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火都奔也不是白痴。这人被派来金山城,可不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白日,如何感觉不出城内气氛的变化?所以巴鲁克并没有下令城内的奈曼人停止准备,而跟城外的奈曼人一样,一个个都在收拾家当,整顿器物。
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集体向西迁移。火都奔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看着金山城内外奈曼人的举措,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小小的金山城并没有太多的地方来容他布置手段,也就是借着‘搬家’做由头,巴鲁克才能从容聚集力量,又悄悄隐匿了一部分。火都奔倒是还没察觉到。
而现如今的金山城,奈曼部的百姓们很显然是不情愿搬家的,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这就又给了巴鲁克借口,请求火都奔分割兵力,镇压金山城内之人。
很合情合理的请求,火都奔一口答应下。手中四五百人的力量,分出去了一半。
“杀……”正午用饭时间里,整个金山城内忽的响起了漫天的喊杀声。巴鲁克听到后,心知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当下身披铠甲,提刀策马,带着亲卫杀出府邸。
如是,两日夜后,就在从金湖城内出击的先锋兵马刚刚行到两边交界处,就看到了奈曼人前来投拜的信使。看了巴鲁克递上的书信,杨再兴虽浑不将奈曼人看在眼中,却也乐得见此喜事。不说能提升军中将士的士气,只说搏一个好彩头,便叫人高兴。
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在其转而向北流入北冰洋之前,这一路上就是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的精华地带了。沿途多多少少有城市点缀在额尔齐斯河两岸,但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的生活方式还是以游牧为主。倒是其右翼各部,社会与生活方式已经进入到了半耕种半游牧态势。
大军过了金山城,杨再兴便传令全军加快马速。他想趁着西面的东克普恰克汗国左翼各部族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大军疾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他做到了。
在金山城更西不到百里的地方,斥候探马就发现了一支正在向西迁移中的队伍。
奈曼人的向导很肯定的说,“这是突骑施部。”
杨再兴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人属于哪个部落,他只需要知道敌人在哪里就行。
先锋马军只有两千人,但别说是两千人,就是两百人,眼下时候杨再兴也敢领兵冲下去。
迁移中的部落,人马车辆羊群混在,速度显然没得快。
将士们落下马背,牵着战马悄悄向前靠近。杀戮的气息在这一刻迅速传染,一双双眼睛中,都慢慢浮上肃杀,所有的疲惫在此时都不翼而飞。
蓬勃的血脉在身体里涌动、沸腾。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么,看到眼前的敌人那毫无察觉的模样,任是再没经验的菜鸟也明白,胜利女神已经向他们叉开了大腿。
裴云吞咽着吐沫。他就是队伍里最没经验的菜鸟之一,别看他是营副。
在金湖城小三年时光中,他唯一经历的战争就是去岁冬季里那场玩笑一样的攻城战。
他虽然已经是营副,却真的就是一个还没经历过真正战争的新兵。
再缜密的规则里也会出现漏洞,人类钻空子的能力总是超乎规则制定者的想象的。裴云这拨勋贵子弟就足不出户的便混上了都头的职位,虽然花费的时间远远超过军中的同僚,但这真就是一个漏洞啊。
陆皇帝在第一时间里就已经把它堵上了。但已经过去的时间却怎么也不可能挽回。
杨再兴静静立于大旗之下,心中很平静。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大风卷起的枯草
杨再兴有平静的理由。历经了塞北草原之战,历经了早前的西征,眼下的战事如何能放在他眼?
见识过山顶的风景后,还会为山脚下的风光而留恋么?
哪怕即将开始的厮杀,他这边占着最绝对的优势,甚至可以说这一战就是他领兵才能的体现。在现在的环境当,他能带领兵马给敌军以突袭,而非是面对面的跟敌人杀做一团,就是本事么。
杨再兴却兀自没一点的兴奋。
不远处的突骑施人,在他眼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字,歼敌数字。
但很多军官却是振奋异常,这是战功,对杨再兴来是不稀罕的,可他们却是很稀罕的。尤其是裴云,他还指望着能在这场战争结束后顺利扶正。
杨再兴只是举起大枪,猛然前指。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传遍全军。
魁梧如熊的牛皋,猛的舞起双锏,呼啸一声,催动了战马,奏响了这一战第一个有力的音符。
资历较之杨再兴更强,战功也不逊色的他,只因为动作晚了一步,待调入西域时候,上头的位置早就被占满了,只得充任高昌兵马副使。虽然他与黑旋风这等梁山泊老人关系密切,可从本质讲,这人无疑是属于折可存一派的。如是,现下也只能跟在杨再兴身边做副了。
牛皋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
是的,杨再兴武艺超群,确实是较他更胜一筹,但这些并不是杨再兴能力压他一头的理由。“为将无谋,不足以搏匹夫。”这是陆皇帝对军将的一观点。可见这武力绝非衡量一个人能力高低的唯一标准。
不然那史恭、孙观等人何以被一批批武力远不如自己的人,压制的死死地?
只不过是自己来的太晚,只能某个区区高昌兵马副使的职位,高配了是不止一级。
作为前锋军有数的悍将,牛皋很勇猛无畏。现在的他只想痛饮克普恰克人人的鲜血,来发泄自己位居杨再兴之下的怒火。
他要冲上去,砍下那个突骑施主张的脑袋,斩将夺旗,立下第一功。
牛皋的身后,一排排的骑兵,催动了战马。
大军开始向前涌动,先是徐徐向前慢跑,接着逐渐加速,并进入疾驰的节奏当。
隆隆响起的马蹄声,终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音符。
彪悍狂野,满身杀气的陆齐铁骑,斜斜举起刀枪,鲜亮的兵刃反射着晴空上阳光,让这儿整个成为一片移动的银色光海。
大军发动攻击的同时,突骑施人终于被惊动了。
有经验丰富的突骑施人,立刻就从地上跳起来,有的直接人立在马背,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有的则匆忙的向其他人聚拢去。这些人多是经历过厮杀的。
只是这种人终究是不多,突骑施人群,更多的是一头雾水,大声问同伴,是谁吹响了号角,又是谁带人出去了的菜鸟。
队伍当一辆华丽的毡车内,突骑施部的族长快步从奔出,站在毡车边沿,他清楚地看到东方升腾起来的尘烟,赤红色的洪潮若决堤的河水,直冲过来。
他眼睛猛的睁大到了极限,好像要裂开一样,揉揉眼睛,他没看错,很多的骑兵,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已经快要杀到他们身边了。
这不可能!
族长的第一个念头儿就是如此,在草原上生活这么多年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此多的骑兵,靠近他所率领的大军这么近了,竟然才被发觉。
金山城呢?奈曼人呢?被汉人全歼了不曾,竟然没有一骑前来报信。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到了汉军铁骑的突袭。
——突骑施完了。
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个事实,却也是必须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