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辰宇公司的事情,韩南彬没有关注过,但圈子里有些有心人是曾经关注过的。几个电话打过,韩南彬终于得到了一条意料之外,但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消息,那就是辰宇公司居然与装备公司总经理冯啸辰有着密切的关系,辰宇公司的董事长是冯啸辰的父亲冯立,而盾构机的总工程师冯凌宇,则是冯啸辰的亲弟弟。
我太阳啊!居然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人早一点告诉我呢?
这一刻,韩南彬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如果他早知道这件事,或许他就不会如此坚决地与辰宇公司作对,也不会置装备公司的警告于不顾。“关系户”这个概念,韩南彬是非常清楚的,在河铁公司做过的工程中,他照顾过的关系户不计其数,包括他自己也有一些亲戚承担了地铁工程中的一些边角业务,说是边角,其实也有百万级别的利润,这种事情,在圈子里也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盾构机采购是一个大业务,一台盾构机的价格上亿元,同时采购几台,就是好几个亿。像这么大的业务,一个国家装备公司的总经理,面子是否够用呢?在此前,韩南彬或许会觉得是不够的,即使冯啸辰亲自上门来找他谈,甚至许以他一些好处,他也不会妥协。毕竟,万一盾构机的质量有问题,施工中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总经理是要负责任的。
官员们做事,不会像网络小说里写的那么简单(咦,你们现在看的难道是假的网络小说),他们凡事是要评估风险的。比如照顾关系户这种事情,很多官员都会做,但他们会看关系户的资质,有资质的就给一些重要的业务,没有资质的,就负责送送盒饭啥的,有点赚头就行了。那种随随便便就把一个人命关天的大工程交给自己小舅子去做的官员,在现实中是活不过三集的。
经过这一番周折,韩南彬改变了想法,他觉得,如果冯啸辰早一点向他说明这层关系,他是肯定不会给辰宇公司制造障碍的,怪只怪冯啸辰又要做那啥,又想立牌坊,不是君子作为。
咦,这算不算一个突破口呢?
韩南彬只觉得一个念头闪过,脑子顿时变得清明起来。对啊,这件事情里,他韩南彬似乎是有错的,一是招标的时候设置了不合理的条件,二是联络了普迈公司给发改委施压,但他出此下策,只是为了抵制不正之风,动机是完全正确的。如果能够让上级领导发现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冯啸辰在以权谋私,那么韩南彬的所作所为就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小王!”
韩南彬向门外喊了一声。
秘书小王应声而入,问道:“韩总,您有什么吩咐?”
“蒋忠走了没有?”
“没有,他和喻总监在外面等着呢。”
“叫蒋忠进来。喻世罗不用进来了,让他走吧。”韩南彬说道。他在公司里霸道惯了,刚才蒋忠和喻世罗见他情绪不对,赶紧退出去,却不敢走远,只是在走廊里等着,他如果不发话,估计这俩人能够在走廊里呆一天。
小王出去,少顷便带着蒋忠进来了。韩南彬向小王做了个手势,小王识趣地出了门,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他知道,蒋忠是韩南彬的心腹,韩南彬经常会有一些不便与外人道的事情要交代蒋忠去做,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能旁听的。
“蒋忠,辰宇公司和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冯啸辰之间的关系,你知不知道?”韩南彬没有绕弯子,直接向蒋忠问道。
蒋忠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我听人说过一嘴,好像是辰宇公司的盾构机总工程师冯凌宇和冯啸辰是亲戚。”
“什么亲戚,他们俩就是亲兄弟!”韩南彬没好气地说,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咦,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辰宇,辰宇,这不就是冯啸辰和冯凌宇的名字拼出来的吗?”
“是啊!”蒋忠也反应过来了,他愕然道:“难道,辰宇公司是冯啸辰开的?”
“我问过了,辰宇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是冯啸辰的父亲,名叫冯立。估计他就是照着两个儿子的名字来给公司起名的。”韩南彬说。
蒋忠一拍脑袋:“我的乖乖,合着装备公司和辰宇公司就是一家人啊。这个冯啸辰,胆子也够大的,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还对我们打击报复,这种事情如果捅到上面去,倒霉的就不是我们了!”
韩南彬的想法正与蒋忠一致,他说道:“我也是刚刚听人说起这事。现在看起来,关于辰宇盾构机的事情,并不简单。装备公司所以赤膊上阵,肯定也是冯啸辰的安排。这件事情,我们必须向上级做一个汇报。不过,我们对这件事情了解还不够,万一哪个细节弄错了,给他们抓住破绽,胡搅蛮缠,就有可能把水搅浑了。你现在就安排人去了解一下有关的背景,包括这个冯啸辰的履历,我们必须做到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韩总,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办!”蒋忠精神抖擞地应道。
在此前,蒋忠和喻世罗亲眼见到省里领导给韩南彬打电话,而韩南彬顿时就失魂落魄。二人退出韩南彬办公室之后,在私下密谈,都觉得韩南彬估计是完了,这次的事情太大,又涉及到外事,省里不可能没有什么动作。他们猜测的结果,与韩南彬所知道的并没有太大差别,那就是韩南彬有很大可能会被调走,省里会另外委派人来担任公司总经理。
蒋忠是跟着韩南彬上来的,韩南彬如果垮台了,蒋忠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所以刚才那一会,蒋忠也是满怀愁绪,想着自己的出路。
现在韩南彬突然找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以蒋忠混体制的阅历来分析,也觉得是有很大的胜算,这就意味着韩南彬能够咸鱼翻身,而他蒋忠也就能够得救了。想到这些,蒋忠岂能不干劲倍增。
蒋忠出门去打探消息去了,韩南彬给省里的老领导又打了个电话。老领导最初听到韩南彬的声音,还有些不耐烦,待听完韩南彬的讲述,老领导沉默了足有五分钟,这才说道:“这件事情,我去了解一下,你不要轻举妄动。冯啸辰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听说中央领导对他很看重,你说的这件事,不知道中央领导是否已经知道,如果领导认为这件事无关紧要,那么我们妄加指责,就会很被动了。组织部那边,我再打个招呼吧,这一段,你先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再出什么纰漏,明白吗?”
“明白,老领导费心了。”韩南彬恭敬地说。
“嗯。”电话那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甚至听不出带有什么情绪。
放下电话,韩南彬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老领导的话,让他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以冯啸辰的级别,他的父亲和弟弟经商的事情,组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光凭这些事情想扳倒冯啸辰,难度太大了。具体到盾构机这件事,也不能说冯啸辰就是借公济私,毕竟首台套政策是国家的意志,并非冯啸辰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如果能够证明辰宇的盾构机是垃圾,是装备公司试图强迫河铁公司接受不合格产品,倒也可以扯扯皮,最终落一个双方各退一步的结果。但喻世罗此前说过,辰宇的盾构机是过关的,性价比优于普迈,那么装备公司无论是于公于私,都有义务推进辰宇盾构机的应用,毕竟这是一个数千亿元的大市场,国家想把这个市场留给国内制造业,理由是很充分的。
那么,如何找到冯啸辰在这件事情里的破绽呢?
“韩总,韩总,我听到一个消息,握草,这个料太猛了,只要我们把这个料给他捅上去,姓冯的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蒋忠连门都没有敲,直接就冲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地嚷嚷着。
第八百三十六章 猛料
“你是说,冯啸辰当年创办辰宇公司用的钱,是变卖国家技术秘密换来的?”
京城一个私人会所里,韩南彬盯着面前一位头发花白的半大老头,用不敢相信的口吻问道。
这位半大老头,是蒋忠介绍给韩南彬的,据说是蒋忠家里一个长辈的老同学,也不知道蒋忠是如何把他给找出来的。此人名叫田文健,是某部委的副巡视员,今年已经60岁,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
蒋忠把他介绍给韩南彬的原因,在于田文健曾经与冯啸辰是同事。那是在20多年前,当时田文健是经委冶金局副局长罗翔飞的秘书,而冯啸辰则是罗翔飞从南江省发掘出来的一个青年才俊,被罗翔飞借调到冶金局当了一名临时工。
在冯啸辰出现之前,田文健一直认为自己是罗翔飞相中的接班人,他有十足的把握认为罗翔飞会在某个时候让他去担任一个实权处室的负责人,然后他就可以在这个岗位上大展身手,并借助于罗翔飞的荫护,茁壮成长。
可自从罗翔飞把冯啸辰借调过来之后,冯啸辰的种种惊艳表现,让田文健相形见绌。罗翔飞也屡屡在田文健面前夸奖冯啸辰,甚至让比冯啸辰大十几岁的田文健要多向冯啸辰学习,比如说要加强一点技术功底,思想要再开放一点,要更有担当一点,等等。
冶金局撤销之后,罗翔飞受命组建重装办,他也曾向田文健征求过意见,问田文健是愿意留在重装办,还是到冶金部去。如果没有冯啸辰这样一个变数,田文健是愿意呆在重装办的,以他的资历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了。但他看到罗翔飞对冯啸辰明显更加青睐,便提出还是想到外面去闯闯,于是被安排到冶金部去当了一个副处长。
天地良心,罗翔飞把田文健安排到冶金部去的时候,是专门向在冶金部的老领导打过招呼的,请他们给予田文健一些关照。田文健去了冶金部之后,也的确是踌躇满志,想要大干一场。但罗翔飞对田文健的那些评价也并非空穴来风,田文健的确是专业技术欠缺,思想不够开放,魄力不足,缺乏担当,所以在自己的岗位上并没有做出理想的成绩。
这些年,田文健通过熬资历,熬到了一个副巡视员的职务,这是部委里给即将退休的干部所提供的一种安抚。反观冯啸辰,十几年来得罪的人不少,在体制内颇有一些非议,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装备公司的总经理,比田文健现在的级别还高,而且据说还有进一步上升的空间。
如果不和冯啸辰对比,田文健其实还算是挺成功的。副巡视员是副厅级别,能够在60岁的时候拥有这个级别的人并不多,他完全可以聊以自慰了。但一想到冯啸辰,田文健就觉得自己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冯啸辰是接替罗翔飞的职务当上了装备公司的总经理,自己作为罗翔飞曾经的秘书,反而没有得到这个继承权,这还不算失败吗?
冯啸辰有什么本事?当初到京城来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正是因为罗翔飞对他器重有加,专门从经委讨了一个保送到社科院去读研的机会给他,他才得到了一张硕士文凭,还成了经济学大师沈荣儒的弟子,从此进入仕途的快车道。如果没有冯啸辰,这个机会是不是会落到自己头上呢?如果自己是沈荣儒的学生,再如果罗翔飞有意栽培自己,现在自己起码也是一个副部了吧?
嫉妒这种东西,一旦在心里种下了种子,就会不可遏抑地成长起来。在平日里,田文健倒也不会乱说什么话,但当一位老同学向他问起冯啸辰与辰宇公司之间的关系时,他就忍不住吐了一句槽:“什么他奶奶给的启动资金,分明就是冯啸辰利用职权弄到了国家机密技术,转卖给外国人,才挣到了第一桶金。”
此言一出,倒把他的那位老同学给吓出了一身汗,连忙问他是否有真凭实据。要知道,国家干部出卖国家机密技术,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如果现在在国内小有名气的辰宇集团就是这样起家的,那么这家企业从成立之初就带上了原罪。冯啸辰在中央部委官员的圈子里是小有名气的,大家都认为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如果冯啸辰在早年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么……老同学都不敢想下去了。
田文健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是私底下的闲聊,他说过就可以不认,老同学还能拿个录音机把他说的话录下来去对质?再说,关于冯啸辰出卖技术的事情,田文健是有把握的,真要捅出来,他也不怕。
那位老同学正是蒋忠的一位长辈,他也正是受蒋忠的委托去打听冯啸辰的情况的。之所以找到田文健,是因为听说田文健曾与冯啸辰同在冶金局呆过,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心态来向田文健打听,谁曾想,这一竿子居然捅下了一个马蜂窝。
蒋忠得到这个消息,如获至宝。他马上向韩南彬汇报此事,随后又让自己的长辈约了田文健,让韩南彬与他当面会谈。
“这件事情,我是后来才听冶金局的同事说起来的。”田文健向韩南彬介绍说,“那一段,冯啸辰和当时冶金局借调过来的一位名叫王伟龙的干部走动得很勤,他让王伟龙给他画了不少机械图纸。后来他跟着冶金局的谈判团去了一趟德国,回来的时候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奶奶,又说是奶奶给他投了资,收购了一家德国的破产企业,叫做菲洛公司,并以菲洛公司的名义,在南江省建了一家合资企业,其实所谓的外资就是他自己的资产。”
“可是,画图纸这件事,和他收购菲洛公司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呢?”韩南彬问。
田文健说:“他让王伟龙画的那些图纸,在他出国之前,一直都在房间里放着,和他同房间的同事看到过。但他出国之后,那些图纸就消失了,从此再没有出现。你说说看,这些图纸上哪去了?”