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张令徽脸上无有光彩,可同时也叫他对火炮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射程堪比床弩,准头固然没有床弩精准,但杀伤力远比床弩来的高。
战事一打响,十几架高达三丈有余的鹅车配合着盾车与云梯车,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巨兽就冲城头来了。便是进到了弓箭射程,张令徽也自按捺了下。盾车与鹅车防护力甚强,弓箭对之杀伤力极小。云梯车却又在其后,事倍功半,没必要招呼!
士兵们纷纷深吸一口气,看着比城垛尤高出一头的鹅车越来越近,谁都知道,这鹅车一旦靠上了城头,接下来可就麻烦了。
它虽然不是云梯车,会立刻冒出一堆持着短兵刀盾的敌军,蜂拥而上。可危害却只大不小。
鹅车,原名尖头木驴,古称“礮辒”,是一种有着坚固防护的攻城作业车,相当于古代的一种移动“木坦克”。
总的说来,便是用鹅头勾住城头女墙,如此固定好位置,而后就是躲在鹅肚的士兵催动起尖头撞木,一下下摧毁城墙的根基了。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够了!
张令徽拔刀一挥,早预备的士卒一个个甩起了套圈,这实则是牧马时候的招数,北地多的擅长这一手的。这些人也明显是挑选过的,无一不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手中粗大的绳套三五个一处的向着鹅头丢去。
当看到绳套落准了后,一个个都扯起嗓子吼道:“拉,快拉!”身后早有军士蜂拥而上,抓住绳索,齐齐发力。
城下的金兵正奋力推动鹅车,眼看着就要靠近城墙了,正都觉得高兴,突感觉车体一阵晃动,他们奋力向前推,却也是给了一份助力,笨重且重心原本就不稳的鹅车,本来平衡就不好,现在多出了侧面拉拽的一股力,就像是向前行的自行车忽的歪了把,那后果就只能是翻车。
鹅车一番,倒霉的只能是底下的小兵。一捆捆干柴被从城头扔下,接着是几罐油脂,再射去几支火箭,想要烧毁一辆翻车的鹅车,那是太简单了。
一辆辆鹅车翻到,将整个进攻秩序都混乱了来,看着下面无头苍蝇一样的金兵,不消任何人命令,城头上的弓手便已经箭如雨下!
这景州城激战正酣,檀州、榆关、蓟州也纷纷枕戈待旦,就在析津府里无数道目光看向北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小旋风已经漂洋过海到了迁州,这儿在后世的秦皇岛以北区域,间隔数十里。
柴进在此处登岸,自然有女真人接待,而后一行人就快马加鞭的直奔北安州。
那地儿,在后世的承德附近。四五百里路,纵使先要穿过山川,也用不了几天。
“先礼后兵。”陆皇帝现下还需要时间。
第六百七十六章 旦只有允与不允!
深秋的大草原早一片枯黄。大雪纷飞而下,地面早积起厚厚的雪层。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从迁州到北安州,四五百里的路程,柴进一行奔走了十余日。无奈何,锦西山地难行,且人小旋风并没有披星戴月的赶路,纵然快马加鞭,却也更像是在享受这种在无边旷野自由自在的打马驰骋的滋味。
完颜赛里一脸复杂的看着柴进放声大笑的背影,中原皇帝以这种人为使,出行大金,是不是本身就意味着什么呢?
完颜赛里即正史的盖天大王是也。女真人还是很搞笑的,盖天这种名号能轻易道出么,而史书还有甚个龙虎大王、黑风大王,不知道的且以为是演义评书呢。但这却是事实。完颜赛里是阿买勃极烈完颜习不失之孙,号称盖天大王。正史中于海陵王篡位时被杀。
而那时候金国的栋梁之臣,现下里且还是将星璀璨的女真宗室集团中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物。
早年随蒲家奴多次往来辽金之间,通晓礼仪,故而被派来迎接中原来使。
但柴进的轻车简行先就吓了完颜赛里一跳。没有前呼后拥的使团随从和护卫,卫兵就仅仅是二十骑,不见副使,不见参赞,这些都是陆齐出使的标配了,只再有一大夫随行。
反倒是完颜赛里带领的女真人,数量远远多过来者。一路自然也有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北安州处,便是柴进所持的态度都也被传达了来。
完颜阿骨打是又好奇又好笑,这完颜赛里做了人家的传话筒犹还不知,真是根棒槌。
“陛下,中原有句老话,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小旋风是陆谦恩人,在中原朝堂虽无实权在握,却地位尊崇。”曾弄身为完颜阿骨打的侍从,那自然是要跟着鞍前马后的。可怜他一大把年纪了,兀的不得清闲日子受用。然而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曾家子孙的未来,他这番辛苦也心甘情愿。
他与曾魁到了辽东后,站稳脚跟之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曾魁纳了房小妾,先生了俩孙子,而后才放任曾魁投身军伍。
无奈何。曾魁不去军伍里拼搏,以他的身份就也娶不得高门贵女,而让个平头女子做他妻子,先不提曾魁,就是曾弄也心中不甘。他儿子武艺不俗,日后到了军中拼搏,孰敢说就没得造化了?那时后宅可不就不相配了。如此倒不如多纳几房小妾,先留下根苗,日后再计较其他。
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他明白曾弄的意思,这柴进地位崇高,又于中原的皇帝有恩,依照后者那仁义名声,那断不会拿他来弄险的。同时这也是在说,对方很重视这次通话,不然不会动用柴进这尊人物,如此这完颜赛里透过来的意思就值得思量了,千万别以为对方只是在故作个样子。
北安州一处被打扫清理后的府邸,完颜希尹满面和气的将小旋风引入其中。看到后者东看看西瞅瞅,一副兴趣迥然的模样,却半点不说正是,任完颜希尹脑子灵活,也是纳闷了。最后索性认输了来,主动询问道“好叫使臣知道,我大金皇帝有命,思之贵使一路奔波多有劳累,故而留出五日光景,且叫贵使安歇。稍后再面见我主不迟。”
完颜阿骨打终究是要验一验柴进,看他的应对,以此再来判定中原陆皇帝的意思。
小旋风哈哈大笑,“何必再去觐见。我主之意,在下不是已与赛里将军尽数相告了么。想必贵主定然也早就知晓。尽然如此还费这般多的虚礼作甚。旦只有允与不允!”
柴进向着完颜希尹一礼,一拢身的皮裘,施施然的踱回了府邸。只留下完颜希尹一个人站在门庭,如同傻子一般,张着大嘴。
“狂妄!”已经进入暮年的完颜打骨打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古铜熏香炉。重重的呼吸着,胸膛起伏,显然是恨得急了。“旦只有允与不允!”,这七个字就像是一个大巴掌抽在他的脸。休说现下他已经是北地霸主,便是昔年完颜部一部之首领,也断不能受此侮辱而半分气不见有。
斡离不勃然大怒。中原的陆皇帝这是什么态度!“不允,不允!中原小儿是欺人太甚。父亲,儿子愿来日提一支兵马向南,扫荡中原,叫那中原皇帝知道我女真男儿的英勇,必要为父亲好好出这口恶气。”他是阿骨打的次子。
还没彻底从野蛮中脱出身来的女真权贵们,此时多是义愤填膺。他们从柴进的话里听出了中原皇朝对女真的蔑视,顿时就感受到了奇耻大辱。这叫一路横冲直撞,战无不胜的女真勋贵,如何忍受?
“陛下,当今事宜以灭辽为重。那契丹已是釜底游鱼,若是无有中原插手,我大金夺取南京、西京,易如反掌。到时候且再提领铁骑,与中原南儿理论不迟。”完颜希尹说道。
粘没喝随着附和,“希尹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灭辽为要。侄儿听闻那中原皇帝已经北巡到了边地,这定是仓促而为。不然大队人物出行,依汉人的规矩,那必定是要早有准备来的。消息安能隐藏的如此缜密?”
“那齐主为甚个忽的起意巡视北疆,定与我大金违了与其的密约,南下攻打南京道有关。如此那陆皇帝既不好直白的带兵北,又恐怕只单单遣派使臣而来,力度轻薄,不受陛下重视。”所以人家想出了出巡的法子,一是可直接带兵向北,二是能在兵戈之遮掩了一层薄纱,也不算直接捅破了两边颜面。
“这柴进狂妄可恨,但思之前后,却也能看出那陆皇帝并未真的有定要与我大金争锋的意图。只是着眼于北地旧土,我大军进击南京道,怕是真的惹急了他了。”
粘没喝是完颜阿骨打手下的第一得力人,从某种意义说,他就是女真金国的副皇帝了。在许多事的观点很符合阿骨打的口味,参加过金国近乎所有的重大政治军事国策的制定,在女真这边看,那是一个允文允武,能谋善断的人。
如今作为金国的都元帅,那是阿骨打之下的第一人。
他这番话叫阿骨打很是思虑了一会儿,半响才露出了一个苦笑来。“这与中原的冲突,怕是再不能复先前之温和了。”他不可能看着南京道、西京道视若不见。中原的陆齐给他的感觉,也全然不同于正史面对析津府的辽军残兵兀自要连吃大败仗的赵宋。
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认知。一个是温和无威胁的小白兔,一个是尖牙厉爪的下山猛虎。完全没有半点的重合性。
是以,阿骨打能在拿下析津府后,能大方的跟赵宋谈钱财,收去了高额费用后,将燕京、涿、易等六州之地缴纳给赵宋。
可他绝不对这般大度的面对陆齐。
二者之间的矛盾那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悖论。
“陛下,中原与我北国,千百年来莫不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大金与那陆齐早晚必有一决。”
完颜希尹是看出来了,阿骨打不愿意丢了南京道与西京道。那如此就还有甚个好说的?两边拉开架势,日后开打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