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军四面围涌过来,曾魁就算是霸王在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身后寥寥不多的曾头市庄客,也就像是将要塌陷的大堤,或许是在下一刻便会被洪水一般的梁山军给冲垮。
“吒……”就这一声雷霆暴喝,曾魁长枪挥卷间再次拦下一支飞来的箭矢,“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做停留,多留一刻,他就丢了一丝生机。
但就在这时,火眼狻猊直冲了来,手持一条铁链,当头向曾魁砸下。“当啷!”一次金铁交鸣的巨响。
望着上身纹丝不动的曾魁,邓飞眼中闪过一丝骇意,不想这凌州境内还有如此人物,自己如何才能留下他来?
绿林经验丰富的邓飞转马就拉开了距离。
“你这汉子,现已经被我大军团团围住,何不弃械就降,也好过白白葬送自己的身家性命!”硬打硬拼难以抵过,邓飞的做法便是动摇对手的心神。
“贼寇少说废话,咱们手下见真章!”曾魁却半点做降的打算都无,双腿微一用力去夹马腹,坐下青骢马就已经心意相通的飞速向前,“再吃我一枪!”
邓飞见自己好心好意的劝告,竟被对手置之不理,也是大为火起,手中铁链迎着曾魁刺来的长枪就是一记竖劈。
“不识好歹的撮鸟,待我解你于林教头帐下,看你还如何嘴硬?”而邓飞的如此话只换来了曾魁的一声不屑冷哼。虽然交手只两下,他却能感受到邓飞底气的不足。“凭你也想拿我?”钢枪伸缩间更见功底,却是已定下条心,先战退贼将,再理会其他。
“哈哈,邓兄弟一人既难擒你,那加上俺宋万却又如何?”洪亮的声音传来,来将已然宛若一道黑影般贴近了战团,一根长矛向曾魁的心窝处疾刺下。
“当啷……”有一阵金铁交鸣,电光火石间曾魁侧枪横揽,封死了突如其来的一矛。
“卑鄙!”曾魁后背心里都渗出了一层汗来。实是没想到梁山泊这般时候了,竟还以多打少。只可惜宋万本领低微,邓飞武艺中庸,二人联手休说是擒下曾魁了,便是胜过他都难。
三马相交,约斗了十数合,不分胜负。直到那豹子头侧首过来,曾魁见梁山泊又有头领来到,心中大感慌张,枪法不依古格,被邓飞一铁索打下马来。三军齐喊一声,向前捉住。
稍后林冲又道:“休管大营里如何,宋万只与我向前追敌,邓飞分兵勒捕四下残兵败将。”
一夜光景,到了天亮,林冲、邓飞、宋万在军帐里分开坐次,手下亲卫早把曾索与曾魁二兄弟分投解来。两兄弟都是闭口不言,林冲亦无心招揽他们,直叫亲卫打入囚牢里,好奉到陆谦处看。
如此凌州军就已崩坏,那魏定国逃到高唐州后还神魂未定。留守那里的苏定与曾升听闻曾索、曾魁或是折损或是被梁山泊擒拿后,当下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盘。至少他们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与梁山泊为敌了。
曾索与曾魁的性命是他们都无法割舍的,曾家五虎彼此之间的情谊可无得虚假。
消息传扬开,不说那曾头市的曾弄是如何的心惊胆战,直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说那隔河而望的青面兽杨志接到了豹子头出传来的战报,就感好是扫兴。
他还期望着豹子头与凌州兵马打成僵持,然后自己好神兵天降,赚取一大功呢。
现在,一切介休矣。
第271章 万民群呼梁山泊
却说马政在登州兵马钤辖官署中坐衙,听得门人来报道:“有圣旨特来宣读,将于钤辖委以重用。”马政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钤辖司。开读已罢,始知道自己竟然被天子委以执掌京东东路兵马,挟制梁山泊贼寇重任。马政好不惊讶,自己不曾与京师有甚多瓜葛,不知道这般职位怎就落到自家头上来?可是不晓得,那蔡元长蔡太师好容易方秉公而行一遭,只求马政能督兵牵制着梁山,休叫梁山泊再行袭破大名府之祸事,却是惹来马政的大不解。
且说这马政按下心中千百心思,设筵管待使臣。当日稍晚接到蔡京手书,明白因果,于次日便召集登州水陆诸军将议事。
现下之登州,虽然历经了先前之败,叫步军折损了些许兵马,但水陆军兵亦有万人之多。其水师屯驻于刀鱼寨,乃是七十年前修筑,泊刀鱼战棹,专备御契丹。实力雄厚,乃赵宋北地仅有的一支水师,总军力高达六千余。陆军缺额尚未恢复来,亦不下四千,三千人集结于登州府城,余部散布于登州各城。你休管他们战力是如何,反正兵力不少。此中军将对马政皆是道喜,但却无有一个愿主动请缨的。马政面有微怒,“此乃天子之意,国家戡乱镇平,吾辈武臣岂能推脱?各将返回营中,皆要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指日起行。”众将唯唯诺诺。
“真是岂有此理。彼辈人久受朝廷恩德,现今正当报效国家之时,却这般惜命。如此之兵将,纵有百万巨,国家养之又何用?”马政之子,年方十七岁的马扩,面皮通红,怒不可遏。今朝节堂上一幕,真叫他对登州水陆军将好不鄙夷。
马政只是叹气,“再是叫骂也无用。平日军备颓废,军纪松弛,如是那久病之躯,焉能战时一遭变得精壮强健来?”当下起身前往登州府衙,拜访那知府王师中,这登州武事还是少不了土勇。
而待到马政引着登莱军,赶置青州,与那凌州二将汇合——这魏定国与单廷珪是河北路军将,如今也调到了马政麾下。再有那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青州的小李广花荣和镇三山黄信,马政麾下实力倒也不弱。时间已经到了政和六年的二月。
非是他行事拖沓,实乃大军行进,非容易之事。且这般久来,他亦催生出了京东东路的另一路兵马。却是那密州与沂州的三千兵勇亦进驻了兖州。兖州正处济州东侧,那里若能留有一支兵马,叫梁山泊侧翼受胁,便断不敢再有一支孤军南下徐州之事上演。
而那年节时候,梁山军各路人马均已经悉数返回山寨,包裹那南下徐州的金枪手部。彼处南下徐州,地方官兵不堪一击,倒是那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叫徐宁不敢小觑。彼处兵马颇多,徐宁兵少,未干酣战,自也未曾真的打破徐州城。现如今只有那鲁智深与武松,至今还留在淮西与王庆练兵,未曾归来。余下各路人马悉数回归。
那鲁智深职位空缺,由铁棒栾廷玉暂代。
大军前遭刚刚袭破那大名府,近三百万贯钱粮被陆陆续续送到梁山,整个过程延展至新春后,整个山寨如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
陆谦回到山寨,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大小头领,并众头目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聚义厅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
那首次与山寨一干头领相聚的宗泽、宗颖父子,端着酒杯,虚以应合,只感到自己父子与之是格格不入,坐在厅堂上直若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挨到宴罢,宗泽从陆谦口中讨得准信,拿到了百万钱粮的许可,就匆匆与儿子返回到了自己那上一区的住处。本来他是应该搬离此地的,可梁山泊头领们所处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是尴尬,还不如留在原地来的舒心。
陆谦也尽是顺他心意。
只是宗泽周边多出了一队亲随,护卫左右。那众人的脚步声还未到门前,就叫房里的人听到。宗泽夫人自迎丈夫、孩儿进来,就可以看到,宗泽家中还有那张叔夜与陈文昭在等候。却是自宗泽接手水泊外各处粥场后,他们二人就不请自到,来为宗泽帮衬一二。
“汝霖老弟,面上喜中带忧,可是聚义厅上心愿得偿?”张叔夜爽快的做笑。于他眼中,宗泽可不是背弃朝廷投降贼寇的苟且小人,不是那贪生怕死的虚伪宵小。这宗泽宗汝霖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乃天下士林之模范。纵然日后要伴随着梁山泊玉石俱焚,此番事迹,他亦要为之传扬天下。叫后世人皆知道他之英名。
而至于忧,宗泽心愿既然得偿,那么朝廷必然损失颇重,如何教忠良之士不忧?
陈文昭看宗泽之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抵触。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好是坏,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可以说,宗汝霖用自身超强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这陈文昭。
五十处粥场,每日里都有无数纷争,陆谦攻打大名府,又抽调走了度支司大半人手,宗泽精力再是充沛,也无分身之术。张叔夜与陈文昭近些日子里真是于宗泽襄助甚大。
“陆大头领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足足于我了一百万贯钱粮。”宗泽说话的语气里充满唏嘘感,可张叔夜与陈文昭皆听到了那话后隐藏的深深忧虑。
“然你二人知晓,他辈于大名府中撷取了多少钱粮么?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且还有数万刀兵甲胄,拉拢来了数百军匠……”
“且彼辈之折损,战后统计尚不足二百人,创伤者亦不足五百。”就这么点微弱的折损就攻破了北京大名府城,这如何不叫宗泽痛心疾首啊。“梁世杰该死,蔡京该死。彼辈之奸党佞臣不除,天下难安,天下难安。”
那表现的如此不堪的梁世杰是如何做得北京留守司的宝座的?还不是他丈人在背后撑腰么?奸党佞臣败坏朝纲个,祸乱天下,祸乱天下。
张叔夜与陈文昭闻言也净张大了嘴巴。数百人死伤就夺取了大名府,夺取了河北路首善之地,是自己没睡醒吗?那陈文昭先是如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整个人呆做木偶,继而便把眼睛一闭,好不沮丧。要知道他可是蔡京的门生。
而张叔夜,自浑身气的发颤,“梁世杰该死,该死。”偌大的城池,数万兵马在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他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豚犬耳,豚犬耳。”
可惜张叔夜之咒骂声却伤不到那梁世杰分毫。现下那梁世杰还活的好好地,探到梁山泊兵马已经退走,在闻达的护送下,再次返回了留守司衙门。那蔡夫人看着眼前被扫荡一空的留守司府衙,正如丧考妣,哭的伤心不已呢。
“宗泽现下心乱如麻,实提不得笔,便请嵇仲兄襄写上一道文书,明日宣告粥场难民,叫他们好知晓梁山泊日后于他们的安排。”百万钱粮在手,处置十几万难民,便不再是难事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宗颖,为老父亲递上了一杯热茶,只是这滚烫的茶水却半点也暖不热宗泽现今凉哇哇的心。
“父亲,孩儿且以为,官军征讨梁山之败,败于军民不合。民心向梁,百姓自前赴后继,杀之不绝,剿之不灭,始叫梁山泊日益做大。其原因何在朝野皆知,不能隐讳。士林论者,以谓齐鲁之民不顾大局,仇视官军,而欲诿过于民,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唔者矣。”
“纵览这几番征战,济州、青州、东平、兖州、东昌诸州府,军兵民勇齐上阵,齐鲁百姓如何不深明大义,为国赴难?只这半路之地,前后便有数万军勇俱丧,何谓之不忠不勇?本地百姓又何至中途改节,判若两人哉?谁司牧民,致使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乃至人心溃散不可收拾?乃则朝堂赵家天子之过,秉政宰相措置失当之咎,不言而喻,非可强词曲辨也。”
张叔夜、陈文昭离去后,宗颖看着自己的父亲,放开胆子说道。如此言语自叫宗泽勃然大怒,但怒火燃烧的宗泽,扬起的巴掌却怎么也对着儿子的脸庞抽不下去。
宗颖曾经有机会离开山寨的,宗泽相信自己当初若提出如此意见来,陆谦必然应允。但宗颖没有离去,不仅他没有离去,整个宗家眷属都没一人离去。宗泽心里本就有三分亏欠儿孙,如此便就更胜了。他的这一决断把自己逼上死路不说,儿孙性命也尽遭了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