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680节

耿守忠哭了。

作为辽将,他是知道神臂弓的,很明白神臂弓的厉害。故而,他是头也不回的就向后逃窜。

时至现下还能如何?前方的刀盾兵被一扫而光了,接下的神臂弓那便是不可阻挡的利器,更休说齐军的强弓攒射。

这一战别的怎样不提,只说前军进攻,那已经是败了。

刚刚只是炮响,就叫他两股战战,犹豫之际,突闻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身旁一亲信军将只一声惨号,就栽落马下!胸前直插入一弩矢!

“神臂弓!”

那是当下就知道不好,急忙下马,兀的觉得头顶上有嗖嗖的弩矢掠过。便就再顾不得部将士卒,拔腿就往回跑!惊慌之中连头盔都落下了!

耿守忠好歹是个将军,他这一跑,其结果就是,身后士卒同声发喊,一齐回逃!

金兵整个前军都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了,此刻忽的见有人一发呐喊的向后奔逃,那还不是有样学样。须知道,整个前军本就是女真人打进西京道后收拢的降兵,那背后压阵的数百铁骑,才是他们自己人。

金军这么一逃,齐军是大受激励,当下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拉弩上弦似都轻快了许多。一时间,弦如霹雳,箭似飞蝗,只听得厉啸之声不绝于耳,露出后背逃命去的金兵是纷纷倒地,哀号之声,响彻桑干河畔……

耿守忠虽然逃的最早,可他并没冲在最前,这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本来在前军的前军,所处位置叫他被败军卷裹在了中间。

事实证明,他却是幸运的。当逃兵最前的一拨人,被对面金军骑兵忽的飞出的箭矢钉在地上的时候,叫已经冲到逃兵前列的耿守忠骇了一大跳。

所有的败军都骇了一跳,再看前方的金军铁骑,已然摆出一副要冲锋的势头,所有人都僵住了。

一名金环骑将扬刀跃马而来,歇斯底里地狂吼着。耿守忠不用听翻译解释也知道他说什么,但不等他跑到最前,一名降将就先上前去,大声禀道:“好叫将军知道,汉军阵上的火器实在犀利。前军虽已奋勇前行,数百健勇之士却被那火器瞬间打翻在地,以至于死伤惨重,军心大乱,急切之间军卒再难向前!”

那金环骑将听了身后汉官的解释,嘴角一阵扯动,忽的催动战马,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前,疾驰到那降将身前,手起刀落,只见人头坠地,喷薄而起的血雾惊得嘈杂的兵群立时死一般寂静!

便是耿守忠心头也大肆悸动,他认得这人,往日里同在大同府做军将,也是前军中的一军头。从本质上言,与他耿守忠无甚个两样的。只就是手下的兵少了一些。就这样的一个人,眨眼间就被金人一刀砍了脑袋。这人且还不是完颜斜也、完颜蒲鲁虎这样的大人物,而只是一女真谋克。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耿守忠心头忽的有种自己就是那小虾米,不被女真人当人看的感觉。

看着那金环骑将带血的刀,后背一阵发寒。同时明白今天无论如何,女真人都是不会放过他这般降兵的,若回过头去冲锋,那是自寻死路。自己降金后能得优待,所倚仗的不过就是手下的军兵。若都是给赔在阵前了,那以后自己且又算得哪根鸟毛?

耿守忠心里发苦。深深后悔自己当日怎么就想着投降了,但自己选的路,便就是跪着也只能走下去。

可这个念头只脑袋里转了转,立刻就消失不见了。眼前的南儿有如此神兵利器,女真人纵然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他们兀自是血肉之躯,焉能得胜?

那数百重甲健勇齐齐扑倒的一幕太吓人了。便就是女真人,金军铁骑,冲杀之势如若雷霆,纵横睥睨无人可当,但也没有适才那一幕给耿守忠造成的冲击力更强劲。中原朝廷有如此之利器,普天之下,谁还是他们的对手?那自己一撮败兵去硬撼齐军,那是唯恐死的不够干脆啊。

罢了罢了,一切以保命为上。

耿守忠忽的在乱军中狂吼:“弟兄们,都散了罢。休要去送死,保命第一!”错不是知道手下的人没那个胆量临阵反正,反戈一击,耿守忠是真像给金军一下子的。

可他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以及同在前军的那些西京道降兵,没谁会有胆量对着金军反戈一击的。

既然这样,那便索性叫散去。如此也是帮对面一把,日后也好将功赎罪不是?

当下周遭的军士便都骚乱起来。

早前就有说,一场厮杀,真正死在两军交战中的远没有追击时候被杀的多。原因就在于一军之骨干极少。正常情况下的封建军队,往往伤亡到一成就会崩溃,伤亡两成才崩溃的就是强军,伤亡三成乃至更多才崩溃的就是国之柱石,能够一军横扫天下的了。就是如现下的齐军,一支单独作战的军队若损失了三成兵力,那也会丧失战斗力的。

因为一军当中的勇士是有数的,你不能奢望自己手下的军兵个个都不怕死,且看到别人战死后,自己兀自悍不畏死。

这些作战英勇的军兵就是一支军队的主心骨。

而寻常的封建军队,全军伤亡一成,怕那些敢打敢杀的,就差不多损耗光了,剩下的自然不堪一击。

就如眼下的金兵前军,上万人的队伍在前列数百的健勇之士纷纷扑街后,一遭崩溃而逃,这很正常。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耿守忠这个扯后腿的。

金军南下追击的三万多人,忽的一下就没了一万,可是把后阵的完颜斜也闪了个大爬。万没想到这等不可思议之荒唐事竟会发生在他面前!更可恨的是,他都不能分出兵马去追击那等无耻小人。

他手中倒是还有不少人马,尤其是马军,足有万人之多。这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虽然内里有不少的契丹降兵,可是有金军铁骑镇压倒也显得‘安定’。至于步阵,没了前军后,剩下的万多步甲,七八成都是完颜斜也和完颜蒲鲁虎带来的金军,此刻虽惊悸,但倒也站得住阵脚。

但士气必已低落不少,锐气更不剩下几分。

完颜斜也的不高兴就是杨志的振奋。

青面兽向后吩咐一声,却是叫左右两翼的步军齐齐上前。身后的旗手连连晃动大旗。

栾廷玉与武松二将,接到军令后,半点也不迟疑,大军两翼齐飞,踏着鼓点直扑金军去。就仿佛是一大钳子,从左右两边狠狠地夹来。

眼看着上万金兵在自己面前‘作鸟兽散’,齐军上下的士气已经不知道高涨至几何了。无论是兵还是将,那就没人害怕接战的。

“咚咚咚……”战鼓声如雷震。

第七百零四章 燕云(二十七)

“事到如今,只能奋力一搏了。”完颜斜也脸上显露出片刻的犹豫,很快就化作了坚定。他到底不能放弃全部的步甲,只率马军逃回大同府。

“蒲鲁虎,你率骑兵袭齐军的左翼!耶律余睹,你且带人只管看住对面汉骑。”

齐军已经两翼齐飞,大举压来。完颜斜也此刻再不奋力一搏,那就想去一拼都难了。

而既然要拼死一搏,他就只能放出手中的马军,全力奔袭齐军两翼中的一路,打爆他们,赶着败兵倒卷齐军中军。只有如此,这一战里金军才能有一线翻盘的希望。不然,他非大败而输不可。

那样的话,金军在西京道的局势,便看不到一丝儿的希望了。

“杀——”蒲鲁虎没有半点迟疑,受命之后便奔回本部处,舞起一支狼牙棒,高声的叫吼着。六千骑蜂拥而出,耶律余睹也率领四千契丹骑兵行到侧面,隐隐为蒲鲁虎护卫。

杨志半点没有叫手中马军出击的打算,他手中握着有六七千马军,内里有快一半属于宣赞带领的正黄旗军,余下的则是右军都督府下属的四个骑兵营,以及打河东行省收拢的各处零碎骑兵千多人。

这样拼凑的队伍,青面兽才不会拿去与金兵骑军硬拼,横竖他有大把的步军,两翼步军各有两万人。便是要拼消耗,也是先拼步军!

左翼领军的主将正是武松。他从一个只会耍横斗狠的武夫,走到今日,那自是付出了无数的努力和心血的,谁叫他原本的基础太差呢。

行军打仗这门可是深奥的很,武松为之努力了多年,也不敢说一个“贯通”了。然他能在军中站稳脚跟,靠的可不止是与陆谦的瓜葛,他不是黑旋风。人武松在军中,靠的就是一个服从命令,敢打硬仗。他不擅长在具体的指挥作战中玩弄一些小技巧,打起仗来始终是大刀阔斧,大开大合。可他也有自己擅长的,那就是能硬打硬拼,敢硬打硬拼。且他本人常常冲杀在第一线,将是兵的胆,故而所率军士多奋勇作战,不畏损伤。

可以这么说来,现今的武松他就是一名能打硬战服从指挥的合格将领,但他绝不是甚帅才,甚至不是可独当一面之将才。

齐军当中,这般敢打敢拼的猛将、勇将多不胜数,但能统帅一方,独当一面的,则真挑不出几个。

家学渊源的杨志是一个,呼延灼也是一个,但他的资历是一问题。别说什么能者上庸者下,那人心都是肉长的,并且‘义气深重’这个词可是陆皇帝身上印刻很深的一标记。

至于霹雳火和花和尚,那显然后者更适合西北。

首节上一节680/95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