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13节

这口岸自然是独龙岗,现如今已然是另一幅模样了。可是规矩打梁山军接手那一刻起却不曾有过改变。那行船老大,把手向着一立着旗杆的房屋一指,对史进朱武说道:“那里便是关署。等到靠岸,俺带着你去办手续。”

黄潜德那边银钱使的充裕,就是怕史进不懂对面的规矩,因小失大。而船老大拿钱办事,也是个有信人。手把手的带着史进走完了整个过程,整个过程就是叫史进朱武得了一张临时身凭,而后便是缴纳一笔税款。

只是史大郎与神机军师走后,那关署大厅中一名警卫皱起了眉毛。“张大,怎么看?”

“两个练家子,为首之人武艺还颇不俗。身上也都带着股血腥味,但又有江湖气……”这警卫乃是原先济州官府的禁军,战场上投降了梁山军,早起只在预备军中当值,后来梁山军扫荡齐鲁,他就选择了从军队退役转进地方,现在在关署里做事儿。

离得老远,他就能闻到史进身上渗出的血气,有股子沙场味道。但史进朱武身上同时流露出的江湖气,叫他不敢轻易下结论。但这俩人显然不是寻常之辈。“立刻上报。大王要兴兵北上,那河北官府必然会派来细作的,包不准他们就是。”

史进朱武可不知道身后的这番对话,二人在港口外雇了辆马车,装载着货物,就向阳谷县城赶去。这独龙岗距离阳谷县城还有短距离,走了大半天,到阳谷县城约尚有十来里路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车马赶到一处乡市,见街市路旁当头就有客栈,史进朱武便大步走进去。

这店堂一带栏干隔住内外,摆了几副座头。史进拣一副靠外的座头与朱武对面坐了。那小二当即便走过来,抽下搭在肩头的抹布,擦抹桌面,问道:“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歇店?”

史进指着外头已经停下的车马道:“你不看太阳已经沉列屋顶下去了,我们歇店。”

小二闻言却是笑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俺们这阳谷县地面,如今陆大王治下,早已经是夜不闭户。各乡晚上都有青壮巡哨,明火执仗,只捉拿贼子强盗。客官晚间只管照常行路就是,我怕客官要赶进城住宿,所以恁地说话。”

史进说道:“原来如此,恁地叫人欢喜,我们肚里饥饿,等着要些酒饭吃,不忙进城。你先和我们打两角酒来,有甚荤肉下酒?”那河北之地吃的都强强供给,酒肉更不须多说来,但他们素闻齐鲁富裕也,整好饱餐一顿。

小二道:“小店有新鲜的猪羊肉,还有鲸肉罐头。”

朱武道:“小可往日亦多听闻这鲸肉,却从未品尝,今日当一偿宿愿也。羊肉也是好,猪肉便罢了。俺听闻齐鲁跟北地的辽人置换了好多牛,必然是不缺,也和我们切一大盘牛肉来。”

小二陪笑说,“容官休怪,这牛肉却无。俺家大王三令五申,禁止杀牛,违者必惩处。”

朱武哈哈笑道:“这个无妨的。我们初到贵地,不省得这些,既无牛肉,羊肉鲸肉也好。再备些酒肉于那赶车人。”

“客官真善人也。”小二大声的吆喝一声,只片刻。就端来酒肉,还有一盘白雪样的馒头。

史进在大名府中日子,嘴巴真淡出个鸟来,此刻看到酒肉,自若见到了骨肉血亲,抓起筷子连吃了三五口,再喝酒吞咽,真是爽快。

这时,朱武却看到外头有一群少年,都是紧衣露臂,捆着腰带。各人肩上,有的扛枪刀,有的拿着弓箭,嘻嘻哈哈走了过去。张口问道:“本处市集上有人教练武艺么?”

小二站桌子外筛着酒,看了眼外头道:“这却本州前太守晁相公的钧旨。道是现在天下不平,百姓当习武以自卫。我济州地面上,虽太平无事,却也难保将来。如是下令地方乡镇警长,在农闲时候,教百姓青年子弟练武习艺。”

这梁山军该捕快为警察,以军中以军伍伤残老兵充任地方捕快,史进朱武也是知道。

“那晁相公前日里调去淮南做了招讨,大王调了当今的李相公来做太守。这位李相公只管叫人照做前相公的规矩,丝毫不变。还通谕了各乡,自按花户册子,派定百姓学习。州城里会派出人来,无定期下乡查考,兀谁敢不遵,查出不遵,除了戴枷受棒,还要受罚。如此,小百姓就也都从了。何况农闲时本无事,练练本领,也是各有自己好处。有那立志要参军入伍的,今得此幸运更乐得遵了官府命令。”

这小二只把济州事儿做那闲话唠叨,却没看到史进与朱武的脸色都是变了。早前听这小二说,各乡晚上都有青壮巡哨,明火执仗,只捉拿贼子强盗,还觉得可笑。现在看来,那可笑的却是自己了。

“难矣,难矣。朝廷想要拨乱反正,此遭难矣。”小二退下,朱武苦涩的说道。这等之民稍加编整,可不就是一支军队了么。史大郎则仿佛听不到话来,一意低头吃食。

待到晚上,还真有一队青壮持着木棒长枪,猎弓斩刀登门。当头的乃一公人,说道:“小人是本处巡警。须动问客官一番,休怪则个。”

史进朱武准备齐全,自然不怕盘问,那巡警见他俩说话流利,不怎的再盘问,唱个喏就走了。朱武却有忧虑道:“这梁山军治下,果然非同宋室,明日进城,更小心些个。”史进自也提起了戒心,说道:“昔年我等在少华山聚义,若是那华州的官府也这般行径,则我辈早无路可走也。”

次日清晨,二人算清店帐,乘坐马车冲进宿雾,踏着残霜进城。走不多时,红日东升,一片霞光,照在一片树林上,露出了一角阳谷县的城楼来。到得城门口,二人就看到那乡间挑柴挑菜的正鱼贯向城里走去。

迎着城壕桥头,有两排店铺夹道而立。其间有五七间小店,灶上蒸屉里热气腾腾,里厢正自闹轰轰地,坐满了吃饭进食的人。

“好一阵光景不曾见过如此太平景象,不亦竟属贼境。”朱武看了好不感慨。

二人向城门路看去,兀自出神。“阳谷真是一个繁盛地面,我们若真做生意,来这一趟,怕不要做好大一笔。”

如此史进且在车上等待,朱武自下去问话。

神机军师寻了一处小店,使出一角银子,询问小二。只说自己是河北的行商,要来贩货。

“这却不难,进这座东门,便是好去处,里面自有杂货份行,可向那里落脚。若要自己去找寻主顾,做个好买卖,就且在城中住下。满满询问。”

“如此却是让我放心的一事。俺在那独龙岗,听闻本处正在聚兵,只恐市井萧条。”

小二哈哈大笑,“俺们大王行事自有章法,断不会因为兵势断了民生经济。何况那宋军暗弱,又算的个甚。俺们大王过往多少次出入那河北,便就似进了无人地。那些个兵都在南门外大营聚集,轻易不见有出。断不会扰了官人买卖。”

“就是不知道官人都要做那些买卖。若是些稀罕吃食,却正要去那南门外。彼处日日都有兵马操练,校场外聚集了无数人……”

第445章 铁骨硬汉

阳谷县城并不大,从东向南绕着城池走,不多远时,便看到了城南大营了。

首先入目的就是一大校场。其位于东南方。

马蹄声震响,在阳光下,大营上空仿佛浮起来一层轻薄的尘埃,随后也看到旌旗翻飞的影子。内中更有代表着陆谦所在的那面王旗。

史进朱武走到近处看,靠城壕一带外侧,一排罗列着五座营垒,东南方则是一硕大的校场,直接挡住去路。而此刻校场当中,点兵台上,两排盔甲鲜明的武将,八字分排,由台阶上站下来。正中间撒下一把描金交椅,坐着一人,正是齐王陆谦。前后周围恶狠狠地列着百员将校,数百名精甲。身前立着二将:一个是赤面虎袁朗,另一个是小李广花荣。

下方校场中约莫有三五千步骑军,排着阵式,鸦雀无声地站着。外缘上一溜儿摆了十个箭垛。正有流星般疾驰来的骑兵,一个跟随一个,绕了外场飞跑。到了箭垛前,马上早弯着弓的人,就一箭射去。十垛十箭。去箭垛不远,列着得胜锣鼓,箭中垛心,锣鼓便同响起来。

也该是史进朱武二人来的巧,正赶上今日梁山军军中较技演武,虽然此刻那场上较量的人物不是军中将校,却也更能看出梁山军的不凡来。

其辈人尽是军中精锐,能在马背上弯弓射箭的人,可不是么。

马蹄拨土声,和旗帜拨风声,互相唱和。校场周遭围着无数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史进朱武先在校场一角闲看。可后来史进却想看看陆谦究竟是怎地一表人物,便顺了校场边,走近点兵台前面来,这样又看了些时,正是到那些精锐骑兵比试后,挨到步兵登场亮相。

台角上两面鼓,擂起雷阵也似助威。有些热衷瞧看的百姓,益发站到校场栅栏角看。这里相隔内里的一层排班所在还有丈来远,那些精甲也不理睬。史进挤了过去,朱武也跟着。此地距离点兵台不足百步。那点兵台上人头攒攒,就史进朱武来说,很难看到陆谦的样子。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到公案里坐着一人。

如此直到近午时,军事较技告结,那步骑军中各有十人上台受赏,陆谦站起身来,这时史进才看到了他的模样。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头,身穿一系宝蓝色绣团龙云肩袍,腰系铃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抹金皂色朝靴,挂一口三尺绿鲨皮鞘宝刀。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长圆脸,垂下三络黑须,一双精目,神光射人。长身而立,目光向那二十人看去,端的有一种英雄气魄。

接下是军列演武,陆谦时看着场中,偶尔也看看两旁的老百姓,却是见多了操练,也觉无趣。这时他忽的看到栏栅外两个人向点将台翘首探望,却并不怎的看操,却有些奇怪。约莫有两刻钟时候,那两人兀自未去。

但注意力倒也转移到了操练上,其中年轻些的,看到校场里操演步骑,有时点头,有时微笑,有时又和同来的一个三绺髭须白净面皮的人轻轻说话,陆谦益发瞧着古怪。向着身后招呼了一声,而他人仍纹丝不动。片刻后乐和迎着低声报道:“回禀大王,这两人端的可疑。一个说的淮南口音,一个说的关中口音,都不是此地人,是外地来的行商。大军操演时,那个年轻的人还说,端的名不虚传,不可小看了。”

就是距离的远了点,若是就在当面,一个技能丢过去,陆谦就更知晓史大郎的不凡了。

吩咐道:“且派人跟紧了他们,发现不对,就地擒拿。”乐和去了,陆谦将旗牌叫来,说道:“今日就且到此刻,传令下去,停操。”

却是就他本人来说,并没把此时放在心上。再过几日,那各地汇聚的兵马就要到齐,而后大军杀过对岸即是。

可是对史进朱武来说,这却是一场噩梦。二人下午时候在阳谷城内外转悠许久,走访粮库草场与探听阳谷已经聚集的兵马数目,自以为小心谨慎,并不落人行迹。却哪里知道一切都被身后跟梢的人看在眼中,自一百个断定他俩就是奸细了。如此在二人被一拥而上擒拿时候,还自懵逼。

要是知道,这失败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们失败了却还不知道败在何处。史进、朱武两个就是如此模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九纹龙史进便是。今日被你们捉了,任杀任剐,却想要从俺口中问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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