的名号来。这言辞交锋明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却另有所指。

高俅知道蔡京这就是在赚他,可他也必须识这个趣,再拜道:“望乞太师遮盖,救命则个!”这便是顺服了,你蔡京老大,我高俅本来就是高二。

“明日若是有人弹劾,你便只奏道:天气暑热未消,军士不伏水土,权且罢战退兵。倘或陛下震怒,便说道:似此心腹大患,不去剿灭,后必为殃。如此时,恁众官却怎地回答?”

说到底儿,蔡京只那一个要求,尽快荡平梁山泊贼寇,还京东地方清静。有了那陆谦、林冲的脑袋,他倒要看谁还敢说那梁山泊势大,罪皆在那括田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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