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宋江所知,那先前一直在水泊边驻守的玉麒麟,已经引着一支精骑直扑沧州了。同时,他此行益都,今后前程也与沧州休息相关。
“吴兄慢走,且捎带小弟几步……”
“车夫停车。”车马外,一个声音响起,“陆兄?几日不见,可还安好?何以滞留此地?”
“小弟昨日入天禄阁温书,不想忘了时间,待出来时候已经下起了雨来,怀中笔录经不得雨水冲打,只能就近留宿一晚。今日早起,本趁着雨水停歇时返回住处。又看到书局里的招牌,滞留到此刻,如今,欲要寻一车马皆不可得。”
“原来如此。那国子监的模拟试卷集,陆兄可得手了?昨日我与吴兄贪饮了几杯,今日起晚,辗转三处书局方够得一册。”又一个声音响亮来。
“若再不得手,小弟非是霉运高照,使至有这等的衰运。……”
马车轱辘轱辘的压过石板,与宋江车马交错而过。透过窗口他还能清晰看到那两不大的旧式红盖双轮马车里,三个年岁相当的年轻人,脸上那洋溢着的青春。
“确是今年今科参考的士子。”宋公明莫名的呵呵两声。
天禄阁乃是图书馆,内中储藏了许多典籍,多是梁山军攻取各地所获,那东京城与应天府城中的典籍不要太多。完全称得上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如今许多齐鲁士林之人都整日里泡在其中。
但那模拟试卷集便就准确的暴漏了对方的身份。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他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得意与优越感来。
士子,科考,考中了又能如何?不一样位居俺之下?而想当年他宋江也曾苦读诗书,但却连报名参考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没有梁山泊,黑三郎眯起了眼睛,一瞬间里他想起了时文彬、想起了在郓城县做押司的经历,是何其的乏味也!
到了迎宾馆安歇一日,次日清早,天空已经放晴。宋江着一身黑色官袍,大步走出房门。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黑三郎感觉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前庭屋檐还有点点水珠低落,花圃当中朵朵花儿粘上晶莹的水滴。雨打花愈娇。
一身官袍趁的宋公明人是愈发黑了,但整个人气质也更加肃穆。头戴梁冠,玉带束腰,佩一柄长剑,恍惚中都让人忘记了他低矮。
陆谦官制,文官尚玄,武官服绯。尽依汉制也。
没有红的、绿的、青的、紫的,也不会有衣冠禽兽。文武官皆配刀剑,依各自择选。除了入奉天殿时要解兵,那武英殿中一干人腰间都是悉数挂着兵刃的。
“臣宋江拜见大王。”
文华殿中,陆谦在此召见了宋江。这座大殿比武英殿还要小一些,是与武英殿一同修筑的。而用处也明白的很,就是接见文臣,召集内阁重臣议事的所在。
“公明快起。前遭是我有失,教你哀毁骨立,事后亦后悔莫及。兄长现今身体尚好?”看到宋江头顶的气柱,陆谦满意了。这厮不管先前做了什么,现在对他还是忠诚的。看来他在晁盖面前的那番表现没有白费功夫,这黑三郎多少是信了的。如此也不枉陆谦将宋公明从济州拉出来,再度竖起做表自己义气的榜样。这般来陆谦的语气亲热度便就又增高了一个层次。同时也真的决定就他去沧州任职。
还是不叫这个及时雨呼保义,却作甚右都御史了。忒难为人,也忒是露骨。
一番充斥着亲热的交谈,宋江的忠诚度陡然升高了一个档次。早前在淮南他曾听晁盖这般说,随后陆谦以他兵部侍郎的身份暂且回家荣休,那文书中写的也很是真挚。现在宋江与陆谦这么一相见,有感陆谦之态度,就更放心了。
“沧州任上,重在北地而非河北其他兵马。后者腐朽如糟木烂泥,不值一提。”仅有点实力的童贯部已经扑到了大名,便是张所都带着人马跟去了。沧州部还有何惧之有?
怕保定军、清州的那些驻防禁军吗?可笑。
陆谦说着就叫人挂起了一副新的地形图,正是辽金两国疆域。“那契丹现屡遭女真重创,又丢了辽东冶铁要地,粮秣兵甲稀缺,正有求于我。我军缺少战马,亦是有求于他。合则两利也。”
宋江看着眼前的地图大吃一惊,“南京道乃辽国根基之地,彼辈竟杀至这般地步?”那是万没想到契丹会败得如此之惨,都叫女真人打到南京道的大门口了。
“还当有三两年备战。这女真乃小族也,鲸吞了辽东之地,若细蛇吞象,不有时端吸纳消化,如何还再打的动?”陆谦手指在义州位置。“以契丹之底蕴,有个三两年光景休养,如何拉不出一支强兵来?便是一时灭不掉女真,也当抵挡的住。只可惜天欲灭辽,今年辽地大旱,诸州皆恼起饥荒,斗粟可值数匹绫罗,平民百姓已经到了至掠人充食之惨地。”
“如是,各州男儿皆揭竿而起,半个南京道为之大乱。”那霍六哥都攻下了海北州,又趋义州(哲里木盟奈曼旗西),为辽奚王回离保战败。但也可以见辽地之乱了。最新得到的消息,辽金边界之地的军民百姓已经有投靠女真人的了。
“真天灭契丹也。”宋江听了陆谦讲述,内中涉及了很多北地要情,都是谍报司辛辛苦苦探查来的,亦有沧州开边,从彼处得来的。黑三郎恍然觉得,这契丹,这大辽,这个压制北宋百多年的大敌,真就要完了。
“北地少粮,沧州处早晚会涌入难民。想来辽军亦不会阻拦。你任职沧州,贸易场是其一,这收拢难民,以此知晓辽地虚实,便是其二。交通辽人,虽以礼部为主,你亦要设法为之。人都言树倒猢狲散,岂不知道,这金风未动蝉先觉。”如赵良嗣那等人,陆谦绝不相信契丹只此一个。
宋江唯唯听命,大赞陆谦未雨绸缪。但心里却觉得,自己也当拿出一让陆谦都亮眼的方案来,如此方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返回宾馆,闭门苦思一夜,第二日复进宫来见陆谦。
“大王。臣昨夜细揽贸易区官吏上书,那契丹今虽落魄,实则对我中原人依旧凶蛮。彼辈人百年力压中原,气焰嚣张。纵然惨败女真人之手,于我中原则不坠心气也。”这是一种老子虽然在外头受了气,可你老子还是你老子的思想。宋江总结的不差。
那贸易区才开不久,就多有契丹人闹事。便是两国互贸粮马的时候,那些辽国军士都甚蛮横。彼处坐镇的徐宁,人是好脾气,这点上却半分不让,可这贸易区终究是做生意的,如此打打闹闹也不是法。
“臣夜间苦思良久,想出一计,可落辽人精气,可丧辽人心神。”
第416章 非赵氏可比
陆谦颇是意外的看着黑三郎。他将宋江放在沧州,一是这厮破有些能力,沧州日后杂事繁多,正当其用;二是立宋江做一榜样,来表现他陆大王的义气。
却从没想过宋江能立刻拿出奇思妙策来解沧州之难。“快说于我听。”
宋江稳了稳心神,初次献言进策,这种感觉完全不同于昨日。“大王可还记得何灌?”
“其早为河东将,辽人常越境而汲水,何灌亲自划边界,不允许彼辈越境来,辽人忿而举兵犯界。何灌以箭射之,发辄必中,皆可透甲,洞胸出背,叠贯后骑,或没镞崖石也,辽兵大惊,以为神将,惊退之。”
宋江出乎意料的提起了何灌早年的事迹,陆谦听在耳中,眼睛里若有所悟。
“如今中原未定,如大王之言,我大齐与辽人合则两利也。是故,不可以兴兵动众。然臣想,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其情由何灌昔年之事便可知晓。转而想到泰山擂台,依葫芦画瓢,我军当亦可在泥沽寨设立一演武场。较量北国英豪。”宋江最初想的是擂台,泰山的天下第一擂。但泥沽寨之事关乎两国关系,擂台显然不好看不好听,还是演武场好。而且人员也不做限定,上到军中战将、绿林豪杰,下到底层小民,市井商贩,不服的,都可以前去一较高下。
话说到此,宋江的法子就全道出来了。还别说,陆谦想了想,这法子还真的有效。
演武场,实质上就是擂台。能打掉辽人傲气的,只能是军中较量。依照辽人的骄傲,梁山军在泥沽寨设立演武场,话风儿传到北地,辽人必无不应战的道理。但这种事儿又遮掩在整个‘社会’之中,就消弱了彼此的矛盾浓度。
实则两边英豪在演武场上争斗几次,只要梁山军这边能战而胜之,则辽人气焰比弱。“妙哉。”
“大王,我军中卢俊义、史文恭之辈,皆天下第一等的高手。演武较技何惧北国?”宋江说话中可谓的自信满满。那辽人若真还猛将如云,何至于被区区女真打的丢盔弃甲?如是这般想的。
陆谦则已经认同了这一策略,大呼:“果是一妙策。”演武场上两边较量,能分出胜败,则又非真起刀兵,还有一层面纱遮脸,彼此面上还都可保持个和平,确实是打压辽国气焰的妙法。
不闻那宣赞当年事吗?便是张叔夜出使辽国,辽人也曾经提出比箭来欲折辱宋朝,但能文能武的张叔夜却首先射中目标。
这比武较技虽然于真正的战争厮杀无甚关联,却真的关系国威尊严。尤其是这水浒化的世界。
黑三郎满怀信心而去。因为陆谦承诺,会给他提供最大的帮助。如此,他此行益都可谓就是圆圆满满了。
即得了官位,也显摆了能力,更解决了一巨大担忧。
宋三郎屁颠屁颠的去往吏部拿了告身,乘坐马车就直往沧州去。同时,内阁也发出一道文书,招小旋风返回益都,陆谦会给他两个选择,其一是挂礼部侍郎衔前往高丽,驻节江华岛,总督高丽事物,与水师兵力向东。
说真的,这沧州口子一开,未来时间里定然后有大批难民流入。这可都是最好的劳力,如此完全可以把大批的战俘节省出来,不停地向佐渡岛进发。甚至那战俘中都可以选出一些人来,作为仆从军,随同梁山军与日军厮杀。
其二就是留在益都为官。现成的差事便是迎亲使。随后有的是高高在上的位置来安置他。
讲真,陆谦现下并不认为柴进的身份会有甚妨碍,但这身份也必然会限制柴进在新朝的发展。没办法,中国就是这样的理念。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六月底。首批从高丽返回的将士,已经回到登州。该是老天庇护吧,一遭海路走来,损失微乎其微。这些粮食被陆谦直接运到沧州。
小李广随船队返回,豹子头则还在江华岛上坐镇。此番船队再驶去高丽,就将满载战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