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当然不会‘趁火打劫’,喝住了手下人马,是望着西路赶紧。
这时文彬就待在城头,看到宋江一伙儿被杀的大败,起初还怒火中烧,只以为是宋江在做局。但是听到晁盖手下一强人,以一敌二,杀的朱仝、雷横二都头狼狈不堪,才骇然失色。那朱仝与雷横是郓城官府的两根支柱,以二敌一,竟然落得下风,什么时候晁盖手下有这等能人了?
转过头来他便担忧晁盖叩城了。
宋江也是心惊孙安的了得,败军当中询问那朱仝、雷横二人,“那汉子果真如此厉害?”
插翅虎脸色羞涩,美髯公说道:“确实不同凡响。如真刀枪相见,我二人并力也恐难战下他一个。”宋江闻声骇然。
宋江本只是带了城西一部分民勇入城,现下一千人杀出城外,城内才剩下几个人啊?要是晁盖追赶着败兵杀奔城池,城内再无得力之人效力,兵马亦寥寥无几,那是真要凄惨的。时文彬正焦急上火,忽然他听到晁盖收住了兵马,朝着梁山泊挺进了,心中方疏松了一口气。
只是时文彬今日便是个‘反转日’,就在他刚刚松下一口气不久,就在宋江狼狈不堪的引着一标人跑回城门下的时候,时文彬接到了一个最新消息——京东东路防御使马政,亲引五六百骑兵杀到。那城下的宋江、朱仝、雷横等人正被东方升腾起来的尘埃吓了一跳。
马政究竟看不看重晁盖一伙儿,只看他亲自引着五六百骑兵杀来,就可见一番。这数字可是他把麾下骑兵尽数凑集后的数量。
不多时,马政引着骑兵杀到,听闻郓城县勇败阵的消息后,也不吃惊。“晁盖绰号托塔天王,是齐鲁江湖绿林上的一方巨擘,与梁山泊交情莫逆,麾下自然藏龙卧虎。”这看似在安慰时文彬,实际言下之意是——人晁盖是齐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人物,麾下自然有手段高强的厉害人物了。你郓城县区区俩都头被人以一敌二压制住,不是很寻常的事么。却是不晓得那朱仝与雷横的本事。而说真的,这整个大宋数百军州,区区一县中的马步都头,就能如此厉害,可也就是郓城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马政自叫人引路,便快马加鞭的直追晁盖而去。
待望见晁盖部尾巴后,他思索一下,放声对魏定国、单廷珪吩咐道。“我自引一半军马,迎着上去,截住晁盖一伙儿厮杀;你二人分余下之军,从小道抄到彼辈人后路,三面夹击,必可叫这伙贼子一个不得走!”而小李广花荣却始终被他留在身侧。心中焦急的花荣也正乐得如此。
二将领命,各自分兵而去。马政引一半骑兵,直下大路追击。晁盖听闻背后有马蹄声来,心中亦是大惊,急忙叫士卒沿着大道旁田野列阵。片刻后,马政引骑兵杀到面前,晁盖拍马出道:“哪里来的贼配军,敢来捋我晁盖的虎须?”马政冷笑道:“绿林贼寇,也敢与国家大将争锋!”
孙安舞起双剑,就要邀战。可马政根本不应,只把兵马一招摇,二三百骑兵倾荡而下。晁盖大怒,挥刀杀上,喝呼兵马冲杀。只可惜背后丁勇猛地大哗,都大叫:“有敌军两路来袭!”晁盖大惊,驱马回阵。而马政见得了机,将刀一招,直奔晁盖掩杀过来。
晁盖大惊失色,料败局已定,招呼心腹和邹家叔侄等就欲走,却已经困难。万幸还有孙安在,双剑上下翻飞,杀得血雨四溅,直欲护着晁盖一伙儿冲出重围。半道却被魏定国与单廷珪一声怒喝,迎杀上去,截击住斗的正烈。晁盖只得在阵中殊死拼杀,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一只马军猛地从官军后路冲来。
那为首之将,头顶熟铜盔,身穿团花绣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乌骓,赤脸黄须,六尺长短身材,手掿两个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身后的马军是只有寥寥百骑,但一个个都披挂铁甲,在官军当中横冲直撞。这对骑兵乃是马政拼凑得来,军心不凝,骤然遇袭,官兵军将抵挡不住,被杀的纷纷闪避。
马政大怒,奋起死战,舞起大刀与来将争锋,然只十几个回合便感力怯,欲要脱开却被来将紧黏不舍。花荣见状,抽出羽箭,做一声大喝:“咄。”瞄准一放。此时袁朗正侧身劈杀,耳中听到大喝声,眼角白光一掠,箭直奔头盔而来,情急之下,抬手一挡,哪里能及,嚓的一声,帽缨已被射落去。袁朗声威陡然减了几分,花荣趁机上前迎马政退下。
而此时魏定国、单廷珪合力战孙安一人不下,三将斗的激烈,邹渊从上前去:“贼配军,吃俺一枪!”却是官军兵马大挫,叫邹润瞄到了时机。单廷珪猝不及防,被一枪搠在左肋,翻下马鞍。魏定国急来相救,却被孙安压制。那东溪村的丁壮不等单廷珪坐起,便齐齐轧上,捉下拖回。而单廷珪身边却无得力心腹,无人赶来争抢。
一番厮杀告一段落。晁盖这里得到猛将兄待兵来援,士气大振。而官军被杀败了一阵,丢下了上百具尸体,现下虽还有四五百骑,却士气大跌。何况那远处又有一支骑兵出没。翻腾的烟尘叫马政也不敢轻易犯险,虽然单廷珪的被擒叫他气炸肚皮,但还是掉头就走。
晁盖来不及叫人清点人员,便紧忙来谢袁朗。今朝若非是他及时带兵来援,晁盖觉得自己即便能逃脱一劫,家底却也净光光了。而现在,至少还有三百人不是么?
如此一战中,晁盖折损不小,别的不说,只说是晁益都丢了性命,就可知道晁盖有多么肉痛。那晁益是他族弟,等同内宅的大管家。晁盖对他的信任是无需质疑的,可今天他却在晁盖的身侧被一匹疾驰而来的战马直接撞翻……,现下怕是连尸首都难找齐吧。
“可是晁盖哥哥当面,小弟赤面虎袁朗,荆湖人士。月前才随鲁大师、武松哥哥入伙梁山泊。石沟镇战后,大头领进兵任城,逼迫官军残部据城而守,后留俺与邓飞兄弟引五百骑兵在任城外虚张声势,暗布疑兵,迷惑官军,自身引大军主力东渡,至今已经三日。”
“俺昨日清早便带队回撤,弟兄们连日奔波,也疲劳之极。在那城外抓到一队郓城县的官差,方得知哥哥有险,便点起还能动弹的兵马,飞驰来援。万幸赶的及时。”
袁朗说话有理有据,三言两语将自己来龙去脉,尽数交代一清。晁盖听得明白,可他整个人却正因为听得明白,方瞬间愣住了。
陆谦留下袁朗、邓飞引五百骑兵在任城虚张声势,迷惑官军,自己却引着主力向东去了……,这信息叫他的小心肝蹦蹦直跳。
随在晁盖身后的智多星眼睛亮起来了,被人砍了一刀的入云龙,腰板都直起来了。便是赶来的孙安与邹家叔侄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只有被俘的单廷珪,一脸惊怖颜色。
第304章 为君与为臣
时值四月,山花灿漫,气暖天朗,正是丽人时节。东京城中锦花绫罗映衬着初夏的秀丽风光,行人如雨,商户如织,货船牛马往来如梭,是一片的富丽奢靡。
上午巳牌时分,刚刚从西北返还东京的童贯便受到急宣,传他立刻进宫去等候陛见。童贯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前往皇宫。
这过去的一年中,年过六十的他悄然迎来了自己人生的巅峰,以一宦官之身领枢密院事,总领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河西各路经略安抚使,这简直是神了。赵佶也太信任他了。整个西军都委于他手。而为了报答赵佶的知遇之恩,童贯遣熙河经略使刘法将步骑十五万出湟州,秦凤经略使刘仲武将兵五万出会州,本身以中军驻兰州,为两路声援。宋军与夏右厢军会战于古骨龙,大败之,斩首数千级而还。如此之胜利叫他脸上是好不光彩,但稍后刘仲武合泾原、鄜延、环庆、秦凤之师攻西夏的臧底河城,却落得大败,损失惨重,秦凤等三将、全军万人皆没,是又叫他脸面无光。只是那刘仲武很识趣,为了隐匿罪过,重赂童贯,东京城中被又有高俅为他查漏补缺,是以朝堂匿不以闻。虽然那西夏兵丁趁机大掠萧关而去,可折损的都是些屁民,与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可没沾染。
只是童贯却憋着一口气,要在来年好好与西夏人再做较量。现年二月,宋夏再战于河湟,刘法率兵万余名攻夺了西夏仁多泉城,斩首数千级,并依山沿河修筑震武城为前进堡垒。西夏人自不甘心,那震武城就像打入西夏领土中西部的楔子,与陕北、陇右方向的宋军形成对西夏的钳形进攻态势,严重威胁西夏的侧翼安全,是以西夏欲集中重兵发动反击。
而童贯眼看着苦寒时节已经过度,西军主力,三二十万将士经过一个冬季的养育,士气振奋,精力充肺,正是开战好时节,也想玩一次大的。是以童贯回转东京城一遭,一是好好地拍拍赵佶的马屁,在供奉一些宝物,比如几匹来自西域的好马,还有那块来自于阗国的一块罕见的羊脂白玉,赵佶嗜玉成瘾,眼下这块方圆足有一尺多的宝玉足可叫其大喜过望。
童贯侍奉赵佶多年,如何不知道他是个怎样人物?
他要与西夏大战,那就要首先安抚好后方,不仅要巴结好皇帝,后宫宠妃,万寿山里的那些仙长们,都要面面俱到。不然前方正在大战。后头忽然来了一道止戈息兵的旨意,那才叫童贯坐蜡。他还能像当初那般抗旨不尊吗?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童贯只是‘初出茅庐’的监军小菜鸟,现在的他却是统帅大宋几十万精锐的国家柱石,你叫他再违背旨意下看看,赵佶转过头来就能把他削死。
而之二,那便是足够的钱粮。他需要与蔡京、梁师成、杨戬好好沟通,国家可不能拖他后腿。朝廷大事他都抽身世外了,求的只是‘征战沙场’了,这点他们再不满足,就是逼得他童道夫在朝堂上培植亲信,插手文治了。
只是他刚刚落到东京城,官家就着人前来召见,这却是少见的。虽然他童贯是内侍,侍奉当今官家也已经多年,官家早早就将他视为心腹梯己人——梯己通体己,没啥区别。但他现下毕竟是国之重臣,赵佶也注重给他留一份颜面,多以朝廷重臣待之。再也不像当年那般,多位官家做些跑腿的差事。因此童贯面色肃然,这种突如其来的召见,多是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
值殿的小内监远远看见童贯被带进来了,用着哈巴狗一样的姿态献媚的迎上去,得了童贯一句好话,是欣喜不已。轻轻打起珠帘,让童贯进去,一股清淡却绵长的香气,从兽炉中喷发出,弥漫在整个殿堂中。透过这一道氤氲的屏风,童贯才看清楚偌大的殿堂里,除了一身道装的官家本人以外,只有两名宫女远远地伺候在御案之侧,显得异常空阔。
小内监把童贯一直引到御前,低声唱道:“童贯宣到!”这时赵佶依旧俯身御案上,挥毫泼墨,正在草拟一道诏旨,他没有拾起头来,只是微微地动一动下巴,表示“知道了”。
童贯一点不觉得难堪,赵佶待他如国之柱石,这在对外人的时候如此就足够了,现在是他们两人的亲密时间,当是表现的如“自己人”样儿。这时候赵佶待他若还是客客气气,他可就惊惧了。
一身丹青色道袍穿在赵佶身上十分合体,人是道君皇帝么,如何不配道袍?且作为当世一流的书法家、大画家,拔尖的风流才子,人赵佶是真的潇潇洒洒,那气质正配这身道袍。可是他面上阴沉着的表情却恰恰破坏了这一完美与和谐。被这表情一衬托,赵佶不潇洒了,反而是十分之滞重,十分之烦恼,十分之伤神。以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似乎都忘记了童贯在他身边的存在。
童贯半点也不急恼,就静静地立在一旁,始终毕恭毕敬。
过了多长时间?两刻钟总是有的。赵佶早就放下了手中墨笔,“道夫可知道,高二已经不在了……”大画家心中真的有几分伤感的。就是阿猫阿狗养了几十年也有感情,何况是人呢?刚刚接到急报的时候,赵佶愤怒的只想立刻捉到陆谦、林冲,将他们一寸寸剁成肉糜。
这并非只在祭奠高俅这条他豢养的好犬,更在祭奠此战中折损的十万将士,祭奠他丢掉的帝王尊严。
二十万大军的征讨匪寇,却落得如此模样,定会叫天下人嗤笑,如此朝廷威仪安在?此乃帝王者之奇耻大辱。
高俅的死若只叫他愤怒+1,现下的赵佶便是愤怒+10。人道君皇帝那么好面子的人,现下却丢了这么大人,他都不好意思上朝见外臣了。
所以,别看他现在笑的似乎还很轻松,很莞尔,说话的声音更似亲密得好像谈家常的口吻。但童贯骨子里却已经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即便是高俅之死于他的震惊,都被他暂时按捺心中。
“去岁一别,太尉公容貌还自历历在目,却不想现竟已经逝去,实天妒英才。”童贯惺惺作态的道,眼泪似乎都整了出来。“只不知道讨贼大军如何了?”童贯是真的没有接到信报,他心中大骂程万里。
“国家二十万重兵损失过半,多位元老重将血洒疆场……”赵佶现下知道的唯独是西路军的情况,那南路军的样子他还不知晓,但心中也有了猜测——糟糕的几率远胜过安然无恙。如此大军可不就折损过半了?
就便是他对军事一无所知,也会晓得陆谦接下来定会趁胜攻杀西北、北路与东路军。朝廷的损失还不止是现下的这些。
童贯脸上泛出了一抹鄙夷,二十万大军讨伐一窝贼寇,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高俅真蠢材是也。但他死死地将头垂下,叫赵佶必然看不到他面色。
“京畿之侧竟然有如此强贼,此臣之过错。”童贯利索的跪下,将官帽摘放地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屁股高高撅起,整个人之姿态是那般的卑微。
“高太尉整有威重,宽济而博爱。领殿帅府事数年,推贤恭己,群臣纷生敬意。不想竟在梁山泊区区一窝水寇上折翼,叫国家痛失柱石……”童贯为宦为官多少年了?这唱念做打还不是说来就来。一番惺惺作态叫赵佶都不忍再叫他跪伏地上。
“卿家起身吧。你多年奔波边军,这关内军政之误,与你有何干?”赵佶的温声细语叫童贯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高二初次领兵,自持有大军旁身,轻而无备,置身前军之中,虽有十万之众,无异于独行野也。以至于陆贼倾巢而出,挥师直捣和蔡镇,一击而得手。叫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叫国家痛失良臣,以至于由此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