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头上清爽了不少,潘金莲也放下了心。而这清爽中心思一动,她挑起眉眼问道:“将南苑送来的礼册拿来。”眼瞅着那程婉儿也要到时,潘金莲虽然心里发堵,却也不得不面对这一事实。
她已经有段时日没见过那位了,几番过来送礼,出面的都是程氏那老虔婆。但愿那贤淑的天仙也一举得个闺女,不,最好是都丧了去。
装的好好人,做表面光,满肚里的坏水。自己是真的祸国殃民了,还是缠绕大王了,现今竟然得了个“狐媚奢侈”的声名,程婉儿你欺人太甚。
潘金莲心中是委屈极了。自己的名声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坏掉,但那程婉儿则被人称作淑娴。她真想狠狠地呸去一口。
潘金莲起身更衣,褪去那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这边孩子也给抱了来。伸手接过孩子,潘金莲的眼里头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虽然这是个女儿叫她心中着实失望,可母女亲情不得作假。潘金莲幼年时候就被卖身,长大后虽也体谅父母艰难,可也未尝没有埋怨父母心狠。现如今自己有了孩子,可不会糟践了去。何况,这乖囡囡还是陆谦的心头肉。
这个孩子,脸上肥嘟嘟的,皮肤白嫩的很,两只眼睛大大的,比两颗黑珍珠都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谦言道的那偏方真有效,孕妇吃水果,孩子皮肤白;孕妇吃葡萄,孩子眼睛大。那还真就应验了。
此时小孩正睡着,紧紧地闭着的眼睛成了溜溜一条缝。粉嫩嫩的小嘴,半透明似的鼻息,小脸漂亮极了。潘金莲心头的煞气似乎眨眼尽数消散,抱着孩子,心头柔柔的。
北苑热热闹闹,南苑儿自也不遑多让。那但凡能进的王府的贵妇人,谁又能将南苑视而不见?
这位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不少心心里的最后希望。
那齐王殿下先前许久不见动静,现下猛地发力,叫二女相继怀上身孕。可要是来了一堆千金,便就大不美了。而从更深刻处来说,这于程婉儿言,却也是一个难得佳机。
程氏去了北苑贺喜。这南苑接待来人的自不可能是有孕在身的程婉儿,后者见面的只有至亲。而于外陪客的就只能是程家的长媳。谁叫陆谦后宫的制度还欠缺,连个领事女官都没。
程氏长媳也称得上善于交际,与不少来人谈得甚高兴。
却不知道,如此已经让两个弟媳妇看不顺眼,听着众人夸着程婉儿有大福气,与她们嫂嫂谈笑风生的,彼此奉承着,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了丝绢,大红色蝶恋花绢帕险些都被扯烂了。
这程家可不止一个儿子。北苑的这位身后有着四个兄弟的,便是那最小的四郎还没成婚,那还有排行二三的两个的。只是可惜,后二人的身份实拿不出手来。
那程家三郎程美只是在转运司中做个小吏,而程家二郎与程家大郎,则因为早前与闻焕章那番风波,只保下了一人来,那自然是长子得福了,次子至今还只是青州府法院一普通法官。
一旁的三媳拿丝绢掩了嘴,轻轻地咳了一声儿,低声叫道:“二嫂。”却是后者的眼神太显眼了一些。
二媳看了她一眼,强笑道:“怎地了?”然后收回了目光。
程婉儿房内,一妇人也在有些出神儿地看着倚在床榻上头的程婉儿,一件儿青色绣着淡红石榴花儿的大袖衫襦,领口和袖口可见内中还穿着一层中衣,外头还罩着一沉香色的背子,横竖屋子里头甚是清凉,也不怕热着了她。
却是远处两套人工转的风车在源源不绝的吹着丝丝凉气送来,纵然透着纱帐屏风,也足以叫床榻阁房中的气温大异于外头。
因着怀着身孕,月份又大的缘故,程婉儿斜躺半卧着,只松松地挽了一个家常发髻,随意地插着一支红石榴宝簪,娥眉似柳,明眸如波,巧笑间清雅婉丽一如往昔,却又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心里面谈不上反酸,只有无尽的感慨。
就听她母亲,程婉儿的姨母正在说道:“你自幼便生得极好,面相大贵,但凡是卜卦,无论和尚道人,都说你日后会享大富贵。可顶破天了俺都以为那大富贵只就是个簪缨之族,不曾想过的,却是如此的泼天富贵。”
古人最讲门当户对,休体程万里是童贯门客出身,他有能耐在童贯门下做清客,便就不可能七大姑八大姨尽是赤脚老农。
现今,程家与陆谦已经再难撇清干系,便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那远亲近邻中,凡是有才的,皆被程万里写信招揽来。或是直接进入仕途中,或是考取科举,便皆是为陆谦效力,也是为将来家族的发展,更深一步将是未雨绸缪……
“大王王业初创,四下都是用人之际。几位表哥姐夫皆是有才人,此番来益都,当一展锋芒,好金榜留名。如此就可大书胸中抱负,日后尽力为大王谋,何愁没有高官做得?”
程婉儿应付的好不得体。这些人日后可都是她的拥趸,也会是她儿子的支柱。虽然那似乎还很长远,但时间像来过得会很快。
潘金莲?不是小瞧她,程婉儿从来不把之视为对手。想要争龙夺位,可不能只有皇帝的宠爱。何况二十年后,她们任眼下如何艳丽,彼时就都成了昨日黄花,还能争得过那些新人不曾?帝王家的宠爱是最容易消散的。扈三娘才是她真正的对手。
为母则强。外表很淑娴淡雅的程婉儿,早就不是去年时候的她了。
…… 东京城里。
“哈哈哈,哈哈哈,燕顺,吕益柔,有意思,可真是敢想啊。”陆谦丢下手中的文书,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消失不掉。
宋公明不要招安了,这可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本以为他会心动呢。谁料到谍报司的密奏刚刚送到东京,宋江的快马加急便也到了。
陆谦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宋江还是认识不够。
他将宋江从棣州调到淮南,还有意无视宋江部人马扩充,不能否认,他这是在钓鱼执法。
就像明知道猴子爱吃桃子,还把孙悟空送去看守蟠桃园。陆谦就是有意给宋江机会,让他可以再次受赵宋的招安去。说的就好像人宋江已经受过一次招安样儿。
如此一来,宋江在江湖上的名声便碎裂的再提不起来了。对于宋江,陆谦一直认为一刀杀之不是最好的法门,要他搞得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才是最解恨的。可惜这厮的手段真的不凡,几次危机都叫他过了去。
而现在又一个命运转折点到来,宋江在岔道口上,再次做出了一正确的选择。
“传旨。燕顺视人为牛羊,殊是可恶,且屡于我军为敌,罪无可恕也。着宋江监斩之。”
第406章 海东之国,允是不允?
开京城,顺天馆外。
李资谦、金富轼看着依旧壮丽的顺天馆,眼睛里闪现出的尽是哀意。“此本高丽接待上使下榻之所在,高丽歆慕华风之心,由名便可见之。更为表心诚,特意将之修缮壮丽,以显高丽仰慕中原之情真意切。”
“前溯十年,宋高彼此多派使臣护往,大宋赐高丽礼乐及各种祭器、药物、书画和奇珍异宝,并且派遣医官授艺。使得海东高丽,不与中原相接,却亹亹有中华之风。”
“而现下,高丽之罪也,国弱兵稀,以至于重复庚戌旧难,君王离京避难。亦让这礼乐文华之处被一粗鄙草莽武夫所玷污。”
王俣的亲近宋室之策,虽出其本性,此举却是高丽朝野皆喜闻乐见。
后者两班贵胄受中原文华之深,看金富轼与其弟金富澈姓名,就可见一番。且其朝中文书奏折尽是汉文,官方言语也是汉语。内中更有人以“小中华”自诩,这种文化上的亲近是无可厚非。
而于国势之上,赵佶早年治下的大宋朝,物华天宝,丰亨豫大。对外,打的西夏哭爹喊娘,对内统治稳固,近乎不可动摇,怎么看都是一条粗大腿。
而高丽国小力弱,本就是在宋辽之间划水。早前辽国牛逼,打的高丽不要不要,王氏君臣自不敢有骚动。现今却又是另一幅模样之。
而也正式如此一个国家,一个近年来一心于中原亲近之国家,恁地忽受到自宋国的入侵,那真叫高丽朝野心神凌乱。
叵耐这些宋人是大宋朝之叛逆,如不然,则高丽君臣心灰意冷如死灰也。如今看到林冲堂而皇之的将顺天馆辟为自家行辕,二人之心情就如那海上波涛,呼啸怒吼。
“下国知门下省事李资谦(礼部侍郎金富轼)见过大齐将军。”
顺天馆内堂中,林冲微微带笑,看着两名高丽大员在自己面前低头下拜,一种特殊的愉快感在他的胸口沸腾。“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陆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这种叫一国君王低头俯首的快感,果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