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的意思就是填平城壕,从其上铺出一条通道来。这很困难,然难不住梁山军。
先筑起一道拦水墙,隔断城壕与清水的联系,接着向内里投送干柴与草束,可以说就是平铺了一条城东的木栈桥。接着加高羊马墙,至少可保证那高度通行马车。
这借用的是洞子的原理。宋军能想出洞子这种火车皮一样前后贯通的攻城器械,梁山军如何不能在宋军的眼皮底下打造出一条放大版的“洞子”?
那过的可不止是人,还有辎重马车呢。
“大洞子”上面再附加层串楼,一如当初守护城池一样,即可抵挡石砲、床弩的射击,也能抵挡强弓劲弩的攒射。
如此,这条‘路’就会径直铺到延安城的东南角,转到了城南,倒是就豁然开朗了。
那延安城内的人物,初始还看不明白梁山军意欲何为,但到了浮桥铺开,再筑墙拦水,动手加高城东的羊马墙时,还有甚个不明白的?那如何能够容忍。当即就强弓劲弩加石砲,手段齐出,攒射不止。
也就是陆谦叫人辛苦的把梁山砲运抵到宝塔山头上,居高临下,对着延安城猛轰不止,这才叫城内的床弩石砲消停下来。
延安府城内,李回一脸灰色。时至今日,还有甚个看不明白的?梁山贼这不是要攻城,而是要故技重施。他们在用锁城法。
锁住了延安城,他们只需留下少许人马看守本处,就能空出一支大军来,届时陆谦引大军一路杀入关中,就那些空虚之地,还不是横扫千里?
长安城空虚的很,董正封靠甚个去去守城,如何能够抵挡?
那些长安一丢,同州和潼关后路就是断绝,那又如何可以坚持?这是要命的一招啊!
“延安乃我朝边防重镇,本官亦不愿丢之。然时至今日,却不得不弃也。”李回看着诸将道,“今长安空虚,我欲把大军撤往京兆,诸位将军且以为如何?”这都有一个月光景了,宋军用尽法子也阻止不了“大洞子”的延伸。
张深默不做声,昨日里他就受李回之邀请,入府前来一叙。二人密谈了良久,已然达成共识。这延安城真的不能再守下去了。
锁城法的威力想都能想得到,这梁山军的谋算一旦成功,三四万精兵就全陷在延安了。长安还要不要?
过了延安府,只隔了一甘泉,就是鄜州,然后是坊州、耀州,接下就是长安。
别看这当中还隔着三个州府,实则鄜坊等地根本无有一兵一卒,有的顶多是当地新近聚集来的乡勇义勇,在真正的精兵面前不堪一击。
靠他们如何能保住长安?
而长安一失,关中即可不复宋室所有也。
第584章 树倒猢狲散
四月末,梁山军破延安。同知枢密院事李回焚烧延安府库,引军退走鄜州。
消息飞传关中,那京兆府且不提,同州、华州先就哗然一片。三四万西军守延安这等的坚城,都能旬月失守,还有没有天理?鄜州、坊州等地安可保障?
若是梁山军打到了长安城,潼关、同州的军马后路可就断绝了。
听闻此讯,刘法震惊之余,首先就急忙调兵!当下急调孙昭远麾下的吴玠吴麟兄弟,这俩兄弟本是赵明麾下,被留下了看家,现如今被刘法调到孙昭远麾下听用。又超擢马昌祐为兵马副总管,督率杜常、夏俶等将,率军奔赴坊州。
华州城内,恐慌的情绪四处蔓延。当面的梁山军,实着早就叫他们淡定。因为自持潼关天险,梁山军根本过不来。但这北路的梁山军可不一样,那延安一破,关中门户大开。
这怎的不叫赵宋的拥趸心慌?
现在华州城内就有一个谣言在飞速传播,谣言说刘法要带兵退保长安了。那原因、后果都说的活灵活现,叫人不得不相信。
因为这潼关、同州还真的不能跟长安相比。后者一旦丢失,前者就成了无根浮萍。而保住了长安,再图谋收复关中,却不失为一稳妥之策。
这消息都已经传遍了华州城,但却不见官府出面辟谣,这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深夜,原本夜里还有些光彩的华州城因梁山军的消息而提前安静了下来,尽管官府并没有宣布宵禁戒严。
李弥大从州衙出来,踏出门槛的时候,他险些跌了一跤。这让服侍他多年的随从们十分疑惑。自家这位相公虽然是文臣出身,可身体一直很棒,不说上山打虎,下海擒龙,可逼急了也是能操刀子杀人拼命地。怎地现下一副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相公,不打紧吧?”扶住李弥大,随从关切问道。
李弥大摇了摇头,当即翻身上马,再吩咐人道:“且去收拾行李,连夜赶赴同州。”想了想,似又想起什么,犹豫片刻,招了招手。随从赶紧附耳过去,却听李弥大轻声道:“去城北王家酒店打一壶汾酒来,告诉掌柜的,我去了同州。”语毕,就引着护卫拍马走人。
到了住处,那随从还未回来,李弥大有些无力地靠在圈椅里。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被支派去了同州,这不跟李彦仙撞到一块去了么?
一份功劳要俩人去分吗?
可惜了他在长安城内做下的功夫,更可惜他的大功劳。
现下唯独一个办法,就是在他都还没赶到同州时,李彦仙先已经发动了。这般他才有借口逃回长安城去……
现下就看那人能不能赶快一步了。刘法可是要他连夜疾行的。
且说这边李彦仙收到华州飞鸽传来的消息,那心中真跟哗了狗一样。这李弥大竟然好死不死的被刘法派到了这儿,他俩可真是一个命衰。
看那消息上的言语,这倒也是个法子。自己引兵来到同州,也这般长久了,平日里多与人熟悉来了,可不是白瞎胡混的。
当下使人传信对岸,用那精通水性之人,身上绑着葫芦,就去了对岸。两边做了沟通,对岸的唐斌与李应当下就暗自调动起兵马来。
李彦仙天亮后也差人径直去了相邻军官王琪处,请王琪到来,置酒相待,慢慢挑说道:“朝廷昏暗,大势已倾,非一木所能支。我与将军虽用尽血汗,哪个知道?若然得胜,上面的人奏了功去;倘一跌挫,必归罪我们。小子曾闻:良禽择木而栖,唯要见机而作。”
这王琪虽也是西军战将,可早早开罪了熙河帅臣王倚,后者是刘法升任六路经略后填补来的,本是熙河路转运使。这王倚非是武将出身,这很正常,赵宋很长时间里就是以文驭武么。但这在熙河路却又显得不那么正常,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刘法这么个榜样了。
除去刘法,还有大小种,这可都是身任一路经略使。
兼之近来时候西军势重,宋室要倚重之,自然就要付出代价。那大小种或是太尉或是枢密使,连刘延庆都是太尉了,刘法更是身兼六路。这无形中就叫西军军将的心劲更大了一些。
如今朝廷以王倚为熙河路帅臣,自然引起了内中一些军官的不满,这王琪就是其中之一。
且运气极为不好的是,他在吃醉了酒后放胡话,偏偏给王倚听在了耳中。李彦仙正是了解其中的内情,不然他也不会第一个来说王琪。
响鼓不用重锤,那王琪听了眼睛当即一亮,口中却说道:“李将军差矣!我等深受国恩,当以死报。有功无功,在所不较。陆贼虽兵多将广,我等这里只紧守隘口,黄河天堑,岂能飞渡?况有刘相公统筹全局,胜负正未可知啊。”
李彦仙心里立刻大定,“是也。大宋列圣相承,恩泽布在人心。今日天下板荡,天下必有豪杰勤王。陆贼孤军深入,亦未为得计。”
王琪亦是大笑说:“李将军之言,真金石之论。我等广受皇恩,自当同心竭力,共立功名!”二人把酒言欢,若真是口中说的言语,那就端的是一双忠臣良将。可事实上他们桌面上却已经写了好些个字。
如是,就在当日夜里,李弥大刚从潼关抵到同州的朝邑县城,对岸的唐斌、李应白日里使人佯攻黄河西岸,到了夜间依旧不休,李彦仙与王琪便就发作来。
刹那功夫,营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地。
却是李彦仙与王琪部已经操起刀枪向着主将刘汲杀去。此人为蜀人,早前为京西转运使,甚为张悫看重。张悫引着肃王赵枢从西京逃入关中,那赵枢自在长安城落脚,张悫也以戴罪自身留在了长安,刘汲却被任命为陕覀转运使,为同州主将。
刘汲亦是文人出身,但为人果敢,能言军事,麾下也有侯成林、戚鼎、勒仪等将,也皆出身西军的悍勇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