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二老感觉到了杜晓远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们觉得很是欣慰。他们心疼儿子不假,但同时也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过去,家里靠着女婿冯啸辰的帮助,钱是不缺了,在通原本地也有了一些政治地位,但人家背后聊起来,难免还是要说杜家吃的是软饭,尤其是杜家的小子简直就是一个废物,如果没有姐夫帮衬着,啥都不是。
杜家二老哪里听不到这些议论,每次听到心里也满不是滋味。现在儿子去了非洲,基本上是靠自己的本事赚下了一家公司,还准备去开矿山,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杜晓远力战歹徒的事迹,杜家二老听着害怕,但等他们返回通原之后,肯定是要无数次地拿出来向亲戚朋友炫耀的。谁说我家儿子只会在餐厅里给人开瓢,你们谁家的小子有胆色去给非洲歹徒开瓢?
周晓晓以及她肚子里杜家第三代的出现,成为压垮杜家二老心理的最后一块砝码。周晓晓是大学生,岁数比杜晓远小了十几岁,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家境也不错,这样一个姑娘能够嫁给杜晓远,这不正说明杜晓远去非洲是一个正确的决策吗?如果拦着他不让他再去,万一杜晓远又回到过去那种纨绔状态下去,老两口才是欲哭无泪呢。
冯啸辰看到岳父岳母点头了,这才出来说话,表示这一次杜晓远遇险完全是偶然。其实如果当时他们不离开姆布特工地,应当也是不会有危险的。此外,这一次北非的事情给国家有关部门敲了警钟,国家已经在设计遇到同类事情时候的预案,相信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所涉及到的中资机构和中方人员会得到更妥善的安置,绝对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这些家务事对于冯啸辰来说,只是紧张工作中的一段插曲。把岳父岳母小舅子等人送走,冯啸辰回到单位,还没进门就迎面撞上了已经退休的老行政部长薛暮苍和现任海东会安极限制造基地主任顾施健。
“啸辰,真巧,我和小顾正要去找你呢。”薛暮苍笑吟吟地向冯啸辰打着招呼说。
“老薛,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了。”冯啸辰赶紧上前和薛暮苍握手问候。
当年冯啸辰还是一个粉嫩新人的时候,薛暮苍对他很是照顾,后来冯啸辰的职务不断提升,渐渐成为薛暮苍的领导,薛暮苍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老人对年轻领导的轻慢,而是很维护他的权威,对他的工作给予很大的支持。几年前,薛暮苍退休,离开了装备公司,但二人还是会经常联系,逢年过节冯啸辰都要到薛暮苍家里去看望。他此时说与薛暮苍好久没见,其实也就是间隔了几个月而已。
10年前,由冯啸辰主导,装备公司牵头,联合国内几十家国有重型装备企业及全福公司等一干民营企业合资建设了海东会安极限制造基地。基地是一个独立法人单位,对所有参股企业开放,同时在有空闲能力的情况下,也接受国内其他企业的委托订单。这个基地的主要任务是制造各种超大、超重的部件,这些部件的制造需要大型的设备和特殊的场地,这不是各家孤立的企业能够拥有的。极限制造基地的建成,使各家企业同时拥有了进行极限制造的能力,能够承接过去无力承接的许多装备制造业务。
薛暮苍是极限制造基地的首任主任,在他退休前,冯啸辰安排了装备工业公司的老职工顾施健前去接替他的职务。这几年,顾施健在极限基地的工作非常出色,冯啸辰曾经多次对他提出口头嘉奖。
薛暮苍是顾施健的前任,二人走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但薛暮苍说他们俩要一起去找冯啸辰,意义就不一样了,这往往意味着极限基地那边出了什么麻烦,或者是要做什么特别重大的决策,顾施健觉得自己去向冯啸辰汇报不够份量,这才会专程把薛暮苍从家里找来帮忙。
“到我办公室谈吧。”冯啸辰应道,接着便陪着薛暮苍一起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路上,他没有问极限基地的事情,而是与薛暮苍拉着家常,顾施健跟在他们身边,陪着笑不时插上一两句话,以表示自己的存在。
进了办公室,冯啸辰招呼二人在沙发坐下,又让蒙洋给他们泡了茶,这才坐到旁边的一个沙发上,笑着问道:“怎么,是极限基地那边有什么事情吗?老顾,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来找我说就是了,薛主任这么大岁数,你还让他跑一趟。”
“不怨他,是我自己要来的。”薛暮苍替顾施健解释着。
顾施健则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冯总,其实我给薛主任打电话,只是想向他了解一些情况,结果他一听就说这件事必须向你汇报,还说让我等他到了再一起来见你。唉,真是惭愧,我接手基地都已经五年时间了,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请老领导来掌舵。”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非得请薛主任出马才行?”冯啸辰诧异地问。
薛暮苍看了顾施健一眼,示意他来介绍。顾施健当然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锅,不能让别人背,于是说道:“事情有些复杂,简单地说,就是会安市的官员来找我谈,希望我们把极限基地搬走。”
“把极限基地搬走?”冯啸辰这回算是被惊住了。开什么玩笑呢,极限基地经营得好好的,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搬走,你是谁呀?
企业搬迁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不同的企业搬迁难度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些轻工业企业来说,只要有一块场地,在哪生产都是一样的。那些服装厂的生产设备就是缝纫机,只要新的场地有水有电,把缝纫机搬过去就可以进行生产,这样的搬迁就无所谓了。
但像极限基地这样的重工业企业,设备搬迁的难度可就大得多了。极限基地里的万吨液压机,光是地基就打了几十米深,如果要搬走,这些地基就全浪费了,重新打地基动辄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花费。用于焊接大型压力容器的车间,净空有几十米,这样的车间除了用于极限制造,没有其他用途。如果基地要搬走,这种车间肯定是要推掉的,浪费也同样惊人。
还有,极限基地制造的超大、超高部件,需要用汽车、火车运到港口,为此基地专门铺设了铁路,修了高标准的公路,换一个地方,这些设施也要重建,这又是多少钱?
可以这样说,一个极限制造基地,基本上是落到什么地方就必须扎下根来的,不可能轻易搬走。当初冯啸辰与会安市政府洽谈此事的时候,会安市政府曾拍着胸脯保证过绝对不会动极限基地的一寸土地,这才10年时间,对方居然就反悔了。
“他们为什么要咱们搬走?”冯啸辰问。
顾施健苦笑说:“会安市打算在我们基地所在的地区开发房地产,我们那块地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会安市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块地被我们占着,所以就想让我们离开。”
“他们准备出多少钱来买这块地呢?”冯啸辰冷静地问。
顾施健说:“他们说了,按当时给我们划拨土地时候的价格,加上这些年的利息,作为让我们离开的代价。”
“当年我们一亩地也就是几百块钱吧。”薛暮苍说,“现在那里一亩地已经值好几万了,涨了100倍。他们想用当年的价格再加上利息来赎回这块地,实在是太精明了。”
“呵呵,的确。”冯啸辰冷笑道,接着问道:“老顾,会安方面给你施加的压力不小吧?想想看,100倍的利润,足够引诱他们去杀人放火了。”
顾施健说:“可不是吗。一开始,会安只是派了建委的一个副主任去找我商量,还暗示说能够给我个人一些好处。我拒绝了之后,他们便陆续派了几批人来和我谈,一批比一批的官大。我有些扛不住压力,所以才向薛主任问计的。”
薛暮苍说:“我又能有什么计?我过去在会安的时候,和当地的关系处得也算不错,小顾说的那位,我也认识。平时办点别的事情,我打个招呼也许还管用。涉及到这么大利润的事情,我估计也只有啸辰你出面才能解决了。”
第八百零四章 垃圾变成了黄金
兰苑地产公司海东会安黄金滩项目部的小会客室里,公司董事长朱菊兰微微侧着身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优雅地端着一个细瓷茶盏,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客人,等着对方说话。
这位客人,正是会安市分管城建的副市长郭明翰,别看他的职务颇为尊贵,在朱菊兰面前却丝毫也端不起架子来。兰苑地产是全国知名的大型房地产企业,朱菊兰名下的财产众说纷纭,最保守的估计也应当是在百亿以上,这样一个人,走到全国任何一个城市去,当地官员都是要出城十里来迎接的。
会安是个民营经济非常发达的沿海城市,身家过亿的民营企业家就有几十位,像阮福根这种成功的企业家,身家已经有十几亿了。但饶是如此,朱菊兰的出现,还是让会安市政府倍感兴奋与惶恐。当听说朱总此行的目的是想在会安投资做一个名为“黄金滩”的大型地产项目,总投资高达上百亿的时候,会安市政府当即做出决定,所有部门的工作全部对“黄金滩”项目开绿灯,任何阻碍黄金滩项目的人和事,一律强制扫除。
朱菊兰对市政府的态度表示了高度的满意,随即让手下人给市政府送去了项目的总体规划。官员们兴冲冲地打开这份规划,当看到规划位置的时候,就一个个都傻眼了,原来整个规划区域的中心,是一颗特大号的钉子,那就是十年前由国家装备工业公司牵头在会安兴建的极限制造基地。
当年,借着国家在海东建设大型乙烯项目的机会,冯啸辰力主由多家装备制造企业联合在会安兴建了这个极限制造基地,专门用于为大型乙烯这样的项目制造超大、超重部件。极限制造基地的选址曾经有过几个方案,那时候的会安市政府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个基地争到了手。
考虑到超大、超重部件的运输问题,极限制造基地被布置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当时那里只是一片荒地,会安市几乎是半卖半送地把几千亩地划给了极限基地,使极限基地能够很迅速地建立起来。
极限基地的建设,对会安当地经济的发展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由于极限基地的存在,许多原来缺乏大型部件制造能力的企业能够找到外包协作机构,也就有能力去承接各种大型项目了。像阮福根的全福机械公司,这些年能够快速发展,与极限基地的助力也是不无关系的。
装备企业的兴起,又带动了一大批配套企业的出现。本地工人不够用了,大量内地农民工纷纷涌入会安,又促进了会安的商业、服务业的发展。可以这样说,极限制造基地是会安经济发展的一颗种子,在前些年,大家谈起这个基地时,无不盛赞前任领导目光远大,做出了最英明的决策。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十年时间过去,会安的城市规模扩大了五倍不止,原来极限制造基地所在的荒滩,如今已经与城市连为一体。沿着极限基地为运输大型部件而修建的公路两侧,一片片住宅、商铺和写字楼拔地而起,地价也像坐了火箭一般飚升。当年以几百元一亩划拨给极限制造基地的地皮,现在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几万元。极限制造基地几经扩充,占地面积已经达到了近8000亩,光地皮的价值就已经达到了4亿以上。
如果仅仅是4亿元的地皮,会安市倒也不会过于心疼,毕竟会安的财政也还不缺这区区4亿元。关键是如果能够把这些地皮开发成房地产,其价值起码能够升值10倍,这个利益就不是任何人能够无视的了。
在会安市政府内部,开始有人公开抨击当年的领导,说那些人鼠目寸光,怎么能够把这样一片黄金地皮拿来建什么极限基地呢?会安市有这么大的面积,随便什么地方找不到一片荒山野岭,想建极限基地,到那些地方去建不是更好吗?
这些人当然是在用穿越者的视角看待问题了。10年前,有谁会想到会安的建城区能够扩展得这么快。在当年,这里的确就是他们口中的荒山野岭。极限制造基地开工建设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心里偷笑,说市政府把一堆垃圾卖了个黄金价,几千亩连草都不长的荒地居然卖了好几百万,那个什么国家装备公司真是个顶级冤大头。
可谁曾想,当年的垃圾,如今真的成了黄金。
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类似于垃圾变成黄金的事情,在中国是最常见不过了。谁能想到,当年8分钱的一张猴票30年后能够价值上万?谁能想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四合院转眼就变成了过亿?相比之下,会安当年把一片土地以几百元的单价卖给极限制造基地,真不算是什么缺乏远见了。
更何况,如果没有极限制造基地,会安的经济恐怕也发展不到今天的水平,地价也不会涨到这样的程度。极限制造基地为会安创造的价值,早就超过了几亿的规模,可以说,人家占这块地并不是白占的,人家已经几十倍、上百倍地给予了回报。
但是,能够摸着良心说话的,能有几个呢?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这才是人之常情,而且还往往是能够博得一片喝彩的。
嘀咕归嘀咕,会安的官员们也知道极限制造基地不是那么容易搬迁的,所以在朱菊兰到来之前,并没有人去找过极限基地的麻烦。因为基地占地面积大,又有一些噪音影响,会安本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都自觉地绕开了这个区域,在基地周围只有一些农民的自建房,租给基地以及邻近工厂的职工居住,形成了一些后世说的棚户区。
朱菊兰的兰苑地产正是看中了这块区域,打算把它全部拿下,进行整体开发。兰苑地产的规划师们进行过研究,认为如果能够把极限制造基地迁走,拿到这8000亩土地,再加上周围农民自建房的区域,可以开发成一个高端地产项目。
这里离海比较近,但又不是直接面对大海,不会受到海风的侵袭。其位置处于会安市区的边缘,没有城市的喧闹与拥堵,前往市中心去工作或消费的距离又不是特别遥远。此外,原先极限基地为了运输超大部件,修建了一条非常宽阔的公路,直通海边,路面等级也很高,这无疑也是一个极好的卖点。要知道,能够住在高端小区里的居民,都是有车一族,对道路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至于说搬走一家工厂的难度,是不在朱菊兰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兰苑地产在全国各地建的项目多如牛毛,拆迁的工厂已经有三位数了,而且很快就能够突破四位数,哪里听说过工厂搬不走的事情?兰苑地产还特别喜欢收购那些老工厂的土地,因为老厂都比较讲究绿化,厂区内屡屡有成片长生几十年的大树,开发商品房的时候把这些大树留下来,销售广告上就可以标明有“原生树”的字样,房价涨上一两成是毫无问题的。
极限基地的建设只有10年时间,不过兰苑地产的规划师到基地内部去看过,对于基地的绿化非常满意。他们还注意到基地里有一些大型的工业装置,并打算未来保留下其中的一些,作为住宅项目中的装饰小区,估计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哟。
朱菊兰的想象是很美好的,但对于会安市的官员来说,就难免要坐蜡了。上百亿投资的大项目,会安市是绝对不想放过的。但搬迁极限制造基地有多困难,稍微有点常识的官员心里都清楚。不少官员都参加过极限制造基地的建设工作,知道当年为了在沙土地上打基础,人家光是钢管就往地下夯了几万吨,现在让人家搬走,这些钢管你帮人家刨出来?
政府内部迅速出现了两派意见,一派认为极限基地应当为黄金滩项目让路,困难再大也要搬走,另一派则认为要尊重先来后到的原则,最好劝兰苑地产另外选一块地方来建这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