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认为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才是好男儿,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观点,是以他为代表的一部分人的观点。
看看现在的北地数百万生民,谁提起梁山军来不竖起大拇指?
保州血案如一把尖刀,刺破了河北数十军州心中的底线,太惨了。城内数万男丁尽数被杀,这种遭遇叫诸人感同身受的同时,就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强者。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这个时候没多少河北人还念着老赵家的好,因为众人皆知,赵氏对契丹就只有挨打的份。对比老赵家来,陆谦的表现则格外的是男人,尤其他还能对契丹战而胜之。只此一点,河北就不复赵氏所有也。
“没见报纸上登啊。”
“那也见快。俺家兄弟在定州州上做差,刚随着粮队从辽地回来。虽只到涿州,也听得了不少消息。那契丹屡屡败阵,兵势大颓,兀颜光才死,便又见折了一个叫耶律余睹的。这二人尽是辽国的顶梁柱,好比陆大王身边林鲁二将军。他们这一折,可叫契丹皇帝断了左膀右臂,只能是乖乖就范。”这人的语气中,一股子与有荣焉的兴奋劲,是怎么也遮盖不住,他也丝毫不去遮盖。
辽宋之间是已经和平百年光景了,但河北之民在契丹面前也矮了一百年。一百年里都直不起腰杆来,一百年里都低人一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而现在,百年的积郁一遭倾吐,那真叫一个爽!
“刘相公、石相公他们泉下有知,保塞城的老少爷们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还有一年龄大的嗓音说着。
这话一出叫那一座人尽数称是。那有个兄弟在定州做差的人就道:“契丹的皇帝低头,亲自下诏言罪,等是在刘石二位相公面前打了自己的脸。这大宋立国之后,因契丹而亡的文武官员多了去,谁有两位相公这番的脸面?”习惯是一可怕的力量。保州的祭祠明明是供奉保州两万余遇难军民的,且就是主祭的是六位文武官员,可是在此时百姓们的口中,提及的永远是刘敬和石清河。
这些话都是好话,听得任象先是好不高兴。在宇文黄中这个闲云野鹤面前,自己即将效力的君主是如此的得民之心,他也有面子啊。
宇文黄中心里头再给宋廷给老赵家唱了个凉凉。河北竟如此快的就被陆谦收拢在手里,有了河北与齐鲁之地做根基,有了这千万百姓,陆谦的根基就再不是当初可比了。那什么‘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名头都是虚的,眼下这般的根基才是真的。有了河北齐鲁的人力财物,京畿、淮南旦夕可下,关中关西也不在话下,而将来这天下……,大半也是不在话下。毕竟历朝历代,南从不胜北的啊。
第526章 这就是天祚帝
“维大齐镇平戊戌桃月中气谷旦,大齐左都御史许大名贯忠,与保州黎民及驻守将士聚会于峪山之南、濡水之北,上国雄师申中原百年之积郁,沐手焚香致祭于大宋保州知州刘敬、定州知州石清河、保州兵马都监徐子龙……神前。
遥瞻太古,遍览青史,尽心竭力,报效君国者曰忠,舍身信诺,仇恶向善者曰义,能合兹二美以为忠义者,惟唐之张巡、许远乃堪媲美。抚膺太息,长啸仰天,大哉保定文武军民,精忠贯日,义薄云天,拱卫疆土,至死不渝。……
英灵有知,衷肠请予神鉴,但将壮怀激烈,化作甘霖一片,泽被天下苍生,保佑华夏!
登高望远,长歌以盼,魂兮归来,请领上献。谨具,鲜花粢盛、醴酒肴馔,物虽菲薄,诚心昭然。敬祈尚飨!”
一封奏折被许贯忠递到了陆谦御前,他已经受命先一步南下保州,陪同辽国驸马萧昱等一行,前往保州祭祠前至礼。
辽国驸马前来保州祭祠前祭拜保州一战遇难之军民,并宣读天祚帝的罪己诏,这是很有冲击力的一件事。自然,许贯忠也要呈祭文一篇于人前。
而这文采,半点不输于辽国汉官翰林们撰写的祭文。
陆谦读了一遍,再读一遍,直觉的行文有力,遂大感满意。掉过头来就抓起另一个折子,内里却是秘书监已经撰写的挽联,敬请陆谦来择选。
“碧血染黄沙,取义成仁,应垂不朽;精英辉赫石,贪生怕死,莫到此间。!”
陆谦最终选择了这一句。那刘敬石清河等虽死时还是大宋官僚,保塞城内的抵抗也软弱无力,似乎没起到好的作用,反而是促成兀颜光下令洗城的最直接原因。但对比安肃军的孙闿,陆谦自更认可刘敬与石清河。
如不是杨雄随后的‘杀身成仁’,陆谦都不会叫孙闿入祭!
整个北疆都在下着小雨,此刻许贯忠正与那萧昱聊着地理风情,齐鲁的地理——泰山。这位辽国驸马也是能忍的人,一路上没有半点傲气,虽不至于去主动讨好许贯忠,但人和气随和,倒也叫人讨厌不来。
“登泰山而小天下,萧昱也久闻泰山之名,可惜无缘一见啊。”
“哈哈,中原名声又何止一泰山。”许贯忠笑声很爽朗。但是他的好脸在过了峪山之后,就瞬间收敛了。
萧昱个人似乎不错,但不要忘了保塞城内外所流淌的血。当日会战的两军将士之伤亡,加上城内的百姓,六万只多不少。这是个什么概念?保塞城中大白天的都叫人觉得阴沉沉的。
辽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兵马折损且不提,只陆谦这般扫荡南京道,就叫契丹形式雪上加霜。
那萧让来到军前后,唯一的差事就是仿造书信,目的不是别家,而是河东。真定府有暗手在,那是陆谦根本不把李邈放在眼中。也就是张孝纯那里才值得他用心。金大坚早就可好了河东路各衙门的公印。只是没想到河东攻略还没开始呢,先来了一次征北!
那辽国南京道诸州县长官虽以契丹人居多,而契丹民主也的确有自己的文字,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在李唐灭亡后即位可汗,建立了契丹国,之后不久,着人先后创制了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两种文字。
契丹文颁布以后,立刻在辽国境内使用。然由于契丹境内的汉族都使用汉文,契丹贵胄上层又多已汉化,并以汉文为尊,是以这契丹文在辽国的使用范围有限。尽管它是辽国的官方文字,但远不如汉字使用的普遍。
到了现下时候,契丹文更是连南京道、西京道的公文都不是了,也就是契丹根脚雄浑的上京道和中京道,才是以其为公文行书。
谍报司早收集到了南京道州县长官的手书公文,那一水儿的是汉文。陆谦又紧急调玉臂匠金大坚前来前军,圣手书生萧让与玉臂匠金大坚这对王牌组合,珠联璧合,不知道搞出了多少封彼此矛盾的假调兵行文公书。
可是没什么用!
南京道各地城池的府库早就空荡的可以饿死老鼠,顺州、蓟州等地更是只剩下寥寥的老弱病残看守,梁山军取之挥手即得,用计,反而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所以,萧让、金大坚这对王牌组合并没派上甚用场,但半个南京道陷入兵火,这对辽国威严上的打击已经更重。
就像是被扯下了一块遮羞布。
女真蛮子打不过,现在更是连南国都打不过了。皇帝认错低头,还割让了易州和涿州,天祚帝威严扫地也。
如果换到二百年前,契丹刚刚建立的时候,其帝王之如此作为,就足以叫这个草原帝国就此烟消云散。
北方的游牧民族么,当首领没有了威严,也就是覆没的到来。
幸好契丹已经立国二百年,高层头领们都已经汉化,脑子里不再是大草原上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如今的君臣之道对之是很有些影响力的。
而割让了易州和涿州之后,梁山军距离南京城就更近了,完全是一日可抵达城下。可天祚帝不在乎,这里是南京道,而不是整个大辽。
南京道只是大辽的一部分,他虽然看重南京道的各类产出,但更看重的还是中京道和上京道,因为那才是他们契丹人的老巢。
所以,割让了易州和涿州,天祚帝不心疼。在能把梁山军‘劝退’这一大前提下,只割让了两个边地州不算甚么。耶律淳倒是不愿意,南京道这是他的地盘啊。但当初蒺藜山一战后七八个州不战而降了女真,那就不是契丹的土地了?天祚帝很是严厉的训斥了耶律淳。虽然他也知道那七八个州就是绑在一块也比不上一个易州。
李唐时候的羁縻州多了去了,怕十个连在一起也没汉地的一个军州贵重。
可天祚帝这时候不想去争辩这个!
反正他不久后就要去中京了,大辽虽然危在旦夕,可捺钵不能停,游猎要继续!
这就是天祚帝。耶律延禧不如赵佶那般富有艺术家特色,可在荒唐治国上面,二人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的。
陆谦是很吃惊的,他提出叫辽国割让两州的条来件,这本是狮子大张口。辽国是可以拒绝的,那涿州还掌控在辽军手中不是?
他没想到辽国竟然不加还口的就应下了,这忒匪夷所思。叫陆谦直以为天祚帝在晃点他。
如此他也是痛快人。痛快的与李处温签订了协议,对兀颜光一字不问,直叫许贯忠先与携带了天祚帝诏书的萧昱南下,自己就撤离了南京城,前去涿州与耶律得重交接。
一道晨光从天际的边缘升起,渐渐笼罩整片地域,然后,红日徐徐东升。
新的一天的清晨来到。
耶律彦光父子穿戴整齐,此刻就站城墙之上,目光望着梁山军驻扎的方向。虽然两国已经谈判成功,他们却不能有半丝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