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232节

自家叔侄向来自诩义气人物,这遭却做了首鼠两端事来。好不惭愧。

自从当初从了顾大嫂之邀,他们叔侄心底里便已经负了江湖道义。二人又非傻子,怎不知晓顾大嫂是要襄助她伯伯孙立的?如此依旧前往,便是觉得梁山泊兔子尾巴长不了。

虽然他们好不兴盛,前不久更是把大名府都给攻破,但再是英雄也比不得朝廷的百万大军。

孙立乃马政看重之将,自晓得开春后朝廷征讨大军都是哪些精兵强将。那十节度也好,周昂、丘岳也罢,都非凡俗。更因为前者出身绿林的缘故,与邹家叔侄的影响更胜何灌十倍。

这两人也是凡俗,岂有不怕死的道理?舍梁山泊取顾大嫂便就顺理成章了。

但二人自入了这登州军中,便总是被人“另眼相看”,此便是今朝事儿之由头,再着实感梁山泊仁义动天,思来复去多日才定下心来。

二人穿着便装,做行路人装扮,进的市井,入得瓦市酒舍,那梁山泊仁义之名一路皆闻。

待行至郓城县。邹润说道:“叔叔,这郓城除梁山泊外,还有两位英雄好汉,名动齐鲁。一个是及时雨宋三郎,一个是托塔天王晁盖。且以为投奔哪里去?”那邹渊的一熟人,石将军石勇还在宋三郎处安身呢。

“当去晁天王处落脚。那宋公明去年事做的不光彩,叫江湖人齿冷。”这却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他们叔侄舍了梁山泊取顾大嫂处,做的可不也是这般不光彩?只不过总算有着底线,还是好汉。

现下里却是瞧不上宋江了。宽于待己严于待人,此人之劣性也。

邹家叔侄到了东溪村相投,就看到偌大的东溪村,已然仿佛一座兵营,旌旗招展,丁勇持刀握枪,作训不一。邹家叔侄观之与自家那登云山喽啰相较,真乃天上地下。

晁盖亦闻得邹家叔侄大名,自带一干人相迎,在厅堂里落座后说道:“贤叔侄素来在登州道上走动,何以来此郓城是非之地?”

“好叫天王知道,此乃我叔侄一不道义之事。”邹渊遂即将先前事道来,只隐瞒了孙立书信。“此番我叔侄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特来相投,望能收容一二。”晁盖一口应允下,无有半分瞧看不起的意思。却是他晁盖又何尝不如此?明知道已与那梁山泊似已绑在一起,可官府到底未撕破面皮,就也叫他心中存下一份侥幸,至今不曾提过上梁山入伙之事。

彼此,同病相怜也。

那屠龙手孙安看着邹家叔侄,那便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只可惜当初自己去了淮南,并无有晁天王这等英豪收留。

而此时梁山泊营寨当中,陆谦正细看着李懹捎回的一封书信,却是那淮西王庆的事由。

那王庆自占据了房州后,便不住的招兵买马,但可惜的是彼处好汉尽是江湖手段,不识得兵家操练之法,只能求到梁山泊来。年前腊月中陆谦收到书信,是那凌振带回的,也自应允了。留了鲁智深、武松在淮西,那凌振方赶回梁山泊便随从陆谦去攻打大名府。而铁棒栾廷玉却是在年后方自江南转回山寨。那方腊亦是捧着他好生做了回老师。

而现下这封由李懹亲自带来,伴着武松一块转到梁山泊的书信,可不是单单的几张信纸。

陆谦更从中看到了一颗勃勃野心。“这王庆好大胆量。刚刚占据房州,便又兴兵丰南,更要窥视荆南。”那割据一方之事,梁山泊恐还要落后这淮西王庆一筹了。

他自从经营起梁山泊来,偌大的声势,都不曾真的割据州县,自始至终都是恐引得朝廷瞩目。虽然这一法子早就不成了。但这王庆却似乎全无顾及,攻城掠地马不停蹄啊,真生是肆无忌惮。

而要说他这梁山泊距离东京甚近,三百里;那房州距离东京也不远啊。向北就是南阳盆地,过了南阳盆地再向北就是河洛,向东北方就是颍昌、陈州,那挨着的就是开封府。也不过千里之遥……

第273章 天下至此多事也

却说那荆湖之地,环顾四周许多州府,仅江夏零陵节度使杨温部颇有战力,除此之外尽是孬兵怂货。一无战心,二无战意,将军怯懦,军士馁弱。即便王庆部都是绿林手段,也能逞一时英雄。

那金剑先生李助对荆南知之甚详,眼见荆湖一带朝廷仅有的一支强兵杨温被调去淮南,似要与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合力围堵梁山泊南路。荆南空虚。如此便提议王庆趁机攻取荆湖州府,如此待到当朝天子缓过手,灭了梁山泊后再来收拾他们时候,淮西军好更见强壮。

自然那信上王庆是不会如此说的,却直言要趁机攻伐荆南,好策应梁山泊,尽自家一份心意。如此便相求陆谦能再将鲁武二人留在淮西些时日。

陆谦自也猜测不出王庆的打算,但他却能看出这厮的勃勃野心。回想三两月前,他还仅仅是缩聚在房山一地的山大王,眼下占据了一州之地却还嫌不足,还要攻城略地再接再厉,手下坐拥过万贼兵,那真的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变化太快了。

断金亭处。

初来乍到的李懹与闻人世崇两人,正与欧鹏作伴,包揽梁山泊风光。那李懹身份不提,闻人世崇却是淮西军难得的水上好手,被王庆许为水路元帅。

广袤的湖面上,清水荡漾,水波潋滟,除山下水寨中船舶可见,大片的芦苇荡中亦停息着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战船。远处水面上,一艘艘毫不逊于官军的海鳅船、海鹘船、刀鱼船,甚至是车船,正劈风斩浪。在旗帜或鼓号声的调度下,变换着一个个的阵列,大大小小的战船,或分或聚,或急或缓。

而一眼可以打望的金沙滩处,因鲁智深的离位,由栾廷玉暂替了他的步军一团,两千余将士正在操练中。今日正乃是小操之日,随着梁山军兵力上扬,这小操也从营伍扩至团级。

旌旗挥舞,号角吹响,两千余甲兵刀光鲜亮,个个身强体壮。随着鼓号旌旗,或是前冲,或是就地据守,前前后后,已然有小半个时辰。

李懹现今也不是没经历过阵仗的人了,不看梁山泊的刀兵武备之优,只看其军士之身强体健,便远超过淮西军。

试看现下的淮西军中,有谁的部下能如此长时间操练下,依旧可士气饱满,军姿森严,阵列严整,竟然是半个拉队的都不见。

他未到梁山泊时候,还直以为有了房州在手的淮西军,比之梁山来也不差什么。即便梁山泊刚耗费百万钱粮活命是十余万男女,声望天下皆闻。但那又如何?再高的声望也比不得刀枪。可哪成想到,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那自大之夜郎罢了,彼此间的差距着实大的不可以道里计。

李懹自然晓得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只是那绿林传闻多有不实之处,事实是要反过来的,往往是见面不如传闻,名不符其实者,比比皆是。但是梁山泊,任他年少气盛,眼见为实,亦不得不叹一声佩服。

同时间,已经在梁山泊水师营中的成贵、谢福二人,也对梁山水师的声势羡艳不已。

“好手段,真好手段。竟于水泊中造的这般多的战船,官军也不过如此。”比之摩尼教现下还在用着的走舸、哨船、乌篷船来,梁山泊领先的何止一步。叫摩尼教再度赶来的这两位水路头领,只感叹难望其项背了。

水波荡漾,芦苇连天。两边是水波潋滟,战船点点,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这便是现下的梁山泊,政和六年早春时节的梁山泊。

那摩尼教的又一批人马,已经赶到梁山泊,为首之人正是善使一口大刀的石宝。

方腊等摩尼教高层,听闻梁山泊那般义事,只恨这等美事荣光不落摩尼教之上。如此泼天的声望,陆谦于齐鲁振臂一呼,必将群其相应,天下震动。

而淮西王庆,却不会等到陆谦回书,方才放开手脚攻城略地。就在李懹还没赶到梁山泊之时,淮西军就已经先拿下了西侧南丰府的平利。李助扮做一相士入城,密纠恶少奸棍,里应外合,轻易便打破了平利城池。叫那南丰府州城只在眼前!

京西南路转运使亦调集各州府兵马前来会剿。可将军怯懦,军士馁弱。怎禁得王庆等人都是拚着性命杀来,是以官军无不披靡。

待到李懹赶到梁山泊时候,那南丰府已经再被王庆攻取了大半。

京西南路兵马孱弱,镇压不及,只好将一封告急文书递上了东京城。彼时东京城内一干文武,眼神全盯着梁山泊。彼辈放粮赈济,活了十几万百姓性命,却叫东京城内一众文武恨得撕心裂肺。似比那大名府城被破犹自疼痛。

如此十几万受过梁山泊恩惠的民众,与他们言,便就是祸害。

现如今他们就只想着快快把各路兵马调集,四面八方围堵梁山泊,再叫那括田所在齐鲁之地大加抄检,索取民脂民膏,以待乱民涌荡,好将祸根一举铲平。

那淮西虽亦生匪患,却哪里及的上齐鲁半分半毫?直叫那汝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引本部兵马前往绞杀。

马万里得了钧旨,当即是星夜往讨,到了房州,正值一队淮西军到来,军士望将过去,先不禁惊讶起来。原来这支贼兵里,并不见有几许的武夫,也不见有过多的利械,只有妇女若干,童稚若干,此彼妇女童子不见有搽脂抹粉,旦有竹枪木棍。马万里本是粗率,见了哈哈做笑,嘲弄本地兵马无能,竟败于这等草寇之手。直驱军向前,要将这干造反的妇孺童子杀尽了去。那兵戈所指,妇孺童子吓得倒躲,没命的乱窜去。一干妇女童子安耐的肉搏,经得兵刃。

一干人心中安坦,只放胆杀入,两队人一逃一追,但见前面的妇孺,均穿林越涧,四散奔逸,一行数里,连个人影都不见了。此外也并无一人,惟剩得空山寂寂,古木阴阴。

马万里惊愕,心中猛的一突。就要喝止全军,突听得一声号炮,震得木叶战动,不由的毛骨悚然。至举头四顾,见一蓬箭矢自两旁密林中射下,官军已经倒了一地。

马万里叫苦不失,忙喝军倒退,但哪里还走得了?密林中继而又有许多大汉打两侧跳出,手执巨梃,扫荡余军。领兵的杜壆、酆泰、袁朗几人,于乱军中左批右抹,一阵横扫,教汝州军士个个倒毙,马万里亦死于乱军之中。

借着官军披挂,淮西军两日后假做援军杀到,赚开了南丰府城门,一举陷城。

如此噩耗送报东京,那蔡京之流亦不敢再阻挠视听。虽然梁山泊累造‘大恶’,但陆谦只是洗劫城中富户,可从没攻城掠地,现下那籍籍无名的淮西王庆一遭爆发,却在短时间里夺下了两州之地,这真叫蔡京之流感到难堪。

且彼辈人也担忧这王庆一遭流入那京西之地,要知道,括田所之恶,始生之地鲁山便在汝州。若是京西富饶之地一旦被王庆贼寇流入,祸及西京重地,便就也是天大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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