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家老二没福气,命不好,好日子受用不起,早春时候病死了,你说这直恁命衰。”济水南岸一处酒馆里,正午饭时正值高峰期。店内座头上已经坐满了人,多是那出来采买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坐一起就算缘分。彼此间聊聊说说,无非是些年景不错,世道不错之类。话题左右是离不了现如今的好日子的。而男人么,几口猫尿上头,舌头就大了来。
这当中有一个三十来岁汉子,就一脸痛惜的说着。去年时候来采买,他们兄弟俩还是一路的,今年就是孤身一个了。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这般说来。
就听同桌的一面相更老的汉子道:“老弟这话就差了。听老哥说,你那兄弟横竖也享用两年好光景,家里有地,便是咽气的时候心里也是踏实。有当今皇帝在,咱们济州地界的父老乡亲就饿不着肚子。而俺那亲哥哥呢?死了有十年了。死的时候俺那个侄子方才十三岁,亲事都没能定下,家徒四壁,一副厚木棺材都置买不起,穷的叮当响,那走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牵挂啊?就是到了地下也不得安稳啊。”
先前那汉子一听心中的悲伤果然是没了。“这倒是。俺那兄弟走的时候,家里有田有房,没甚牵挂,就是孩子小点也放心,心里踏实,走的干净着呢。”
好日子并不能阻止人生老病死,济州百姓该死还是要死的。大过年的一帮人张口我兄弟死时,闭口我大爷死时,看似不吉利。可却人人都满满的感慨与感激。
“我家六叔秋后离世的,五十有五,不小了。咽气前晚上,一人吃了一碗蒸肉,夜里是笑着走的。”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如他口中六叔这般笑着离开这个人世的,已经是他们所能憧憬的最美好结果了。
思之现如今的好日子,说道过去的苦日子,就免不了有人骂起赵宋。
酒店的掌柜和小二对此都见怪不怪的,盖因为这种事儿他们真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因为人总是爱忆苦思甜的。
等到食客们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各人拉上牲口,推上小车,各自返回自己的乡村。
酒店一如既往的打烊收工,等到第二天开张,饭点时候又会有一批新的客人来到,在品尝着好日子的幸福和欢愉的同时,对过去的苦日子,对赵宋展开无情的批判。
这样的景象每一天都在这儿发生,平淡而又真实。(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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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 一个爱艰苦奋斗的人,爱迎接困难挑战的人
就在百姓们都忙着过年的时候,一行人骑着快马也从南方赶来了北地。
“哈哈,牛皋兄弟,多时不见,且是安好?”
黑旋风立在济州城外,一边朝着老朋友挥手,一边大笑着说道。他与牛皋甚是投缘,虽然彼此相处并无多久时候,但——缘,就是那么妙不可言。
牛皋见到黑旋风时候,且还是他当初被齐军俘获时,当时俩人身份相差悬殊。但黑旋风看到一样黑的如是一块碳头的牛皋后,那就是觉得亲近。
后来牛皋降了陆齐,二人就正式立下了交情。前者性情也是爽快,武艺更是高强,还能统军,这般的本事,这样的兄弟叫黑旋风是好不欢喜。再接着牛皋随陆谦征讨西北,人留在了那儿,直到他与李彦仙等随萧嘉穗入岭南都护府,这期间与黑旋风已经分别多时。但很显然,他们二人的交情是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的。
眨眼再相见,他们俩人已经大大的变了一个样。黑旋风没甚个好说的,头上依旧顶着中军都督府右副都督的职衔,便是坐镇济州,那也是陆齐朝军中一根粗大腿。
而牛皋也凭着自己沙场征战立下的功勋和在岭南期间的任劳任怨,现下成为了岭南军中的统兵重将,虽然品阶不高,但较之当初入关中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
想一下当初他的身份,再看看现下的他,人生际遇,真难以预料啊。
“兄弟,哥哥看你神采飞扬,气度俨然。这在岭南为官,是颇有所得啊。”黑旋风披着一件时下民间甚是流行的军大衣,头戴皮毡帽,非是熟知他的人,实认不出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旋风李副都督。
牛皋身上也裹着一件军大衣,光着头,只裹赤帻,却半点不觉得寒冷。
“比不了哥哥你已功成名就,小弟且要抓紧时机立下功劳,不然待到天下太平,安还能建功立业?”
这话说的也直白的很。但黑旋风就吃这一套。“天下大势早有定数。那桂西也好,川蜀也罢,尽是那甚锅底里的鱼。只待皇帝哥哥腾出手来,便把二处给尽数收拾了。”
黑旋风人是粗鲁了些,但站得高就看得远。“岭南都护府要铲平的可不止一个南宋。”那南宋背后还有一个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萧嘉穗不是简单之辈。能文能武,那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跟对了人,还怕日后没出头之日么?”
说话中又是一股冷风吹来,黑旋风眯了眯眼,对牛皋道:“走,且去家中歇息两日。”横竖牛皋身上的任务也不急。他就是去兵部备报兼押运火炮回岭南的。
简而言之,牛皋来益都就是向兵部领装备的。岭南都护府整顿的兵马针对的可不止是南宋,还有它背后的大理、吴哥和蒲甘等国,所以这兵马不会少不说,军中更需要配置不少的轻型火炮。
当然,这也需要大量的钱财和粮秣积累。也是粤东沿海各州府富饶,兼之粤海关之税银,都直接被留在了岭南都护府,这才周转的开。同时,北方也会大力运送兵甲等器物向南。总的来说,此刻岭南都护府还处在备战阶段,距离开大,还有很长的准备时间。
就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牛皋是一路直奔北方而来了,广州城内的萧嘉穗却派出多个小组下到地方,进行工作调查检验。
首先去的几个州便是粤东山区。因为在陆齐大势已成的情况下,在参军明显有大利益可图的情况下,所以越是穷困的地方,越是人多地少的地方,当地民众就越有参军的欲望和激情。
在第一批新兵已经正式成军,马上第二批新兵都要补充进部队时,这个时候军属的优待政策,必须处理好。
错不是萧嘉穗人实在走不开,他都想带着《天南日报》的记者去到粤东山区走访军属家庭。
陆齐的文武官员们早就用超高的敏锐,发现了报纸的巨大宣传作用,那实是刷高个人声望值的不二利器。在这个百姓们还都相信报纸报道的时代。
只是出了洪武三年的正月,益都朝堂上却炸响了一个惊雷,因为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被陆皇帝再度正儿八经的提到了众人的眼前——迁都。
这事儿,陆谦已经跟几名文武重臣有过沟通——毫无疑问,只能是金陵。
环看偌大的中国,在如今这一时代,在洛阳、长安、开封被陆续踢出选项后,那最合适建都的就只有南北两京。但燕京那地方对于此刻的中国而言太偏北一些了。
你不能否认燕京的有利地势,还有那地方对于北方的稳定意义,甚至是在中国的经济重心南移之后,所起到平衡南北的用意。至于燕京为京都的缺陷,一是水源问题,二是粮食问题,且也能解决。前者的矛盾更突出的是在新世纪,在古典时代,燕京城内外的人口不可能达到后世的规模。而粮食问题是更容易,不说辽东开发后的粮食产量,就是海运的发达,也会极大程度上减轻漕运的压力。
而这些却不能来证明定都燕京的正确,事实是如今的国人根本不认同把一个失陷在胡虏异族手中长达二百年之久,刚刚被收回来的失地,作为帝国的都城。
兼之,那北方大草原上的威胁在陆皇帝的勾画中,他自以为是能消弱上六七分的。故而,陆谦觉得还是定都金陵为上。
当然了,这忽的将都城从北方转移到南方,这对北地民众而言也是一记心灵创伤。
从秦汉开始,但凡是大一统的王朝,那国都便没有在南方过。现在陆皇帝来的这一击可是叫北地各界人士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便燕京城同时大兴土木的修筑宫殿,把它北都的政治意义定位更清晰,那也抵消不了这股影响。
但这种事总要有个决断不是?在去岁南巡时候宣布金陵为南都,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现在陆皇帝乾坤独断,那也就尘埃落定也。不过这个‘迁都’还需要很多年以后,金陵城内的水道和退田还湖工程且还没有彻底完工呢。万万是急不得的。
就在前朝陆皇帝拍定京都事宜的时候,后宫里,方金芝也在满脸泪水的送别了自己的兄嫂。
时间已经翻到新的一年,南洋那场大戏的帷幕就要拉开。而方金芝的家人——方毫夫妇也要彻底离开益都,向着粤东而去。方家与中原与益都,隔断了明面上的最后一丝牵连。
看着嫂子离开的背影,方金芝只有无声的流泪。这一别,真的很难说她们日后是否还有再见的一日。
虽说方家能有现如今的下场,已经是难能可贵。能迁移到南洋占地为王,这是方金芝从来不曾想过的——她都以为她的丈夫和她的父亲之间早晚有一场殊死搏杀呢。
如今的方家能有此结果,她内心里都不知道对陆皇帝有多么的感激肺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金芝再叹了一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无事,我缓缓就好。”她要躺床上好好的歇一歇。可谁知刚一起来,方金芝便是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两下,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王姑姑和身边伺候的婢女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她坐下。王姑姑一叠声地问道:“娘娘这是怎地了?”那一瞬间里她的心肝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女婢急道:“怕是坐久了。”而坐这么久是为了甚?谁都知道,就是不能直说。
方金芝心里面恹恹的,自己也是这般想,“不打紧,歇息会儿就是了。”她不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多么娇贵的。可不想宣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