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专业的培训,都将瞄准国际先进水平,这与劳动部门办的入门级的技校是完全不同的。为了达到这样的培训要求,除了从各企业借调高级技工之外,还需要聘请一些具有国际视野的专家,甚至可能需要引进国外的培训技师。
冯啸辰的任务,就是跟着薛暮苍跑腿,落实校址、师资、设备、经费等问题。在这方面,薛暮苍有一定的能力,冯啸辰的长处则在于擅长独辟蹊径,能够解决一些常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薛暮苍以重装办的名义联系了十几家单位,结果找到了这样一处厂房。这里原来是一家机械厂,隶属于京城的某个工业局。这两年国家调整经济结构,关停并转了一批企业,这家企业也在关停之列,而其厂房就闲置下来了。工业局对于这处厂房的处置也正在头疼,听说重装办要借用,工业局的领导只觉得是瞌睡碰上了枕头,求之不得,一分钱都没要,就把厂房交给了薛暮苍,声称任其使用。
厂区的面积不大,也就是150亩左右,有四座厂房,还有办公楼、宿舍等建筑。厂区的绿化不错,时值秋天,金黄的银杏叶落了一地,看上去缤纷一片,很有些诗意的感觉。这样一片厂区,如果放到后世,稍稍包装一下就能够改成一个什么创意园区,吸引到一批艺术家入住。不过,现在还不是那种艺术家泛滥的年代,没人会对这种旧厂房感兴趣的。
校址落实了,接下来就是经费。冯啸辰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冷水铁矿的矿长潘才山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重装办要建技工师范学校的事情。潘才山听出了冯啸辰的弦外之音,非常爽快地答应赞助2万块钱,作为学校的启动经费。
这钱其实是从冷水矿的石材厂拿出来的。石材厂能够成立,又能够把石材出口到德国,全是倚仗着冯啸辰的帮忙。后来,石材厂遇到用电危机,又是冯啸辰到平河电厂去帮忙弄到了用电指标,才使石材厂没有面临停工的厄运。从这个角度来说,潘才山拿出2万块钱来支持冯啸辰的事情,丝毫也不算过分。
潘才山如果是把这些钱送给冯啸辰本人,那麻烦就大了,从企业收受2万块钱足够让冯啸辰把牢底坐穿。但这些钱用于赞助重装办,就没有任何问题,经得起一切审查。
“2万块钱,够应付一阵子了。”
薛暮苍听说冷水矿的钱到账之后,喜滋滋地对冯啸辰说道。
冯啸辰却没有薛暮苍那样乐观,他掰着手指头给薛暮苍算道:“咱们如果招500个学生,一个学生平均只能摊到40块钱的经费,这些钱别说雇老师,就是日常的实践操作都不够。像这样的技工师范学校,应当是由国家财政来支持的,一年没个几百万的经费,根本做不出什么效果。”
“小冯,你太理想化了。”薛暮苍以他的老资格对冯啸辰教育道,“办这所技术师范学校,是咱们重装办自己生出来的事情。如果要申请国家财政的经费,那就要层层报批,最终肯定还批不下来。劳动总局那边就有自己的技工师范,咱们再开一个摊子,国家肯定不会批准的。所以,要做事情,只能是自己去化缘,像你能够从冷水矿弄到2万块钱,就非常不错了。”
“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啊,当初帮冷水矿出主意的时候,我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向他们伸手化缘呢。”冯啸辰感慨道。
薛暮苍道:“咱们在机关里,想用点钱麻烦得很,就算能够申报下来,花钱的项目也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很多支出都不允许报销。企业里用钱就方便多了,所以部委机关经常要到下面的企业去化化缘,你慢慢就习惯了。”
“我只怕是习惯不了。”冯啸辰笑着摆手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学校办起来,再有找企业化缘的事情,还是老薛你自己去办吧。”
“这可不行,事情是你和老吴生出来的,你们得管到底。”薛暮苍说道。
薛暮苍说归这样说,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盘算的。有关建立技工师范学校的事情,重装办与一些企业联系过,征求过他们的意见,这些企业对此事都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声称希望学校早日办起来,他们愿意安排工人到学校来接受正规的培训。只要培训做起来,学校就可以要求各企业支付培训费用了,这种费用其实也算是一种化缘。对于大型装备企业来说,几万块钱的支出不算什么问题,而这些钱对于一所学校就比较可观了。
“小冯,关于这所学校的办学,你有什么考虑?”
与冯啸辰走在铺满银杏叶的厂区主干道上,薛暮苍认真地问道。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薛暮苍已经认识到冯啸辰思维的开放性,他相信冯啸辰能够给他一些很好的启发。
“高标准。”冯啸辰毫不犹豫地说道,“普通的技工培训,让劳动部门去做就行了。咱们重装办搞的是重大装备,所以我们的人才培养,一定是瞄准高级技工的,我们培养出来的人,必须达到技师的水平。即使说毕业的时候达不到,几年之后也应当能够达到。”
“我也是这样想的。”薛暮苍道,“弄一些待业青年来,教上几年,给安排一个工作,这种事情我老薛可不乐意干,那就真的成了孩子王了。你和老吴提出来的这个概念挺好,叫作技工师范,咱们不是培养普通的学徒,而是培养能够当师傅的高级工人。不过,这样一来,咱们的办学压力也就大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嘛。”冯啸辰嘻嘻笑着说了一句当时很流行的话。
薛暮苍道:“话是这样说,我老薛也喜欢做点有难度的事情,要不这辈子光修修房子,发发洗澡票之类的,以后退休了都没啥可向别人吹牛的。不过,这件事情上你可得帮我,你如果不帮忙,我恐怕还真做不好。”
冯啸辰笑道:“老薛你这是什么话?你的岁数是我的两倍还多,居然让我帮你。罗主任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帮你筹备,后面的事情我肯定插不上手的,只能是你自己去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班底。”
薛暮苍道:“我也不需要你帮我做别的事情,只需要你给我出一个主意就行。”
“什么主意?”冯啸辰问道。
“怎么弄钱。”薛暮苍认真地说道。
第一百九十四章 赚钱能手
不同的人对于冯啸辰的看法各有不同,罗翔飞觉得冯啸辰眼界开阔,擅长解决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吴仕灿觉得冯啸辰技术水平高,有前瞻性思维;而薛暮苍则是从冯啸辰在冷水矿以及后来建议经委创办经纬咨询公司的事情里,看出冯啸辰有赚钱的本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要办什么事情,钱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薛暮苍可以找企业化缘,弄点钱来维持学校的经营,但一来是化缘不可长久,每次伸着手去要钱,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来则是化缘的钱数量总是有限的,小打小闹无所谓,真的想像冯啸辰说的那样,瞄准高标准来办一所学校,这点钱就不够用了。
薛暮苍早就盯上了冯啸辰,打算从他这里讨一个计策,让技工师范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他甚至想到,如果技工师范能够赚到钱,未来重装办这边要办点什么事情,也可以从技工师范要钱,这样他在重装办的地位也就会变得更重要了。别以为国家机关就不需要钱,最起码,逢年过节发福利的时候,哪个单位有钱,就能够多发一些,职工也会称赞自己的领导有本事。罗翔飞想要在重装办一言九鼎,除了工作上的魄力之外,能不能给大家谋福利也是重要的一项。
听到薛暮苍这样说,冯啸辰哑然失笑,自己在老薛的心目中居然成了一个最会弄钱的人,这算是光荣还是耻辱呢?
“弄钱的办法……很多啊。”冯啸辰耸耸肩膀说道。80年代初的中国,还真是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关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还有就是有没有一定的关系。薛暮苍绝对是有胆子也有路子的人,他想赚点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我就知道找你小冯没错。”薛暮苍笑道,“你说弄钱的办法很多,我却是一个都想不到,你随便给我出上十个八个主意的,也算是对咱们重装办做了贡献,怎么样?”
“首先,办学就可以收学费。咱们算是在职培训,面向大企业提供高级技工的培训,收取一定费用是完全合理的。”冯啸辰说道。
“这个肯定,不过也就是一点点人头费而已,不够干什么的。”薛暮苍道。冯啸辰说的这点,是早在他谋划之中的,算不上什么创意。
“我们还可以出教材。吴处长现在正在联络一些专家编写专业教材,我考虑,咱们不要弄成油印本,而是直接做成书,没有书号也无所谓,反正是内部资料,让各企业出钱购买就是了。”冯啸辰又说道。
薛暮苍摇摇头道:“这个意思就不大了,一本书也就是几毛钱的事情,卖出1000本,也就是几百块,再扣掉印刷费、纸张费,能赚几个钱?”
冯啸辰瞪圆了眼睛道:“干嘛卖几毛钱?数控机床实用教程,10块钱一本,爱要不要。我就不信那些企业花几万、几十万进口了数控机床,会舍不得花10块钱买一本操作手册。”
“这……合适吗?”薛暮苍有些犹豫了。10块钱一本的书,说出去简直是惊世骇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黑心了。但冯啸辰说的也有道理,你买一台机床能花几万块钱,我给你印一本教程,收10块钱怎么就不行了?嫌贵,那就自己翻译机床手册去吧,那些手册写得诘屈聱牙,文化程度不高的工人根本就看不明白,导致机床使用中出现种种问题,随便弄坏一个配件,也得花上几百块钱去买了。
冯啸辰耐心地说道:“老薛,你要知道,知识本身是有价值的。老吴现在去找那些高校的工科教授帮着翻译国外资料,编写适合于一般工人看的教材,也是需要花钱的。老吴说他可以卖卖面子,让那些教授义务帮忙。现在咱们没钱,也只能这样,但未来有钱了,不得给他们发点稿费?编一本数控机床教程,给个三千五千的,我看不算多,你不把一本书卖出10块钱,哪有钱给人家发稿费?”
“言之有理!”薛暮苍给冯啸辰点了个赞。刚才那会,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一下卖书的场景,觉得这些书即便是定价比市面上的一般图书高出10倍以上,作为企业来说,还是会愿意购买的。就以经委来说,资料室里有不少从国外买来的专业资料以及学术期刊,价格都比国内的图书贵上百倍不止,但不同样也要买吗?普通的技工手册自然是很便宜的,在市场上随便就可以买到,他这里要编的都是高级技工手册,这种资料在国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愁各家企业不愿意花钱?
冯啸辰这个主意,在后世的人看来就不算什么了。后世有一些书商,专门给商业公司、政府部门编书,比如把各种与公司经营相关的法规编成一个册子,卖个几百块钱,对于公司来说并不觉得贵。因为平时为了查了一个法条,法务人员要忙上大半天,甚至要专门跑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浪费的人工也不止这么点钱了。现在有人帮着整理出来,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花上几百块钱算得了什么呢?
“还有什么好主意,一块说出来吧,省得我以后没完没了地找你。”薛暮苍大言不惭地怂恿道。
“其他的主意,那就只能是搞点三产了。”冯啸辰挠着头皮道,“既然是技工师范,肯定得有实习工厂。工厂就能够造一些东西出来,这都是可以卖钱的。而劳动力就是那些学生,你连工资都可以不用开,这样一算,不管造点什么东西,都是稳赚不赔的啊。”
薛暮苍摇头道:“这不行,这不是你小冯的特点。我总不能去接点什么机轴、齿轮、法兰盘之类的小东西来做吧?这东西没什么利润,赚的全是手工钱。我的学生可都是高级技工,让他们成天做这样的东西,哪能算是实习呢?”
“那你想让他们做啥?”冯啸辰反问道。
薛暮苍道:“我如果知道,还用问你吗?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招的学生,都是能够在钢管上绣花的高级技工,你让他们去车个法兰盘,那就是浪费了。”
“钢管上绣花?”冯啸辰心念一动,笑着问道:“老薛,你确信这些人能够做到?”
“如果做不到,那能算什么高级技工?”薛暮苍不屑地回答道,“我过去就干过这样的事情,用直径150毫米的钢管做茶叶筒,用铣床在钢管面上刻花鸟图案,好多领导都找我要呢。”
“那就有办法了。”冯啸辰道,“你就让他们在钢管上绣花,我保证帮你卖出去。一根钢管卖个几百美元的,怎么样?”
薛暮苍斥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冯啸辰正色道:“我说的是最正经的话,信不信由你。”
薛暮苍了解冯啸辰的性格,知道他虽然平时喜欢开点玩笑,但要认真的时候还是挺认真的。听冯啸辰说得如此笃定,薛暮苍问道:“你说一根钢管能卖几百美元,是什么意思?”
冯啸辰道:“国外有一些搞艺术的人,专门做工业艺术品。你说的在钢管上绣花的事情,就是他们做的事情之一,当然,人家不是简单地绣个花,而是有些讲究的,比如绣什么花,如何保证与钢管的质地保持艺术风格上的一致。好一点的艺术品,别说几百美元,在拍卖会上卖出几千美元、几万美元的,都不奇怪。你既然是培养高级技工,那就给他们出最难的题目,让他们把学到的本事用到这上面,生产出来的产品,我们全部弄到国外或者港岛去拍卖,绝对能够让一根钢管卖出几百美元的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