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花名簿,敢请将军过目。”
曲奇从案几上端起放着军兵名册的托盘,恭敬的递给晁盖。
这是早就说好的,之前就放在托盘中,被他心腹捧着。现在那后者已经退出堂外。
“这怎的有那般多的藩人?”翻着花名簿,晁盖很快就觉得不对。
这花名簿不可能是一本,而是一个指挥营一本。后者都是新编的,盖因为西军分家将整个军伍秩序彻底打乱了。
晁盖想不明白曲奇他们是如何这般快捷的整顿出建制的,只是这随意的抽出一册,内里都是大把的藩人姓名,叫他纳闷。
他是知道西军的。后者军中却是有许多的藩人,以青塘熟藩为主。主体就是原本的角厮罗政权所辖的吐蕃人。
唃厮啰,本名欺南陵温,是吐蕃王朝末代赞普达玛五世孙赤德的后人。12岁时,被大贾何郎业贤带到河州(今甘肃临夏),不久,又被大户耸昌厮均迁到移公城,欲在河州联合各部落首领聚众举事,建立政权。当时河州人称佛为唃,称儿子为厮啰,自此欺南陵温又叫唃厮啰,故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唃厮啰。
宋治平二年(1065)十月唃厮啰病逝,其第三子董毡继位。董毡再传其养子阿里骨,绍圣三年(1096)九月,阿里骨卒,其子瞎征继承青唐主位。元符二年(1099)六月,宋哲宗命王愍、王赡为正副统军,由河州北渡黄河进入湟水流域,连下宗哥、邈川诸城,直逼青唐。瞎征降宋。
如此青塘无主。大首领心牟钦毡父子迎溪巴温入青唐,立木征之子陇拶为主,陇拶不能控制早已造成的残局。但宋军占领河湟后,由于吐蕃人的反抗,兼后方供应不继,于次年开始撤出河湟,当地首领又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撒为主。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一月,宋朝授溪赊罗撒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
蔡京当国后,于崇宁二年(1103)六月再次出兵河湟,次年四月取青唐。龟兹公主及诸大首领开青唐城出降,溪赊罗撒走投奔西夏。
可以说,西军中的藩人很多都是出身青塘。
陆谦征伐关中后,还叫人暗中联系瞎征的后人。这人在降宋的三年后就病逝了,可他儿子还在……,他们会是梁山军征服河湟地区的一把利器。
而出关的这支西军,就晁盖所知,亦确实有不少的藩人。但眼下这比例也过于多了。
曲奇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将军有所不知。非是这些藩人,此遭事恐还有崎岖。”再说,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藩人,人当兵讲的是吃粮拿饷,可不是尽忠报国。是以,他们才不愿意向南。这可不是想家或是怕了南方。
“总数究竟几何?”晁盖再问。
“没一万怕也有八千。”
……
江陵城内,陆谦接到晁盖的急报后,也是大惊喜。这可真是大变啊。
第624章 天府之国
成都府,位于川蜀天府之国,是蜀地境内的第一大郡,虽名头上比不得扬州、大名、应天、金陵等地出众,可人实质上却繁华更胜前者。
那是仅次东京与杭州、天水的天下第四,年商税在政和元年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万贯。
要知道那天水城,也就是秦凤路中的秦州,其商税之所以高,皆是因为那里是陇西之地的商贸中心,赵宋与青塘藩人的战马才卖,茶叶丝绸贸易等,皆在彼处。
成都府虽也是川蜀之地的商贸中心,可却少了‘国家政策’的扶植。
当然,现下那成都府是不缺政策照顾的,这里可是大艺术家为自己准备的后路,现如今都成了逃难者的聚集地了,以至于让那锦官城都因为大量人口的涌入而更繁荣了三分。
伴随着那些富贵权宦之家逃入蜀中的还有许多的名人大儒,其中不乏有真才实学之人。盖因为在这个时间段里,在宋儒理学萌芽都已茁壮成长了数十年的此时此刻,绝对有很多很多人看陆谦的事功主张不顺眼。
可宋儒与跟汉唐儒家却有不同,后者急了是能亲自上阵操刀子砍人的,就是李唐末年,那一样是读书对诗的黄巢,不也是个读书人,不也是亲自操刀砍人的吗?至于两汉时候的儒家之士就更是如此了。那个时候还文武不分家,能出将入相者,才是真读书人。
这宋儒就大多数只能耍嘴皮功夫了,倒是叫那理学的成熟度又上升了一档次。因为思想的碰撞么,那么多宋儒挤在一块,一个个都嘴皮子利索,还能不碰撞么。却也叫一些心有成算者,都不愿与之为伍。
成都府广都北城的一座大宅内,一四旬中年人正露天而坐,春风吹拂,暖阳斜照,好不悠闲。不远处的亭阁里,四张书桌并列,四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捧卷苦读,而更远处一片坦地,边缘竖立着箭靶,一侧列着两张兵器架子,摆放着刀枪剑棒,斧钺钩叉!两个英挺青年,正在弯弓搭箭。
宇文虚中此时很清闲,丝毫没有昨日里在赤水畔定波楼里高谈阔论,哀赵宋不幸,愤陆贼凶恶时候的义愤填胸,怒不可遏的模样。
做样子么,谁不会啊。
他自从北地返回蜀中,便就缩在家中不动了。不仅如此,还将适龄的子侄聚在一起,由他言传身教。这个倒是无人反对,家族中排行第三的宇文虚中,本就是家族的骄傲。本名宇文黄中的他,科举中第后被大艺术家亲自改名为宇文虚中,那是宇文家整个宗族的荣光啊。
虽然宇文虚中忽的从老赵家这艘大船上跳了下来,叫他们甚是不解,可事实表明,宇文虚中的决定是正确的。更因为时间很早,彼时赵宋雄姿仍在,故而并不引人遐想。而不像现下时候,下船都难的下,除非甘愿丢弃一世清名。
别看这成都府内外到处都是唱高调的文人雅士,可这些人若真有血性,他们早就与陆谦为敌去了。就像那陈遘、赵不试、李夔【李纲之父】,而不是站在安全的大后方,只知道用嘴巴去叫喊去吱喳。
宇文虚中的身旁,有着一张矮小的雕花案几,花式古朴,用料讲究。细细去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案几上摆放着鲜果、茶盏,能在如今这乱世道里,安然的品上一口清茶,悠闲地看着书卷,这绝对是莫大的享受之事。
何况这庭院里大树昌茂,绿盈盈的枝叶,随着轻风拂动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之中弥漫。
这日子比之当初在北地时候是舒适多了,只要那外头不再递来请帖,教他去高谈阔论。
宇文虚中并不看好蜀宋的未来。他在北地浪迹四方,溜达了许多日子也无灾无难,可是回老家了,却在广都县城外,在家门口遭了劫。幸好对方是求财不害命,他才逃出一劫,却也被打落下水中。那是年前冬季,川蜀虽没北地寒冷,河水也依旧刺骨,兼之惊惧、后怕和愤怒等种种情绪聚集到一块,被送回家后就一场大病,直到二月里才有恢复。
而他身体一旦见好,便无可奈何的被拉入了文会。说句实话,宇文虚中半点都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儿。若不是无可奈何,他都更愿意把名字改回宇文黄中。
万幸这家中老父母和几位兄弟都是明眼人,看穿了老官家那败家子的成色,那真的非人君也。家族上下一心,兄弟齐心协力,让宇文家这大院中至少还有一片安静之地。
叫他可细心培养后辈子弟之地。
宇文虚中在北地浪荡了这么多年,交往的朋友里也多的是北朝之官员,那位陆大王要的是甚样儿的人,他心知肚明。故而,一次次在文会上用一张嘴叫诸人皆相信他对赵宋的一片真心的宇文虚中,在自家后院里教导宇文家子弟的,却偏偏就是他嘴巴上讨伐的事功之学。
更有那《施政计要》,宇文虚中早就倒背如流,但这书在川蜀却是绝对的禁书。就算是在宇文家大宅中,亦要避开人耳目。
故而眼下这院子中不留闲人,往来的侍女小厮,也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可即便防守的严格,宇文家子弟习文演武的名声也早就传扬了开来。
幸好,这家中兄弟亲眷齐心一力,不然,宇文虚中心中真就找不到一块安宁之地了。
如此想着,叫他在外浮躁起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
空地再远些,就是角门了。可没有什么水池走廊。宇文家自然不穷,却也只是成都府下属一县中的士绅而已。
角门处传来响声,候在那里的一名老仆将门打开,就见有数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捧着精致点心,从院落外走进来。
这些侍女虽大字不识一个,却都容貌秀丽,白皙的面容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抹浅笑。宇文家也是传承了百年的士绅大家,在规束侍女仆人上,自有自己的一套。
“见过三相公。”虽然都是漂亮女子,言行举止眼神却都极规矩。
“又是老夫人要你们送来的?且放过去吧!”宇文虚中看了眼为首的侍女,可不就是他那老娘身边的大丫鬟么。
还怕几个孩子在他这儿饿着了不曾?要按宇文虚中自己的想法,那是必然不能这般的。可儿子怎么能拗得过老娘呢?
还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娘。
被打断了兴致的宇文虚中无奈的放下了书,看着正用着点心的子侄们脸上养着的轻松和笑容,心中却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