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一道撤军的命令,梁方平叫牛皋率部从武阳关后退,会同九里关、平靖关的守军,退去孝感、汉川一带。
那里有汉阳军,还有一江之隔的鄂州,皆有驻军。
而此战梁山军与宋军的主战场在襄阳,彼处纵然有梁山步骑杀到,也至多是一支偏师。
牛皋的任务便是打败,至少是抵抗住这支偏师。汉阳军就是底线!
忽如其来的命令叫关内一干军将尽数气馁,这还没有开打,就要自弃险关,梁方平更是先就将自己放在了一弱者的地位上。纵然御营禁军比之梁山军的确是弱者,但如此也忒是丧气。
牛皋本就是一张黑脸,现下更变成了锅底了。可再是气恼亦要遵从军令。说来梁方平也待牛皋不薄,叵耐牛皋若能在孝感——汉阳副战场取胜,必然能再进一步!
但撤军亦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后撤的。御营禁军非是百战精锐,虽然可以一战,但大军撤离三关士气必落,再遇到梁山军尾缀杀来,后果不妙也。
如是当日拔营,留旗帜于关上,缚生羊置其前,悬二足于鼓上,击鼓有声。
城外梁山军游骑看到城头旗帜高展,并有阵阵鼓声响动,如何能够察觉出真假来?两日后方才察觉,再要去追之,牛皋军已经走远也。
可牛皋这一行却也不见顺畅,在安州校点兵马,发现九里关与平靖关上军兵,竟只回来了千五人且不足。要知道,两部可各有千余军兵驻守的。
倒是三关兵马和聚一处后,他留在应山县的哨兵回报,发现了一队行踪鬼祟之人。压到安州来送于牛皋帐下。
这人审问,赫然就是九里关驻军的逃兵。气的牛皋当即就要将他们推出去砍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道噩耗传来,梁山军一支偏师已经连破枣阳、唐城,现下已经逼近随州。
这都是不许去奢望的,那随州的守军必非是开城投降,就是一哄而逃;果然不及一日,就再有探马飞报到:“前方至多十里地,有一支官军残部,打着方字旗号,约三五百人正在逃窜。后头有一支梁山步卒在追杀。
事态紧急了!
安州本地的兵勇已经两股颤颤,若不是有牛皋军在,他们都已经在这一刻投降了。而那安州知州倒还能保持着两分镇定。可镇定保不住安州,这一切还要看牛皋军。
安州的兵马都监听了,忙在牛皋面前刷一回脸来。“好叫将军知晓,那方字,定是随州的兵马都监方鹏,此人能使一支方天画戟,颇具勇力。”
如此情况下,能带着人逃到安州来,确实是不凡。毕竟,这是一地方军兵“望风而逃者是上勇,闻风而逃者是中勇,误听而逃者是下勇”的时代。牛皋认可的嗯了一声,至少他面前的这安州兵马都监是不成的。
“统制,此乃佳机也。”既然是官军残部,那梁山贼必不会派大队人马追杀。随州到底是一州城啊。而这对于牛皋军来,可不是千载难逢的佳机?
“召集将士们,随俺应敌!俺还不信这梁山贼比我们多长一颗脑袋不曾?”牛皋显然也意识了到。这就是军人与百姓的区别。安州城里的民壮已经被吓的两股颤颤,知州也仅是强作镇定,如何能看得到这战机?
只是这安州城地势平坦,无险可依,亦打不了伏击战。牛皋却也不怕,一念至此,就大声的命令道:“全军整兵,准备作战!”
打不成伏击战,就打正面作战。梁山军只是小队人马,数百人而已,他手下却是有四千余军,岂会怕了他们?
第552章 雪耻
安州城中聚兵的鼓声敲响,士卒们闻声而动,一面面长牌立在军前,披甲持矛的将士一队队列在其后,如果可以,牛皋甚至会叫人抬拒马出阵。
此物布于阵前两侧,可防止敌人迂回。
刀甲鲜亮如镜,长枪密集如林,一支支枪头上挑对准正前方。持弓的弓箭手们分作三列,立在枪林盾墙之后,而握着神臂弓与劲弩的弩手们则列在最前。刀盾刀护住两翼,少量的骑兵集结阵侧应变。
见到全军上下甚是整齐有序,牛皋颇为满意。这般长久的训练和历练,成果还是显著的。
不过这阵虽然结起,但还只是表面上功夫,是骡子是马,还得等到开打后才见分晓。
虽然在荆湖的战场上,这种阵列已经住了王庆、钟相军的考验,但后者与梁山军可不能视为一体。这两者间的差距比摩尼教与西军的差距,怕还要更大。
牛皋自从军起,非是与王庆军厮杀,就是与贼匪草寇打着烂仗。在彼此都是菜鸟时候,靠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是能建立过劳。
但是梁山军,却是一直闻其名不知其实的存在。他只能常把西军比之。牛皋曾经见过的西军,列阵而战,一两千兵就能打的上万乱匪抱头逃窜,只是西军的阵列厉害,可列阵后的速度却慢,便是追击时候放开阵列,也往往错失了最佳的时机。
也是从那时候起,牛皋万分希望能有一支骑兵在握。
眼下就是要与梁山军正式的较量了,甚至是有希望能以多打少,灭掉他们一支小部队。虽然这在战局上不会如何,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可牛皋仍旧激动。紧攥着手中的四楞镔铁锏,人坐在马背,直视前方。
四千余宋军集成阵列,也是老大一片,可比前方一追一逃的两拨人要多出许多。
牛皋脸上露出几分狰狞之色,但却少有的没立在阵前。虽然将旗已经打在前军,然前军与阵前这却是两回事。
“来了。”亲军——还是没名字——指挥使远远望见前方尘头大起,小声提醒道。
牛皋极目远眺,神色很平静,抬手叫停了全军。来吧,管你甚个梁山精锐,老子就跟你死磕到底!他足足有四千多人,岂能比不过数百梁山军?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谁还能比谁牛么?
“亲军——依旧没名字——指挥使,你带一百人监阵!哪个胆敢擅自后退的,不论官兵,就地斩杀!”牛皋沉声下令。他的战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想起了往日自己遇到的那些乌合之众,但凡他能策马疾驰,斩杀了敌将,那一窝蜂的必然是崩溃不止,无论其竟就有多少人。亦或是大军勇猛精进,打的贼寇连连败退,站不住根脚了。那些孬货就不管兵多兵少,只管向后逃窜去,反倒惹得人数远远占优的本军跟着溃败。
牛皋刚刚起家时候,引着百十乡勇,各持强弓,就能射的上千乱民草寇,大败不止。
亲军——仍旧没名字——指挥使立即率一百名刀斧手立于阵后,虎视眈眈。全军上下人等的心头都为之一凛。就在这时,只见一彪人马狂奔而来,已经无甚方字旗号了,然从服色看,自是官军无疑。
“叫人前去喊话,让他们退避到阵侧,勿要冲撞了阵列。”牛皋的目光已经不放在前者身上了,更多是看后者追来的数百梁山军。
“告诉弟兄们,我众,敌寡!借此大好良机,打灭了眼前的梁山贼,挫了梁山贼锐气,扬我御营禁军声名。这便是近期里官军的头一场胜仗。我牛皋别的不敢说,只功劳赏钱,届时定少不了弟兄们的。
天下贼起,江山板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是万不会亏待有功将士的。”
这番话被亲兵们齐声宣扬着,身后数千军士个个听得明白,那心头是猛地生出一团热火来。
是啊,牛统制说的半点不差,这一仗若是赢了,这便是近来的唯一一场胜仗,朝廷岂能不重重有赏?
“我牛皋的为人你们都是知道的,今日便立旗在前军,纵死,决不后退半步。倘若言而无信,要抛弃弟兄,临阵脱逃,弟兄们只管拿刀枪招呼俺牛皋!”牛皋的喊声传动四方。
这番言论下,全军上下四千余人,谁还敢怀二心。个个精神振奋,亦憋着一口气,只等梁山军过来,好讨个彩!
然后就见前方的那群败兵如见到了父母一样,哭号欢呼着奔向军阵的侧后,与骑兵阵列靠的很近很近。
而稍后的梁山军贼兵,却是步骑交加,只是骑兵较少,恐还不足百骑。也不发力急追,而是吊在前方步军的后头。尘土大起,倒是早前的探马未曾注意。此刻的马蹄声却是遮掩不住的。
牛皋心中猛地生出股不对来。贼兵既然有这么一股骑兵,何以不加把力,截住方鹏残部?
但梁山军已经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想明白这件事了。
三百名梁山军甲士如同一支大锤,狠狠砸在宋军的盾墙枪林上。
空中箭矢密布,但似乎都没起到致命的作用。
因为,这一边是人少,一边是弓软箭轻。
“虎,虎,虎——”整齐嘹亮的吼声响彻大地,一瞬间里将宋军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