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811节

虽是坐下来,却直着腰,向着陆谦回禀北上行程里的所见所闻。

陆谦听的很是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

说起来,陶宗旺能做到工部尚书这一级,那也非是只凭着自己的手艺的。他这人心思细腻,富有责任感,或许这也是一个大匠所必备因素吧。且又得到了不少历练,即有耐心处理琐事,也比较擅长统率大局,办起事情来,效率很是不错。能走到眼下的地步,是他所应该得的。

打铁还要自身硬。你不能只把他看做水泊梁山里的无名小卒,先就在心里低估了他。首先人陶宗旺是识字认字的,不认字不识字,不懂算术,你凭什么做大匠?汤隆、孟康,都是这般的人。这首先就决定了他可以在官场混迹。论才学他自然不能跟那些读书人相比,但陆皇帝要的始终是做事的人,而不是做学问的官儿。其次他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再加上资历也够老,尤其是在这一块上他是梁山泊里的独一份儿,上位真的很不稀奇!

陆谦听着陶宗旺的禀告,又伺机将外头等候的工部两官员叫来询问,看着他们呈上的奏疏和带来的地舆图、账簿等,北地的工程建设速度可不就在他的预期之上?神情甚是欢喜。

“陶卿家,工部此番做的甚好,朕很欣慰。”在陆齐六部当中,工部的名头最小,可它的实质权利却并不小,一点都不小。你只要清楚全国各地的大工程都被囊括在它名下,名下的劳力和技术员数以十万,就没人再看说它一句小了。而且大肆开办自己的学校,尤其是地质探勘,更向海外派出多支地质探查队,比如新福,比如苏门答腊,还有交趾、琉球、高丽、辽东等地……

工部一点都不给六部丢脸面,放到后世,此刻陆齐的工部,那就是交通部、建设局、水利部、工信部和盐务管理局食品监管局,以及兵器工业公司、国家计量院、国家地质局的综合体,是所有矿场的顶头老大,且还是全国最大的包工头。早前陆皇帝把矿场这一块从户部分割出来,拿到了工部。

巨大的权利就也意味着巨大的利益,尤其是做工程,猫腻忒多,还能做得很隐蔽,让人防不胜防。也所以,六部之中,工部的贪腐数量和数额更甚户部与吏部。陶宗旺在这点上鸭梨山大。

如是,陶宗旺闻听陆皇帝此言,那心中是真的欢喜,忙从座位上起身,说道:“回禀陛下,工部历年贪腐不绝,臣等做事多有不当,辜负陛下信任,陛下不以臣为罪,已然感激肺腑。今行国之大事也,岂敢觉得辛苦?”陶宗旺对陆皇帝是一百个忠诚。他先前算个甚人物?田户出身的庄稼汉,纵然跟着老师傅学了些手艺,又有鸟的好前途?如今却能坐上这工部尚书职位,享着入阁封爵之荣,这全是陆谦给的。陶宗旺一刻也不敢忘。

“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这次看到工部办好差事,深感欣慰。且要再接再厉!”

接着就为工部找了个新活,“桂西建省已指日可待,不可不重之。其地山多林立,行有水路可通行。工部且要对其有个系统周全之了解,来日好教朝廷来做布局规划。”

但这也只是“来日”。中国先进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同时需要修的路也太多,便是按资排辈,也远轮不到桂西的。

当一个国家的交通都来到陆皇帝面前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交通建设与先前只限于陆齐一地,或是多在平原之中时候,真的大不相同。

对比齐鲁山地的交通筑路,那晋西和陕北以及西北才更叫人头疼。而就更无须说甚闽地、赣西、湘南等处了。

这种国家基础建设,那便要同学堂和适龄儿童入学率一样,且要一点点的来做。

不可急切,亦急不得!

治大国若烹小鲜。古人的这句话真的很有道理。

历朝历代上对这句话的解释有很多,不少政治家都喜欢引用这句话来提醒执政者。不管其他,横竖在陆皇帝的理解中,那就是:治理大国就好像烹煎小鱼儿,油、盐、酱、醋等调料放得要恰到好处,不能多不能少,且火候很重要,万万急不得!

第八百二十七章 位卑不敢忘国忧

贵州城中。

赵桓端坐在中央的龙椅上,直若一泥塑木雕,底下文武无人会去多看他一眼。

迄今方才二十有五的小赵皇帝,看着下风文武群臣的争吵,看着徐徽言那威武霸气的模样,直不敢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贵州局势危在旦夕,朝廷危急。徐将军一意孤行,陷陛下于危难之中,你是何居心?”耿南仲一双眼睛里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把徐徽言烧成粉末。

自从陆齐大军杀奔广南西路,南宋文武就已经有了多番激烈的争吵。然而决意仍旧僵持不下,耿南仲等人倾向于北巡,也就是通过后世的黔省进入蜀地。可徐徽言死不开口,让耿南仲等人分外难受。因为整个小朝廷的安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开口,贵州城内恁地能走脱一个去?

如此曾一度吓傻了赵桓,直以为徐徽言这是要把他卖给陆齐当献礼。便是耿南仲也是如此想的。

二人都恼死了徐徽言了,自不惜以最坏角度来揣测他!

可惜接下的时间里,二人,或者是南宋朝堂上的一干反对派们却都惨遭打脸。人徐徽言且是忠诚于赵宋的,否则安会与齐军一次次拼杀血战?若是要投降陆齐,自然该是越早越好,那样他的资本才会越多,回报也才会越多么。

可徐徽言没有,人家是拉着队伍与齐军厮杀拼杀了一阵又一阵。尤其是贵州之前的浔州一战,他与他哥哥徐昌言尽都负伤,非是大将呼延通冒死救主,保不准徐家兄弟都要折掉一个。如此若说人徐徽言对大宋一点也没忠诚,纯粹是董卓那样的乱臣贼子,那可就扯淡了。

如此模样的乱臣贼子,任哪个末代皇帝看到了,怕都会痛哭流涕的。虽然外人并不知道,徐家兄弟遇险受伤一事,只是一个局!

“耿说书太过放肆了,莫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南宋小朝廷里岂能无有依附于徐徽言的文臣,那是必须当然有的。面对耿南仲的怒吼,徐徽言都没去搭腔,自然有小弟迎头冲上。

语气中且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对面的耿南仲脸色火一样通红。“你,你……,无耻之徒,小人得志尔。”

现如今的耿南仲可不是当初的耿南仲了。徐徽言没一刀杀了他,却也上奏小赵牌位革除了他的官职,最后只留了“崇政殿说书”的职衔,这是徐徽言在有意的侮辱耿南仲。

崇政殿说书只听名字就知道这官儿很小,虽然从逼格上讲,在赵宋一朝的价值观中还是很清贵的。

这个说书的就是皇帝的经筵官,也就是给专门为皇帝讲解儒经者,其上是“翰林侍讲学士”和“翰林侍读学士”,再上的就是翰林学士。

但总算给了耿南仲和赵桓联系的途径,让耿南仲好经常入宫来给赵桓打气鼓劲。

那相当一段时间里,耿南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说书的一样,在贵州是毫无存在感的。直到陆齐大军压境来,随着徐徽言带军的一场场拼杀,耿南仲的脾气也越发大了起来。就像一个河豚被抓住了一样儿,迅速扩大。

因为他有一种直觉,徐徽言不会杀他!或者说他觉得,徐徽言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乱臣贼子。

原因有三。

第一是徐徽言抵抗坚决,如此局面下不投陆齐,这还不是朝廷忠臣么?

第二是徐徽言进入贵州后没有杀他。要知道他当时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且都有考虑是否自己了断了干净。结果他没死!

第三是徐徽言入朝之后,虽迅速整合兵力,但对于朝廷上的君臣却都只是高高挂起。你看不到他对皇帝的嚣张跋扈,也看不到他对群臣的侮辱践踏。比之史书上记载的董卓,那真的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耿南仲最初时候自然不是这么想。在他眼中徐徽言就是个叛臣贼子,就是个活曹操。但随着战争的开始,随着一场场厮杀的继续,随着徐徽言坚持抵抗,耿南仲满满有了新的‘醒悟’!

他重新定义了一番徐徽言。

这并非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忠臣。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式的忠臣是绝对不同的。但也不能说是通常意义上的乱臣贼子。因为乱臣贼子索要的一切,徐徽言根本没有要,也没去强行抢夺。如果说他夺取了南宋的权利,那倒更不如说他是夺走了耿南仲的权利,包括耿南仲在赵桓心中的影响力。

作为小赵牌位的老师,耿南仲在赵桓这儿,那就是包揽一切的“托孤大臣”。加之小赵自己的小聪明小算计没权利就没责任啊。老赵家江山不保的可能性远远超过了苟延残喘,小赵要为自己的后半生打算考量啊。

他妹子都已经是赵皇帝的女人了,还有了子嗣,可以说彼此间是有那么一分缓和的余地的。

如此的,只要他能尽可能的减轻责任,小赵觉得自己即便真的被那啥了,也该无性命之忧的。

就是如此这般的考虑,不就是权利么,老师你要拿,那就要去好了。哦,徐徽言你这匹夫也要是不?可以,给你。

他只需要躲在背后就行。

这种行为让小赵在不自觉中就像软弱的泥塑木雕迈进。

徐徽言代替耿南仲,这种事在本质上对他一点伤害都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新人代替了旧人,横竖那都是他愿意丢掉去的东西。

耿南仲现在就有了一种明悟。只是,他并没有真相。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架空赵桓,觉得自己能从赵桓手下撷取权利,能让赵桓对自己言听计从,全是因为他是赵桓多年的老师。是这么多年里始终伴随在赵桓的身边,全心全意的为赵桓考量的人。

是以,耿南仲敢越发肆意的抨击徐徽言,因为把徐徽言‘乱臣贼子’的帽子摘下后,他觉得徐徽言顶多是一个权臣,还是一个比较有节制,比较知道分寸的权臣。这种人他耿南仲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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