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哥见怪不怪,必是知道的,烦劳相告。”蒲家奴熟练的塞了颗金豆给那温酒的驿馆差人。
后者脸色顿时一变,笑的好不温暖。“相公客气。”掌一番,金豆已经落入了袖口。
“黑烟是西面桑干河畔收容所所排,离驿馆只有两里之遥,故而能看的清晰。”
“收容所?”蒲家奴疑惑了,这怎的说来?听名字似乎有关于赈济之类。
差人脸上露出一股有些怪异的笑,“收容所便是收留草原难民之所在,如今住的彼处都是因白灾而投来的野人,不知礼数,蛮野无章,安能放任他们在外横行,凭白惹下许多麻烦。”
蒲家奴无有再问,但看着那差人脸上的小,潜意识里却就觉得内有鬼也。
此刻距离驿馆只里不到的桑干河畔,一座座小营盘连接而成了一座占地百亩的大营垒。期间一处不大的营垒处,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草原难民鱼贯进入营垒央的建筑里。
阿骨鲁和妻子簇拥在一起,眼神带着不安的看着眼前的建筑。
“男的这边,女的那边……”建筑前有专门的通事在喊话。
阿骨鲁知道自己跟妻子必须先分开,汉人的规矩是不能违背的,不然饿肚子还是小事,被驱逐出去,才是只有死路一条。但纵然知道,可依旧不能叫夫妻俩个心头安实。
燕京都连连降雪,草原上便就更是八月里便寒风刺骨。阿骨鲁的父母、兄长、孩子全都在一场场的大雪冻死、饿死,只剩下他们夫妻幸运的跑到了北安州。然后因为年龄不大,身体完好,且能通晓一定的汉话,而又立刻被送到了燕京。
一路上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但那点辛苦岂能跟草原上挨饿挨冻的日子相比?
至少在来燕京的路上他们夫妻都吃得饱,沿途也有帐篷房屋接应,叫这些难民受苦也跟吃蜜了样甜。汉人不是故意送他们死来的。
攥紧的木牌,这是他们夫妻的凭证,那人说了,从这里出去他们夫妻就可以凭借木牌在专门收容成对夫妻的营垒汇合。不能叫人夫妻分离么,这点上收容所还是挺人道的。
跟着前面的人进入建筑里去,掀开厚厚的棉布帘,扑面而来的热气险些把阿骨鲁冲了一个跟头。
然后阿骨鲁看到的就是撞击他灵魂的一幕。
真的是眩晕。一排排喇叭口样的出水口下,是一个个光溜溜儿的果体,那黑猪洗白白的一幕十分之辣眼睛。
厚厚的棉布帘隔断了房间内的惨叫声。那一个个浑身污垢皂角且都难清洗的家伙,被一个个膀大腰粗的壮汉摁在央的水池子便,挥舞着硬毛刷如是在给猪退毛一样。
惨叫声之犀利,场面之凄然,叫阿骨鲁双腿直打颤。
特别是洗刷干净后,那些‘受害者’被壮汉随拎起一抛,噗通声巨响落进水里时候……
澡堂左右且还有一个个持着棍棒和鞭子的大汉,一个个只穿着大红裤衩,挺胸腆肚,持棍棒鞭子立在场,视入来之众人若待宰猪羊也。
再有一边,一个个持柳叶儿弯刀的剃头匠,正以飞快的速度为来人去掉千烦恼丝。
无奈何,这些草原难民的卫生太堪忧了,那油乎乎的头发和他们身上穿的衣物,唯一的去处便只有焚烧。哪怕契丹人的标准发型是秃顶,蒙古人的发行也与契丹有神似,皆秃顶而头颅四周发下垂并向后披,或是只在双鬓留两绺长发。但也一样要剃除干净。
如此做唯一的目的就是卫生。
从澡堂里出来,他们会被换上干净的麻布内衣和衣,外头则穿上厚实的棉袄。
这些人可都是燕京上流人物眼的宝贝。
阿骨鲁在被送入一处营垒后,看到一样是洗刷一新的妻子时候,二人四目相对,眼泪都流了下来。
而于此同时,一车车的破烂皮衣和黏在一起的头发,也尽数被送入了锅炉房,滚滚黑烟直冲云霄。
蒲家奴从花圃归来后,立刻就使人去打探那收容所事宜,后者在燕京城并非甚秘密。很快便有消息反馈来。蒲家奴先就震惊道:“这当有几多人哉?”
转而就又想到这法子却是降服草原引弓之民的好段。
饥饿的狼才是最凶猛的。只有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受尽饥饿与寒冷的煎熬的草原底层小民,才会在来年化作最勇猛的战士。
因为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抢不到粮食布帛,那在今岁大草原上风雪来到的时候,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将会遭受怎样的厄运。那一刻,生死都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就像有凶猛的狼狗在身后追时,人类奔跑的潜能才会被激发到最大。北地之民被残酷的风雪逼迫着的时候,他们也才能将自我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后世就有砖家解说,北宋末年的女真人和之后的蒙古人,乃至明末的满人,为甚会如此凶猛?原因就是小冰河在逼迫着他们。
北地冬日里的酷寒叫他们只能向南,从南方温热地带的汉人身上咬取更多的肉,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这说法真假且不去提,只事实告诉所有的北地之民,日后冬日里的天气只会越发的寒冷。想要渡过这漫长的小冰河期,那且还有五六百年的煎熬。
北方引弓之民们的苦日子,现如今方才刚刚开始。
可现在汉人这么一收容来,那就等于在关键时刻给草原之民一条活命的希望,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大草原的时候,蒲家奴觉得天祚帝的末日也就到来了。可如此法子若是落到了女真人身上……
蒲家奴颠了颠心思,心里好没底的。
等到两日后大雪停下,女真使团赶忙向南行去。
而燕京城内,一场饕餮盛宴过后,清粥小菜也被端上了席面。毕竟场场大鱼大肉,人是会受不了的。清粥小菜固然不甚值钱,却也可以换换胃口,清理清理肠胃也。
只是后者餐桌上的席位有限,那些从大草原上赶来的人还没有资格入席。就算要策动草原贵族捕奴贩奴,也要有个过程才是啊。操之过急就有故意之嫌,皆是便不美了。
何况现在燕京的工商发展,还不缺人。
先前大批的流民、难民在被救治后,很快就由土地租赁而重新安顿了下来,但城市的匠人工人呢?契丹皇朝的精华皆在燕云,细分之,占据大头的也是南京道。即使因为战争,让之流逝了许多,可剩下的人也足够用的了。
也就是一年不到的时间,桑干河畔一座座大水车接连而起,水力于工坊之作用,已然为燕京府上下军民所共知。
这是实物的作用。
不是一个个亲眼所见的例子就在眼底下生起,燕京的百姓们如何知道水力之妙用?放到一年前他们可没听说过甚水力锻锤,可现在说起水力应用来却都能摆个龙门阵。
与桑干河畔一座座大水车一同拔地而起的还有一个个规模不一的工坊和作坊。燕京府仅驻军便多大五万众,只说这么多军队的军需所需,扣除了兵甲箭矢,衣食两大类,就已经将不知道多少本地人发了家。还有城池和长城的修补,后者是一个特别巨大的工程,现今还只是小打小闹。
是以,齐鲁之地,尤其是益都,大批的资金已经在向燕京涌入过来。在宋公明的牵头下,与当地才遭受了重创的世家大族,一拍即合。
燕京之地真正缺乏的是成本低廉的重劳力,密云的优质铁矿、门头沟和石景山以及丰台的优质煤炭,这些要开发出来,都需要众多的劳动力。
收容所的这些草原难民,那可不正是极好的廉价劳动力来源么。他们的“成本”比从人力商行引入劳动力都要廉价。只不过现下忽的生出了羊绒和羊毛来,眼下的这一批收容所之难民的命运,似乎要比自己的前辈要幸运了。
而官府设立在燕京城西的炼铁厂,是只收取铁矿石、煤炭等,可从来不去关心铁矿石、煤炭是如何被开采出来的。后者的权益可都已经在春夏之交时候卖出去了。
陆皇帝的眼睛里只有金银铜,铁矿这种‘低价值’的矿产他是不在乎的。除非是如横山铁矿那样的高品质铁矿。但国自从进入到黑铁时代,至今已有千多年,原大地那些品质优秀的大铁山早就被挖干耗尽了。
除了横山铁矿,陆皇帝记忆里的高品质铁矿就只有琼州的石碌铁矿,后者已经在发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