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辰,你说的是真心话?”冯华从母亲的神色中悟出了冯啸辰此话的含义,他盯着冯啸辰的眼睛,郑重地问道。
冯啸辰笑了笑,说道:“三叔,你或许觉得我这话是唱高调吧?其实在自己亲人面前,我完全没必要说什么假话。我刚才说的,就是一句真心话,不管德国有多发达,它毕竟不是我的祖国。当年爷爷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而回去的,建国之初,有很多海外的科学家也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回去的。我虽然是晚辈,没赶上那个年代,但我身上流的毕竟是爷爷的血,这血……还是热的。”
“舒怡,你对这事怎么看?”冯华对自己的妻子冯舒怡问道。
金发碧眼、风韵四射的冯舒怡灿然一笑,用德语说道:“我相信啸辰说的话。我虽然没有见过父亲,但从母亲身上,我能够想象得出,你们家里的人都会是狂热的爱国者。华,你不也是一个爱国者吗?”
冯华哈哈笑了起来,他说道:“我的确是一个爱国者,但绝对不是什么狂热的爱国者。啸辰,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叔叔支持你,奶奶也会支持你。这样吧,留学的事情,我们就先搁置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要留学了,随时可以提出来,我一定会给你办到。至于你想留在国内,报效国家,这是好事,我想爷爷如果在世,他也会很高兴的。”
冯舒怡扑哧一笑,转头对冯啸辰说道:“啸辰,你可不知道,你叔叔虽然从来没有回过中国,却是一个非常纯粹的爱国者。他平时特别关注中国的事情,经常跟我说中国有什么什么样的成就。他还积极推荐德国企业到中国去投资,并且说以后他也打算亲自去中国投资。我想,刚才他问你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考验你。如果你真的答应移民到德国来,他会非常失望的。”
“完全没有!”冯华窘了,他连忙否认道:“啸辰,你别听你婶子瞎说,我是真心希望你们都到德国来生活的。不过,你说你愿意留在中国工作,的确让我觉得很意外,也很欣慰。你放心吧,我们在外面的人会全力支持你的。”
“啸辰,你拒绝到德国来留学和工作,但是,我们给你以及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哥、大嫂一些经济上的资助,你应当不会拒绝吧?放心吧,这只是我们作为弟弟和弟媳的一点心意而已,不会涉及到国家差别的。”冯舒怡说道。这种话,由她这个家庭主妇说出来,显然是更合适的。
晏乐琴也说道:“还有,你这段时间在德国,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做的,也可以尽管说出来。我在各行各业都有不少学生,你叔叔和婶子也都有一些社会关系,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谢谢奶奶,谢谢叔叔、婶子。”冯啸辰向众人依次点头道谢,然后说道:“叔叔和婶子如果有什么礼物要带给我父母以及二叔他们家,我非常乐意代劳,同时也替他们谢谢三叔、三婶。不过,资助这方面,我家里就暂时不用了……”
“这不能算是资助。”冯华说道,“其实也就是我这一家给两个哥哥的一些孝敬罢了,你是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冯啸辰笑道:“三叔,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这样吧,我先说我自己的事情,我的确有两件事,想请奶奶和叔叔、婶子帮忙,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瞧这孩子说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合适的?”晏乐琴嗔怪地说道。
冯华倒没那么随便,他知道冯啸辰既然说得这么严肃,想必不是太简单的事情。他点点头道:“啸辰,你先说说看吧,如果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自然不会推辞。”
“那好,请大家稍等片刻。”
冯啸辰说着,拉开会谈室的门,走了出去。他坐电梯上了楼,直奔自己的房间。与他同房间的冀明此时还在郝亚威房间里聊有关冯啸辰的八卦,所以冯啸辰也省了一番解释的口舌。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几张图纸,然后重新下楼,回到了会谈室。
“我想请奶奶和叔叔、婶子帮我的第一件事,是一件私事。你们来看……”
冯啸辰说着,把手里的图纸在桌上摊开,指给众人看。
“这是……”
冯华有些傻眼了,他是搞金融的,对技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侄子突然弄一张机械图纸来是想说明什么。
冯舒怡倒是懂一点这方面的事情,她看看图纸,然后抬头向晏乐琴说道:“妈妈,我觉得这是一种机械,不过,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晏乐琴是唯一的技术专家,她掏出老花镜,对着图纸看了一会,对冯啸辰道:“啸辰,这是什么地方用的,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是一套板带轧机弯辊串联装置。”冯啸辰答道。
“原来如此。”晏乐琴一听就明白了,她毕竟是干这行的人。她把图纸又看了一遍,然后说道:“这种设计,倒是别出心裁,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啸辰,你拿这张图给我们看,是什么用意?”
冯啸辰道:“这是我和我的一位同事设计的。奶奶,你估计一下,这个设计能值多少钱?”
“你是说,你有这套装置的知识产权?”冯舒怡失声喊了出来。
“正是如此。”冯啸辰道。
“你是打算申请专利吗?”冯舒怡问道。
冯啸辰看了看晏乐琴,道:“我不太了解德国这边的技术状况,我想请奶奶帮我评估一下,如果我把这项技术拿来申请专利,一是能不能通过申请,二是它能够值多少钱。”
晏乐琴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有关注过技术的动态了,不过,据我估计,这样一套串辊装置技术,如果能够申请到专利,它的价值应当在50万到100万马克左右。至于说申请专利的事情嘛……”
说到这里,她笑着转头看了看冯舒怡,冯舒怡向冯啸辰微微一欠身,说道:
“尊敬的冯先生,波恩鲁滕伯格专利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冯舒怡律师愿意竭诚为您效劳。”
上帝,老天爷,元始天尊,自己这个美貌婶子居然就是专利律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冯啸辰在心里由衷地赞美着古今中外的所有神祇。
第六十四章 隐形冠军
接下来,冯啸辰把其余的几份图纸也依次展示了一番,这些图纸涉及到冶金、工程机械、电力设备等方面,有些是一整套的装置,有些就是个别零件上的创新而已。冯啸辰心里非常清楚,这些设计在历史上都是80年代中后期才出现的,在今天肯定没有人提出过。
晏乐琴非常认真地审查着这些图纸,不时轻轻摇头感叹,对于这个孙辈的奇思妙想感到惊异。她问起冯啸辰是如何想到这些设计的,冯啸辰只说自己在南江冶金厅以及后来在经委冶金局期间,接触过不少技术资料,所以便有了这样的想法。此外,王伟龙这个名字也被他拎出来当了一块挡箭牌,照他的说法,这些创意是他与王伟龙以及其他一些熟人共同提出的,不过大家已经授权由他来推销这些技术。
晏乐琴还有些不放心,她假装不理解其中的一些设计思想,让冯啸辰给她解释,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地考校一下冯啸辰的能力。如果冯啸辰对这些设计思想一无所知,那么晏乐琴难免要怀疑冯啸辰是把单位上的图纸盗窃出来谋利,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也有悖于她的处世原则。
冯啸辰何其聪明,哪里听不出奶奶的意思。早在打算销售这些技术之前,他就考虑过别人可能提出的质疑,而这些质疑,他是丝毫不怕的。
“现有的轧机弯辊装置,弯辊液压缸都是直接安装在轧辊的轴承座内,这种设计在工作时容易导致液压油泄漏,同时也加大了换辊的难度。我们这个设计,是把弯辊缸体安装缸盖的圆形沉孔改成深槽形,这样在不拆卸缸体凸块的情况下,就能够从缸体中取出活塞杆,同时也减少了液压油的泄漏……”
冯啸辰侃侃而谈,同时抄起一支放在桌上的酒店铅笔在便笺纸上画着不同的图形,同时在旁边做着标注。画图这种事情,是很见功力的,你能不能抓住重点,体现出你是否真正掌握了原理。以晏乐琴的眼光,从一个随随便便的标记的画法上,就能够分辨出对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还是临时抱佛脚突击背出来的。
“孩子,你这是跟谁学的?”晏乐琴越看越是心惊,她在波恩大学带过的研究生也不少了,能够把图画得这么飘逸的,还真找不出几个。关键在于,眼前这个孩子还不满20岁,而且他自己也说了,根本就没上过大学,仅有初中毕业水平而已。
“当然是爷爷教的。”冯啸辰大言不惭地说道。
“维仁……”晏乐琴的眼眶又湿了,老伴的技术功底,她是非常清楚的。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在一盏孤灯之下,老头子手把手地指点着孙儿画图,不时纠正几处差错……
“孩子,你能有这样的水平,你爷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安心的。”晏乐琴抚着冯啸辰的手,喃喃说道。到了这一刻,她再也不怀疑孙子的能力了,怀疑孙子,就是怀疑自己的老伴,怀疑“明师出高徒”这样的古训。
“我需要让我的助手去查一下专利文献,如果所有这些设计都没有专利,那么我马上可以帮你去进行申请,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冯舒怡大包大揽地说道。
“难怪。”冯华苦笑着叹了口气,“啸辰,我明白你为什么说你不需要我们的资助了。如果这些专利都能够申请下来,照你奶奶的估计,起码能值300万马克了。我的天啊,300万马克即便在德国,也是一个超级富翁了。”
“不过,啸辰,你要有思想准备哦,申请专利不是那么容易的,可能需要拖上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专利授权收费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你要想马上拿到钱,恐怕不太现实。”冯舒怡提醒道。
冯啸辰道:“婶婶,你说的情况我了解,而且我也的确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我想麻烦婶婶帮我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企业愿意直接购买这些技术,再由他们自己去申请专利,我愿意一次性地把技术卖出去。”
冯舒怡想了想,说道:“我想,应当会有企业愿意买这些技术的,不过,你如果急于出售,那么价格上肯定是要吃亏的,我估计他们能够给你一半的价钱,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他们申请专利也需要时间和费用,而且还有一定的技术贬值风险。”
“我可以接受。”冯啸辰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这就是卖别人的技术的好处了,价格上打一个对折,冯啸辰都没有任何心疼的感觉。他能够回忆起来的类似技术还有很多,而且他也不打算把所有这些技术都拿出去变现,毕竟这样做有损节操……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容易露出破绽。
一项技术的出现不是一蹴而就的,很多后来出现的技术,在此前都有一定的积累,甚至可能已经在某些企业的实验室里进行着验证了。如果冯啸辰不断地把别人还没做完的技术拿出来申请专利,迟早会被人识破。虽然穿越这种乱力怪神的事情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但终归会让他在行业里留下一个恶名。
仅仅从改善自己以及家人生活的角度来说,几百万马克已经足够他用了,再多的钱也没什么意义。他想挣钱的另一个目的,是要掌握一些改变历史的能力。他明白,要把自己的想法贯彻出去,仅仅靠经委冶金局的这点权力是不够的。手上的财富也是权力的一种形式,而要达到能够把财富转化为权力的程度,就不是靠变卖一点专利能实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