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 第351节

虽然在学术观点上针锋相对,势不两立,但丁士宽与祁瑞仓的私交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因为惺惺相惜,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比他们与其他同学的关系更为密切。祁瑞仓确认自己已经被芝大录取之后,向丁士宽发出了挑战书,声称要赌一赌未来谁先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而丁士宽也欣然地接受了祁瑞仓的挑战。

谢克力在读书期间的成绩不错,而且与本所以及外所的许多老师也都混得很熟。不过,他并没有留在研究生院读博士,而是提前一年就联系好了财政部,还在那里实习了半年之久。毕业的时候,他拿到了去财政部的派遣信,据说会被分配在一个颇有一些实权的司里当副处长,前途想来也是极其辉煌的。

所有人的去向都不算离奇,基本上在读书期间就已经能够觑见端倪了。唯有冯啸辰的派遣信让所有人的都大跌眼镜,大家知道他是从经委重装办出来的,读书期间也一直都在替重装办干活,因此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毕业后应当是回重装办去,或者通过重装办的关系,到经委的其他部门去工作。谁曾想,他的派遣单位居然是一家新成立的企业,名叫国家装备工业集团公司。

“老幺,怎么把你派到企业去了?”

王振斌得到消息之后,惊愕莫名地向冯啸辰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冯啸辰反问道。

“当然不对。”王振斌应道,“你这几年给重装办干了多少活,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临到分配的时候,你没回重装办,反而去了企业呢?”

冯啸辰解释道:“这家装备工业公司,就是重装办的企业啊。因为国家管理体制的变化,重装办的工作也在进行改革,现在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重装办是一块牌子,工业公司是另一块牌子,我去哪个单位,不都是一样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于蕊也插进话来,“公司是企业,重装办是机关,两者的区别大着呢。就算要派你去企业工作,也是应当先把你派遣到重装办,拿个行政编制,然后再到企业去任职,哪有直接就派往企业的道理?”

我们平常说的“体制内单位”,其实是包含着三种类型的,分别为机关、事业单位和企业,对应的编制也称为行政编、事业编和企业编。从行政到事业,或者从事业到企业,都是很容易的,相当于一种发配。而要反过来,从企业到事业,或者从事业到行政,就难比登天了。

行政编意味着你是一名干部,也就是后世说的公务员,在本体系内熬资历提拔,最终能够成为封疆大吏。事业编相当于技术人员,比如教师、医生等等,混得再好,也就是在本单位、本系统内当个教授,或者当个领导,在权力方面的空间是很有限的。而企业编就更苦逼了,完全就是出大力、流大汗的命,过上几年,等到国企大量破产、改制的时候,企业人员连手上的铁饭碗都会锈掉,实在算是体制内地位最低的一层了。

王振斌、于蕊都是在体制内厮混多年的,对于这个问题看得非常透彻。在他们想来,就算是重装办要另挂一块牌子,搞一个工业公司来执行一些经济管理的职能,冯啸辰应当去的也是重装办那边,而不是一步到位地直接进入公司。以重装办干部的身份到公司去工作,可谓是进而攻、退可守。干出成绩了,能够在体制内得到提升,干不出成绩,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机关去看报喝茶,过上旱涝保收的生活。而反过来,如果是直接到公司去,未来想往行政机关调动就困难了。

“我觉得你们那个罗主任也太薄情了,你为他鞍前马后干了多少工作,他怎么也不帮你一把?就算不能把你弄到经委那个好一点的司局去任职,直接把你招回重装办总是可以的吧?哪有让你去公司的道理。”于蕊愤愤然地说道。

王振斌则道:“小冯,我觉得这件事还可挽回,你的能力,大家都是知道的。你的导师沈老师也有很多关系,让他出个面,给你找个别的部委,没有任何难度。像小谢去的财政部,就是一个好单位。我们计委也不错,你如果想来计委,我去找人帮你推荐一下,应当也是不成问题的。”

冯啸辰笑了,老大哥和老大姐的美意,他是明白的。别说是站在1987年的时空,就算是到了后世,到有实权的大部委去工作,也是许多高学历人才的首选,而到企业去就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了。在时下,各部委都缺乏高学历的人才,一个硕士在任何一家部委里都属于香饽饽,是大家争着要的。冯啸辰但凡想去哪个部委工作,根本用不着去找什么关系,投个简历就行了。

可是,冯啸辰毕竟不是一个寻常人,他有自己的企业,早已跻身于时下的顶级富豪之列,无须为五斗米折腰了。作为一名穿越众,他的理想也不是追求在人前有何种风光,而是想扎扎实实地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能够为这个不同的时空做出一些贡献。在这种情况下,去企业与去机关,又有何区别呢?

事实上,让冯啸辰到企业工作,也是罗翔飞与张克艰商量过的结果,并且征求过了冯啸辰的意见。冯啸辰挂在他父母名下的那几家企业,是他的硬伤。机关干部与商业公司有过多瓜葛,是非常犯忌讳的,更不用说他实际上就是这些企业的真正所有者。冯啸辰职位低的时候还无所谓,如果他能够得到提拔,走上更高的岗位,那么领导干部经商问题,就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而到企业去工作,这方面的要求就没那么严格了,只要冯啸辰不损公肥私,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拿他办私人企业的事情来发难。

此外,冯啸辰行事不拘一格,有时候难免会说一些出格的话,甚至办一些出格的事。这种工作作风,在机关里也是颇为忌讳的,而到企业里,就属于“有开拓精神”,是值得提倡的。

正因为有这样考虑,罗翔飞便提出让冯啸辰到企业去工作,不要介入官场,专心致志地做那些促进产业发展的正事。至于说到企业编制会不会限制他的发展,这其实也是事在人为的事情。他真的做出了成绩,能够提拔到部委来独当一面的时候,还会受到什么编制的约束吗?

关于这些事,冯啸辰也不便向同学们说起,倒是导师沈荣儒洞若观火,明白罗翔飞这个安排背后的苦心,还专门找冯啸辰谈了一次,暗示他说有高层的领导对他也颇有兴趣,他尽管放开手脚,施展自己的本事,等到要叙功晋升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为他扫清障碍的。

首都机场,祁瑞仓推着自己硕大的行李箱,在同学们的目送下走向安检通道。临告别时,他握着每一位同学的手,自信满满地说道:

“我会回来的,历史将会证明我是正确的。”

“历史将会证明我们是正确的。”冯啸辰与祁瑞仓握手时,笑呵呵地替他做出一点小小的纠正。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我和你们,只能有一方是正确的。而我坚信,正确的一定是我,未来的中国一定是市场化的中国。”祁瑞仓坚持道。

“未来的中国,一会是政府主导下的市场化中国。”冯啸辰继续纠正道。

“嗯哼,那就让历史来检验吧!”

“历史会做出检验的!”

波音747腾空而起,载着一代人探索强国之路的理想,飞向远方……

第二卷 中流击水

第五百零四章 倒了一座分馏塔

1992年夏,墨西哥东南部的佩罗市。

这是一座风景如画的海滨城市,太平洋的海风带来丰沛的雨水,孕育出宽阔的草原和茂密的森林。海浪长年累月地冲刷着海滩,留下大片洁白如银的天然浴场,让来自于全球的观光客流连忘返。

城市北部,距离海滨大约一两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规模颇为壮观。站在工地之中,举目望去,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塔、罐等巨型容器,还有密密麻麻的各类管线,往来如织,透出浓浓的工业之美。在工地的大门外,支着一块巨幅标牌,上面写着工程的名称:

豪格化工有限公司佩罗工厂。

此时此刻,化工厂工地静寂无声,所有的工程机械都已经停下,往日里那些炫目的电焊火花也无从寻觅。在一座横卧在地上的大型分馏塔旁边,站着一群不同肤色的人员。虽然正是阳光明媚,这些人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什么温馨、闲逸的神情,代之以令人压抑的凝重。

“内田先生,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业主方代表厄斯金用手指着眼前那座倒伏下来的分馏塔,冷冷地向面前那位西服革履、满脸谦恭之色的日本人问道。

这是一座高达20多米的分馏塔,重量达到了100多吨。它原本应当是矗立在钢制底座上的,但昨晚的一场大风,却让它的底座齐根折断,塔体一下子倾倒,砸坏了旁边的一组管线,还造成了两名巡夜工人的轻伤。其实,大家还得庆幸这场事故是发生在夜间,周围没有什么施工人员,如果是在白天发生这样的事故,伤亡情况恐怕就不会如此轻微了。

被厄斯金质问的那位,正是日本池谷制作所的销售总监内田悠。而这座化工厂,也正是由池谷制作所负责建设的。内田悠此前正在美国参加一个会议,得到消息,便连夜赶过来了。看到事故现场的情况,内田悠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昨天晚上的风并不算特别大,池谷制作所原来的设计是能够抵御飓风袭击的,如果在这样一场寻常的大风中就出现设备坍塌的事故,这家工厂也就没必要再建下去了。

“这是一个意外。”

内田悠向厄斯金鞠了一个90度的躬,满含歉意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意外,但贵公司怎么解释这种意外呢?”厄斯金没好气地说道,“现在只是建设阶段,出现这种情况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是已经开始生产了,一座分馏塔这样倒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在投产之前,我们一定会进行严格的检验,绝对不会留下存在问题的设备。”内田悠汗流浃背地回答道。作为一家化工设备企业的销售总监,他甚至比厄斯金更知道设备坍塌所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化工厂的中间产品往往都有剧毒、易燃、易爆等特点,如果在生产过程中一座分馏塔倒掉,并砸断了一些输送中间产品的管道,其造成的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上了飞机,明天就能够抵达佩罗,具体的事故原因,将会在他们进行检测之后得出。在此之前,我们将停止全部建设工作,并对已经安装完成的设备进行检查,保证不发生类似事件。”内田悠一边说着一边鞠躬,略有些谢顶的脑门一上一下地晃动着,不一会工夫就已经把厄斯金给晃晕了。

“好吧,那我们就等待你们的检查结果,因为耽误进度而导致的损失,要由贵方全部承担。”厄斯金毫不客气地说道。

“会的,我们一定会承担所有的损失。”内田悠保证道。

正如内田悠说的那样,来自于日本本土的技术人员在第二天就赶到了,他们带来了全套的检测设备,还有原始的设计图纸。因为事关重大,这些人一到现场,就展开了紧张的工作,有的检测底座断裂处的情况,有的向负责安装工作的技术员和工人进行调查,还有人开始搜集当地地震、气象方面的有关资料,想从中找出一些足以影响到工程质量的因素。

“请问你的姓名。”

在一间临时办公室里,池谷制作所技术部的副主任田雄哲也黑着脸,向面前的一位工人问道。那工人与田雄哲也一样,也是黑头发、黄皮肤,穿着秋间会社的黄色卡基布工装,但一张嘴,却是满口的中国海东口音。他说的是汉语,田雄哲也不得不通过翻译来与他交流。

“我叫毕建新,是中国海东省会安化工机械厂的电焊工。”那工人回答道。

“前天晚上倒塌的那座分馏塔的底座,是你焊接的吗?”

“是的,是我和另外几位师傅一起焊的。”

“那么,你们在焊接的时候,有没有严格地按照工艺规范操作,是否出现了违反工艺规范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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