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提陆谦这里如何,就只说那沧州之地。
彼处倒也有三万禁军,可是百年不闻刀兵,这河北诸路白白有三十七将二十万大军,却已经是废物一团,尽数不堪战了。
那日王师中、宋江一伙人驾船冲出刀鱼寨,那青州对岸的滨州都不敢落脚,是驾船直到沧州。上下才具安下心来。
那王师中先去与沧州知府见过,其后便一门心思的推脱罪责来。这厮也非是那无有根脚的人,他乃王珪族侄,而王珪前文里已经说过,北宋宰臣,元丰中为宰相。父王准、祖王贽、曾祖王景图皆登进士第。其女婿九人:余中、马玿、李格非【李清照老爹】、闾丘吁、郑居中【枢密使】、许光疑、张焘、高旦、邓洵仁皆登科。邓、郑、许相代为翰林学士。孙婿秦桧、孟忠厚为南宋宰臣。
王师中根脚很厚,但是他到底犯了大罪,身为一方牧守,弃土而逃,罪责岂是小的?可要是有一替罪羔羊,做那挡箭的盾牌,王师中却是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那替罪羔羊他早在登州时候便已经选好,可是情况有变啊。王师中万万想不到马政那一介武夫竟然闭门自焚,殉了登州城。兼之众人皆知马政之子亦死难于青州,这下他王师中根脚再深,也不能将马政做那替罪羔羊。
马政乃一路主将,可不是孙立那等无名小卒。
但一计不成,那就再生一计。这文人欲为自己脱罪,便总少不了要构陷他人。此番他选中的只有也只能是宋江。
而可怜宋黑子还被王师中迷惑,一心想着傍上大腿,好一呈心中报复。那里料到等来的却是要杀自己的屠刀。
再说那宋江在沧州登陆后,先就向柴家拆解了一笔钱款,再有沧州知府的襄助,仗着自己的名头挥舞着钱财招兵买马,短短时间里也确切招揽了一两千人。而后就被王师中派去了南下。进到棣州,那向南隔着一条京东故道【黄河】,便就是齐鲁了。
留铁扇子宋清与锦毛虎燕顺,在沧州继续招兵买马。这日二人被招入府衙,宋清被随从引着入内拜见府尊与王师中。刚进后衙的小花厅就被三五随从摁倒在地上,宋清大惊骇然。“小人无罪。相公何以冤枉宋清?”
王师中大喝道:“胡说!这贼骨头不打如何肯招!左右,与我加力打这厮!”却是那再标准不过的屈打成招。
随从将铁扇子捆翻,挥舞棍棒来,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这边一张早就备好的供词被取出,抓起宋清手掌,粘上鲜血一并摁下。只要无人再于宋家兄弟撑腰,这等罪状便是做实了的。
那与宋清同伴进来的燕顺亦被突然涌出的衙役给擒拿,手下丁勇,一个都没跑掉。
燕顺由他拷讯,死不肯招和梁山泊通情。王师中再三把燕顺拷讯,不能拿到供词,也就作罢,说道:“不必问了。取具大枷枷了,下在牢里。来日捉拿了宋江,一同砍头。”
而沧州知府与王师中这般构陷于人,岂能瞒得过知府衙门之人,有那与柴进熟络的,早把消息通报过去。惊得小旋风目瞪口呆。
就是他那登州来的族叔都惊诧:“宋公明于江湖上名声远扬,可在官场上却是个初丁,并无靠山旁依。那王师中与京师的宰臣往来亲密,但凡脱了罪,收纳宋江为肱骨,驱使虎狼,此番厮杀中定可斩获颇多,何以如此不智?”
如此说来,再看柴进,忙再说道:“我素来知道贤侄急公好义,在江湖上亦是享有大名。可此番因果断不容你牵扯进去。此非常时机,官府断不能违逆。否则柴氏宗族不安也。”
柴进面上央不过,只得答应。但是暗中,寻来一心腹庄客,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第346章 千古留名李清照,走投无路黑宋江
八月初九。
一对三旬夫妇,乘坐着一辆青幔小车,在百名梁山军步骑的护送下,经过了数百里跋涉,从密州来到了青州益都。
这是夫妻二人十分熟悉的一座城市,早前他们曾在这座城市里呆了足足八年。也是为了避梁山泊之祸,夫妻俩才不得不转回密州老家。却不料千躲万躲,还是躲不开去,这该来的还是要来。
赵明诚挑开车帘,看着熟悉的益都城,怅然叹息:“千古艰难惟一死。为夫身负家族之重,齐鲁士林之望,却不能刚正有节,以死明志,实乃大节有亏。”
虽然他自己无做的大官,可他父亲赵挺之,那是敢于蔡京争锋的强人。大观元年(1107年),赵挺之罢相,紧接着染病去世,赵明诚遭蔡京诬陷,被追夺赠官,家属受株连,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从此屏居青州乡里。
原本正史中,这对夫妻在青州足足待了十三年。但是现下这个时空,多出了陆谦这变数,夫妻俩早在梁山泊第一次兵指东平府时候,就赶到局势不宁,早早的收拾行李去了赵明诚老家故里——密州诸城。
可是现在诸城也为梁山泊所据,夫妻二人无路可走,此番被一队人马送来益都,也是如此。
赵明诚非决然性烈之人,陆谦得到密州信报,稍作思虑便有了决定。要那密州军将用强,由不得赵明诚不从。就陆谦的记忆里,那赵明诚绝不是伟岸大丈夫。两宋交集之时,他还曾经做到了知江宁府的高位,可江宁营兵发生叛乱,这厮不加以防备布置,反而在兵乱爆发时候干净利索的弃城而逃了,这等懦弱之人,舍得了去死么?
果然,强压之下赵明诚屈服了。夫妻二人先行,他们家中收拢的金石古玩等物,日后自会被送到此处。
陆谦闻报,欣喜不已。赵明诚的老子赵挺之,与北宋朝堂上的影响力许已经半点无村,但在山东之地的影响力却依旧尚存。而李清照的老子李格非不仅是宰相王珪的女婿,还是苏轼门下弟子。更出身东平府大族李氏,那李家不少人已经逃走,但也剩有不少人还居留原处。
陆谦故然是对士大夫很有意见,甚至是很看不起。但他也知道,想要治理中国,那就离不开他们,离不开现今的儒家。
别提什么复兴百家,现实点好吧。宋朝不是两汉,后者还有一点百家余萌,前者时候,屁的百家啊,孔老夫子的那些欺师灭祖的徒子徒孙们,早就打着“我注五经”和“五经注我”的旗号将自己需要的百家精华尽数的收为己有了。
【汉儒是“我注五经”,即先有经典,再钻研经典去探求其中的道理;宋儒是“五经注我”,即先有自己的思想,再歪曲经典来加以诠释。王安石的《三经新义》似乎就是个典型例子。】
谁敢说沈括不是儒生?谁会说岳飞不是儒将?
时代发展到今日,千百年的演化下,儒家不仅从名义上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代表,实质上也成为了中华文化的主体。
农学、工学、法学、武学、算术、医术等等,已经完全被收纳为儒家门下了。
这就是一个海纳百川的故事。秉着拿来主义,儒家在自我发展的过程中,需要什么就从别家哪来什么。而别的学派为了保持传承也不得不在外体上披上了一层儒皮。
那不愿意如此的,就只能被历史长河的惊涛彻底湮没。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淘汰掉的不仅有那些‘顽固不化’的学派,同时也有儒家内部的守旧人。
久而久之的,那些外体上披着儒皮的学派,仿佛也真的就变成了儒家。
千百年的光阴,帝王皇权的支持,已经叫儒家壮大到了一个不可颠覆的地步。陆谦从不否认这一点。也所以他自信满怀。因为只要是皇权支持的,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儒家就会自动的、主动的去适应、去靠拢这一变化。
儒家士大夫是最顽固的,同时也是最容易改变的。
因为这个学派与中国的历史,与中国的发展,已经深深地结合了起来。它从来不是一个学派,学识、读书,在中国老百姓的思维里,早就与做官富贵划上了等号。
追逐权力,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儒家士大夫的本质。这要这一点不变,陆谦相信,儒家就会主动发生变化的。而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就是沟通梁山泊与儒家士大夫的桥梁。
当然,不能否认陆谦也是很想见见名传千古的易安居士的亲面。
丈夫的话李清照具听在耳中,可她却没有回话的精神,也没有说话的精神。年纪刚三十出头的易安居士当然不是病重,她这是心病。
丈夫这一路上的表现就像一把尖刀插入了两人本来亲密无间的爱情中。她第一次知道自家这个学问精湛,为人谦和的丈夫,竟然是如此的怯懦之人。
二人成婚十余年,婚后感情和谐,以收集金石字画作趣。因为政治因素,赵氏亲属被迫隐居乡里,赵明诚和李清照来到青州定居下来。赵家由显贵变成了普通百姓,对他们而言,却是因祸得福。二人得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金石、字画和古玩上。赵氏夫妇每得一本奇书,便共同勘校,整理题签,得搭配书画器物,便仔细把玩,互相给予评价。同时,夫妇二人在饭后还时常坐在归来堂中烹茶。两人指着满屋的书籍互相拷问对方,猜中的人先饮茶。以此为乐。可以说是一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至于李清照十余年无出,赵明诚背地里有无动过纳妾生子的念想,这就不需要去计较了。反正赵明诚本人也是他老爹四十岁时才喜得麟儿的么。
虽然没了官势,但李清照却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差。比起她的那些堂姐妹、表姐妹来,这样的日子真的是给个官儿都不换。
可是如今这一路上的赵明诚的挣扎,赵明诚的怯懦,却是叫她好不羞愧。虽然并无争吵,但往昔的鱼水和谐已经一去不返,感情上她似已经在冷淡疏远赵明诚了。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昨夜是赵明诚最后的机会,他在窗前独坐了半夜,也下不狠心了断自己。只在书案上留下了这么一首诗。李清照喝问他,赵明诚还用言语搪塞说可为朝廷内应,真叫他想起来就要冷笑。
对于赵明诚的话,更是不以为然。就他这胆量,他真的敢吗?就算是敢,也是自知大节已亏,欲借此以湔释耻辱,此所谓欲盖弥彰也。
二人进入益都城,自然是在自家旧宅。虽然往日留下的仆人已经尽数逃走,可宅院里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不少。待到夫妻二人落定,更是有人引着数十男女,来仅凭他们挑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