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儿早就知晓,自己这辈子是脱不开高俅的庇护,从上任的第一天起就没想做什么青天大老爷。那殷天赐就是他的白手套,看似嚣张跋扈,蘸取了大把的钱财,可内里却有相当一批送入了知州府邸,而又从知州府邸送到了东京的太尉府。
此遭的官场,其结构大体是如此。谁让蔡京秉国十数年,这大宋朝当年的制度规矩早就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把蔡京、杨戬、梁师成等人当做大军阀,那些官员就是他们手下的小军阀和士兵。
大军阀的党同伐异,小军阀的朝秦暮楚,如此的大宋朝能搞好就有怪了。
而高俅别看得赵佶的重用,在军事上能执掌大权。但是文武有隔阂,别说是蔡京、杨梁,就是赵佶也不会允许他在文官范畴中有重大发展的。一个高廉寄托了他不小的希望。因为高俅更希望高家在百年之后成为累世文官大族,而不是什么将门子弟。
别看西军的那些将门似乎代代兵权在握,但西军将门的形成有着无可比拟的特殊历史背景的,而且高俅更知道,这样的将门子弟是没谁能在赵宋的朝堂官场上真正的走高走远的。
因为赵家天子本就对这些将门‘另眼相看’。
看看东京城内的‘将门子弟’,再看看西军的折家、姚家、刘家、种家等等。赵家天子不对他们'另眼相看'才怪了呢。
直到高俅与蔡京联手,决心彻底荡平梁山泊。高廉对柴皇城才有此改变了态度。只是他有要务在身,却是无暇对付一个小小的柴皇城了。
殷天赐从姐夫那里得到了口信,兴冲冲的带人直逼柴皇城家门来。后者还全然不知变故,指着再次上门的殷天赐大声喝叫:“好泼皮,这般不识趣。老夫没来由和你粗卤,你虽是在倚势欺人,我家也放着有护持圣旨。这高唐州里和你这厮理论不得,须是京师不姓的高字,放着明明的条例,与你大理寺中断个输赢。”
殷天赐既然来招惹柴皇城,又怎可能不将柴家底细摸清?呵呵冷笑道:“丹书铁券?你且将出来我看!”这柴皇城虽然也是柴氏嫡孙,但到底不是长宗,那丹书铁劵怎可能在他家中。
柴皇城却不这么想,作为一柴氏子孙,这些年来谁在高唐州为官不敬他三分?那盖是因为那丹书铁券。当下放声道:“见在沧州主家里,已使人去取来。”
殷天锡大怒道:“这厮正是胡说!且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
当下身后的一干跟随就拥了上去,早把柴皇城掀倒地上来,一顿毒打。
殷天赐好半响才叫人止住,伸手抓起那柴皇城,“老匹夫,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吃我一百讯棍!”
如此一番事儿,遍即惹得小旋风柴进打沧州赶赴来。纵然一路不免饥餐渴饮,夜宿晓行的急忙赶路,这柴皇城命中该死,神仙也救不得。
待到柴进来见他时候,那已经是面如金纸,体似枯柴。悠悠无七魄三魂,细细只一丝两气。
却是傲气了大半辈子,如今吃了这顿毒打,受了这口恶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眼见小命就要呜呼了。
纵然柴进柴进对他叔叔的继室说的好听,要请好医士调治叔叔。还要使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殷天赐理会。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
事实上,以小旋风之聪明,怎就不知道自己叔叔被打在意味着什么?那丹书铁劵如果真有用,他南下之时怎就不带上?
说来的匆忙忘了带,还是赶得匆忙,带上不安全?说笑的么。
如此那却是柴家最后一抹的颜面了。等若是后世大国的小蘑菇,此技能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轻放,所以该吃亏吃瘪时候,那还是要吃的。
身上仅剩的虎皮若是被高唐州捅破,柴家无数同族,偌大的产业,便就危矣了。
这小旋风头脑甚是清明,此来高唐州更多是依照着柴家‘丹书铁劵’的势头,筹集证据,好来日与殷天赐,官司上做个输赢的。
便是那对殷天赐恨之入骨的柴皇城也是这般想的,柴进来到不及半日,继室慌忙来请柴进去看视皇城。柴进入到里面卧榻前,只见皇城阁着两眼泪,对柴进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今日被殷天锡殴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赍书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报仇。九泉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不多嘱!”言罢,便放了命。
柴进大哭了一场。于那继室道:“誓书在我家里,不曾带得来,星夜教人去取,须用将往东京告状。叔叔尊灵,且安排棺椁盛殓,成了孝服,却再商量。”就在这时,有那随从来禀报,却是城外东突然起来喧闹。
第181章 世间最大的悲哀
事实上不仅是城外开来了一路人马,就是那柴皇城府邸外,也开来了一路人马。
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天赐。身旁有一粗壮汉子,头戴一顶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纽丝金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条棍棒。满脸短须硬似钢髯,脸面一道刀疤斜插额角入鬓边,肉红刀疤仿佛脸上爬这一条蜈蚣,环眼狮鼻阔口,大耳朝怀,六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
要是陆谦见得此人,或许都认不出人,这正是当日柴家庄上的那位做了武松垫脚石的洪教头。
这人好生的命大,竟在柴进所遣派的门客袭杀下逃得一命来。人固然是破了相,然巍巍丈夫从来不靠脸吃饭。
且洪教头自逃得一命之后,反而因此事而更受高廉的重视,调他入了内院。甚至许他了一个好处,只要给高家尽心尽力,如何不能补个一官半职?
现今高廉带着大军向东去了齐鲁,殷天赐要去寻柴家的麻烦,又怕那名头甚大的小旋风身边真的有英雄好汉护卫,便向内院他姐姐借来了洪教头。后者听是去寻柴家麻烦,还是要当着柴进那厮的面儿,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欣喜从之。
殷天赐带三五分酒,佯醉假颠,径来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叫里面管家的人出来说话。柴进听得说,虽恨不得一刀砍杀了殷天赐,却也万不会,亦不敢造次,挂着一身孝服,忙出来答应。
这高唐州是殷天赐的‘一亩三分地’,打定主意要上东京状告殷天赐的小旋风,万不会在这里来与坐地虎对碰。
洪教头看那出来问答的柴大官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端端的好相貌。思及自己一脸的丑陋,心中直恨不得能痛打他一顿。
小旋风也一眼看到了洪教头,却万没有想到这厮儿就是曾经背叛过他的洪教头。目光更多的还是在看那殷天赐。
“小可是柴皇城亲侄柴进。叔叔卧病,不敢移动。夜来已自身故,待断七了搬出去。”柴进说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一万个屈辱来。直念着日后东京赢了官司,再好好炮制这鸟人。
殷天锡就做不晓得那柴进是谁,骂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吃我一顿棍打!”如此却是真正的在欺负人了。柴进不能容忍,不然他柴家日后还怎的在河北之地立足?“直阁恁的欺人太甚!我家也是龙子龙孙,放着先朝丹书铁券庇护,尔怎敢这般不敬?”
殷天锡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梁山泊惹得当朝陛下动怒,而这柴进早与梁山泊勾勾搭搭,可算是把整个柴家都搭进去了。至少再动柴氏,是无风无险。当即喝道:“丹书铁劵?你将出来我看!”柴进只能说见在沧州家里,已使人去取来。殷天锡大怒,如是当日喝骂柴皇城时一般:“这厮真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左右,与我打这厮!”
跟随着柴进左右的随从可比柴皇城家里的奴仆得力多了,眼看殷天赐要耍赖,忙将柴进挡在了身后,一窝泼皮与柴进的门客打了起来,殷天赐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笑。就是一旁的那洪教头,蜈蚣脸上都闪过一抹狰狞。
“死人了,打死人啦。”
“柴家打死人啦。柴家打死人啦……”
柴进人在门庭后,听到叫声,心中立刻大叫苦也。这打死了人,就要吃官司,自己算是陷在高唐州了。而且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出面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批的人马脚步踏动声。至少二百名差役兵勇出现在了柴皇城门庭前,这一刻柴进的心直同坠入了深渊谷地里。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前这一切显然就是个圈套么。
“大官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出城去避上一避。”柴进的贴身长随有的是那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突入其来的’人命案’和眼前这些个差役士卒,意味着什么?
他手下自有人愿意为柴进效死,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柴进安稳无碍的基础上的。
只有柴进无事,他们的‘效死’才‘死’的有意义,有价值。而要是柴进人都搭进去了,那柴家庄数百门客也就全都树倒猢狲散了。
这不是说柴家百多年富贵就没有养来几个真正的死忠铁杆,而是柴家到了柴进的手中,有了个很大很大的转变。太多的江湖绿林因素在短短的十年中渗透到柴家内外了。这让柴家的声势猛的长高了甚多,却也让柴家最坚实的根基变得松软了许多。
柴进一时间心中难下决断。
对放出手狠辣,这就是要把自己陷在高唐州的,按道理他是要赶紧溜圈为上。等到了沧州府,高唐州还能耐他何?这个时代,奴仆打死人的事儿多了,可没见主家把自己的命配上去的。何况那沧州的柴家庄内到底是有丹书铁劵的,官府也是不敢过于放肆的。
但也正因为知道对手要设计自己,柴进才不敢轻易逃走。殷天赐已经拿定了主意,能不防备着自己逃走么?要是在城门口被堵住了,那自己的处境就更被动了。
小旋风从来就是一个聪明的人,更是一个对官府阴暗深有了解的人,他如何不晓得自己被押进高唐州的大牢了,会有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